第22話：琉璃眼（三）
玄星又是那句：“眼睛哪來的。”
“……”朝陽很想問他，他找劉妍清是不是就為了問這個。
劉妍清也是那句：“當然是我自己的。”
玄星冷笑一聲，略微走近她，壓低聲音道：“眼睛會說話，它告訴我，是你強行摘了旁人的眼睛據為己有的。”
劉妍清的笑掛不住了，後退一步的腳顯得有些凌亂，“道長說哪裏的話，我區區一介凡人，又有何本事奪人眼睛。”
玄星涼涼地看她一眼，“可真謙虛。即無本事，又如何用得了琉璃眼？”
“凡人用殘忍手段強奪他人物件，為造孽。”
“若是奪了旁人的東西佔為己有，更是罪加一等。死後要入九幽地獄，受拔舌抽筋之苦。”
“你即得了這眼，便也知道它並非凡物。”玄星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非己之物，強行佔有百害無一利。”
玄星話一說完，屋子裏陷入安靜，一時之間竟無人說話。
劉望海站在劉妍清身後，垂着頭不發一言。朝陽瞧着，倒真不像是祖孫，更像是小姐和僕從。
“道長好本事。”劉妍清收了笑，“不管這雙眼睛是誰的，如今卻在我的眼眶裏，道長何必追究根源呢。”
“不如讓我來講講道長感興趣的事情吧。”
玄星眼神一凝，而後又放鬆了，勾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洗耳恭聽。”
“那要從哪兒說起呢？”劉妍清裝模作樣地轉了兩圈，找了張椅子坐下，“講講這紅雨，還是我懷中的這把紅傘？”
劉妍清將那把破紅傘擲在桌面上，瞧着動作並不算開心。
隨着她這一擲，木香她們三人立馬現了身。
“道長……”木香又是那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瞧着玄星。
玄星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沒有應聲。
倒是朝陽用兩指摸着下巴，看出了這木香的心思，暗地裏嘖了聲。
劉妍清：“二位可認識這三人？”
“當然認識！”朝陽不等玄星說話，大步一邁走到木香和寶官中間，一手輕輕拂過木香的背，惡作劇般地將她往玄星面前送了送，“可是我們見到的第一個清儀人呢！”
想了想覺得不對，又補道：“清儀魂。”
玄星立即後退一步，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冷漠地掃過木香，往左側了側身子，避開了木香的目光。
朝陽被他那一眼瞪得一嚇，頓時生出些不服氣，也狠狠地瞪了回去，卻不料玄星看她的目光突然柔和了些許。
朝陽嘁一聲，也不知玄星是犯了什麼病。
“想必木香已經同你們說了清儀下紅雨的事情了。”劉妍清道，“大約月余前，鎮子上忽然下起了紅雨，聞着還有——”
她正起了個頭，忽然被玄星不耐煩地打斷道：“清儀鎮有多少姑娘長睡不醒的？”
“……”劉妍清頓了頓，止了話頭，有些意外地問道，“道長為何不問有多少男子意外身故？”
玄星拂袖坐下，抬眼順着她的話道：“那有多少男子意外身故。”
“……”劉妍清一時無言，“到今日為止，共有十三位女子長睡不醒，其中八位已過了喪禮。十六位男子意外喪命。”
“這三位呢？”玄星眼也不看地指了指木香三人。
劉妍清道：“木香、寶官和希春半月前就辦了喪禮了。”
玄星定定地看劉妍清一眼，“你知我問的是她們為何在傘里。”
劉妍清巧笑了聲，笑聲如銀鈴清脆，“自然是睡夢中被傘引過來了。”
玄星：“那辦喪事的五人呢？”
劉妍清答：“因着她們還有微弱的呼吸，姑娘的家人們便不願意辦喪事。”
玄星又問：“魂魄呢？”
劉妍清答：“被傘吞掉了。”
“不對！”朝陽忽然道，“不會是傘。”
劉妍清被她忽然大聲給驚住了，轉向她問道：“為何不會？”
朝陽道：“木香、寶官和希春是半月前辦的喪禮，說明她們至少在傘里待了十六日，是不是？”
劉妍清點點頭。
朝陽勾唇一笑，指着她道：“那就是你在撒謊！”
“魂魄離體十二時辰內無法歸體，軀體便會死亡。若是你所說的這五個姑娘還有微弱的呼吸屬實，就說明這些姑娘的魂魄失蹤不到十二時辰。而這傘今日剛被玄星打破——”
說到這兒，她話頭一轉，揚着眉笑得更得意了，“你或許不知曉，四時弓的春箭能幹什麼。”
“既然木香三人的魂魄能出現，那五個姑娘的魂魄斷然不可能還躲在裏面。”
劉妍清沒有說話，朝陽繼續道：“再者，玄星在祠堂時已經查看過這傘了，連我都知道傘裏面沒有妖邪，你還信口雌黃。”
“傘裏面根本沒有魂魄，那幾個姑娘的魂魄又在哪兒？”
見劉妍清還是沒說話，朝陽氣不過又道：“你這胡說八道的嘴到底想騙誰呢！”
