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酒
見她這樣,男人心底的那些快意猛的散去,心尖像被針扎了似的,留下綿密的痛。
沈卿譯是在三天前的一個飯局上見到梁姍的。
那場飯局本來與他無關,只是碰巧路過,便被一個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拉了過去。
本着無可無不可的態度,沈卿譯沒推脫,進門之後,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一個富商身邊,仰着頭被灌酒的梁姍。
晚上十一點多鐘,包廂里的燈光曖昧,女人穿着低胸晚禮服,脖頸拉扯出纖長脆弱的弧度,嘴角有紅酒流出來。
她喝完酒,優雅的擦了擦嘴角,抿唇微笑着和身邊的富商說話。
在那一瞬間,沈卿譯耳朵像是失了聰,忽而什麼也聽不到了。
他眼前只看得到那個十年前瞧不起他,把他尊嚴扔在地上的女人,在那樣一個尋常的夜晚,討好的對着另外一個男人笑。
就像是他放在心上的珍寶,被人隨意丟棄,丟完還要踩上幾腳,告訴他——
這玩意兒我就算是扔垃圾桶,也輪不到你看一眼。
說不清是憤怒、自卑、怨恨、又或是其他什麼東西,沈卿譯插在兜里的手悄無聲息握成拳,鼻腔里嗤了一聲,他扭頭問請他來參加飯局的朋友,姿態輕蔑:“那女的是?”
“沈爺,那個女的啊,好像是李總帶來的。”朋友還要指望着他繼續合作,諂媚討好道:“您覺得她還不錯?”
沈卿譯垂眸笑了笑。
是還不錯。
不錯到讓他想弄死她。
“那等會兒讓她陪您喝幾杯。”朋友見他笑了,也跟着笑,邊笑邊搓手:“一直以為您不好這口,沒想到今兒倒是見到了合適的。”
沈卿譯的確冷淡,很少會碰這些。一起吃飯或是出去玩兒時,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會帶女伴、找個公主什麼的,唯有這位沈爺,潔身自好的簡直像是個萎的。
沈卿譯進門之後,裏面的交談聲也小下來,正在給梁姍倒酒的那個富商也站起來,他喝得臉漲得通紅,頂着啤酒肚:“喲!什麼風把沈爺也給吹來了?來來來,我敬您一杯。”
眾人紛紛給他敬酒,沈卿譯接了旁人遞過來的酒,覷了眼從見到他之後就沒再喝酒梁姍。
女人低着頭,垂在肩上的微卷長發遮住半張臉,拚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恭敬不如從命,剛好路過,就陪各位喝一杯。”沈卿譯站在桌邊,把酒杯里的白酒幹了,歉然道:“晚上還有點兒事,恕不能久陪。”
他場面話說的漂亮,眾人臉上都是笑,話題便移開轉到了別處。
那朋友湊到啤酒肚富商身邊,低頭說了幾句話,富商連連擺手表示這都不是問題。
“那個,小梁啊,你,去陪沈爺喝一杯。”富商大着舌頭,滿嘴酒氣對着梁姍笑,還不忘囑咐:“你可記着啊,那位才是真正不能得罪的。”
梁姍細白的手指抓着酒杯,“李總……”
梁姍是個不紅的十八線小演員,李總是她新片的投資人,輕易得罪不得。來之前李總保證,只要梁姍陪他吃頓飯,新劇的女一號就給梁姍。
入行四年,梁姍因為性格單純、不願意被潛規則,得罪過不少導演和男星。
這次角色的機會難得,經紀人王姐好說歹說才說動她,只是陪吃頓飯而已,又不是陪.睡?忍忍就過去了。
梁姍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在這之前一直忍着。
入行之初,梁姍面對這樣的事情有膽子潑投資人一臉酒,再過一些甚至打過投資人的巴掌。
可她二十六歲了,在女演員中年紀並不算小了,再不抓住機會,這輩子可能都紅不起來了。
李總笑眯眯的說:“小梁,沈爺可不是什麼簡單角色,你把他哄好了,別說是女一號,就是想上天!”李總醉醺醺的仰着頭指指頭頂的吊燈:“都行!”
梁姍:“……”
她並不想哄這位沈爺。
梁姍抬手,左手小指勾了勾耳邊的頭髮,別到耳後,也笑:“李總,您別說笑了,沈爺哪兒看得上我?”
活音剛落,梁姍就聽到男人低低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之中,低沉的聲音格外好聽。
“那還真不巧。”
梁姍抬頭,心底發慫的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沈卿譯。十年未見,男人成熟了許多,眉眼也沉穩,滿場肥腸滿肚的富商中,他像一股清流。
梁姍聽見他說:“我還就看上樑小姐了