“而且，你這眼睛根本不是你自己的，你非要佔有己有。”見劉妍清啟唇想說些什麼，朝陽立馬抬手掌心朝外做了個制止的手勢，抬起下巴露了個驕傲的表情，“你別急着否認。眼通心，我能通過你們人的眼睛瞧清人的魂魄。”
這話說得不僅是劉妍清，連玄星都驚訝地望着她。
朝陽自豪極了，她這眼睛瞧不着玄星的魂魄，但區區一個凡人，凝聚心神還是想瞧就能瞧得。
見那劉妍清嘴一張又想說話，朝陽又打斷道：“你若是想要證據，四時弓春箭可以喚醒萬物，秋箭可以回溯根源，你想試試嘛？”
劉妍清這下徹底無言了。
“我的眼睛……”劉妍清喃喃道了句。
朝陽和玄星正待細聽，卻見她忽然怪笑兩聲，“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麼。”
朝陽奇怪地看劉妍清兩眼，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劉妍清又知道了？？？
“你要找的在廣域城。”劉妍清怪笑着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廣域城？朝陽眉頭一皺，之前孫淼幾個也是要找這廣域城。
玄星也笑了，笑意卻沒達眼底，“你有看過那槐樹上的燈籠嗎？”
劉妍清道：“自然。”
朝陽瞬間領會了玄星想說什麼，她立馬接道：“那你有在上面看到你自己的名字嘛？”
劉妍清頓時笑容驟減：“你說什麼？！”
玄星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沖朝陽道：“走吧，去瞧瞧這真正的幕後黑手。”
劉妍清猛地起身，臉色不善地看着他們：“你們去哪兒——”
玄星沒理她，手搭在朝陽身上，身子一轉就消失了。
劉妍清將那紅傘一抓，也瞬間跟上去。
木香、寶官和希春也被迫跟了上去。
朝陽跟着玄星來到了清儀供傘那個祠堂門邊的大槐樹前。槐樹跟她先前看到的並沒有什麼兩樣。
剛剛下過一陣雨，眼下倒是有些陽光從雲層中漏出來了。
天色昏沉，襯得樹上的燈籠十分明亮。雨停了許久，瞧着不像再下的模樣，清儀鎮上也陸陸續續有人在街上了。
只是街上人人都背着紅傘。
玄星站定在槐樹前，下一刻，劉妍清出現在他們身後，緊接着帶過來的是木香三人和那把破紅傘。
劉妍清一見二人，厲聲質問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玄星沒回頭，只是道：“樹上十七盞紅燈籠，卻只亮着十六盞。”
玄星抬手抓下來一盞，上頭寫着“王懷道”，他併攏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擰，一陣金光閃過，燈籠滅了，一個閃着微光的透明身影懸在了空中。
“王懷道的名字裏，躺着的卻是姑娘家的魂魄，這是為什麼？”玄星道，“若我沒猜錯，這燈籠裏頭，該全是姑娘家的魂魄吧？”
“十三位女子喪生，除去木香三人外，還有十位，但卻有十六盞燈籠亮。劉妍清，不解釋解釋嗎？”
“我要同你解釋什麼？”劉妍清沒了笑臉，“干你何事？”
玄星神色張揚起來，“我瞧見了，便就幹了我的事。”
話音一落，他手一抬擊向老槐樹，狠狠一掌打得槐花盡落。一掌完畢又立馬再施一掌，擊得槐樹主幹裂開一道口子，從那口子裏透出猩紅的光來。
玄星恨恨地道：“三百年前，花神墮妖。”
朝陽一驚，頓時興奮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從玄星嘴裏聽到花神的事情！
“萬花殿一眾靈植沒了約束，紛紛四處奔散，這棵槐樹剛開靈智，被人一腳踢下人界，在這清儀鎮扎了根。”
玄星五指成爪，從那槐樹身上抓出一個東西，緊緊攢在手心裏，從指縫間漏出些許紅光。
說到這兒，玄星聲音轉厲：“她教的你助紂為虐，為禍人間嗎！”
手掌一用力，他掌心的東西頓時碎了一道道裂紋，隨着那裂紋竟然有翠綠色的汁液流出來。
“聽木！”隨着玄星的這一聲叫喚，從他握着的掌心緩慢地升起了一個赤紅色的身影。
那道身影逐漸化為人的模樣落在地上，是個年輕的姑娘，容貌頗佳，只那原本該裝着眼珠子的地方，只剩下兩個空洞洞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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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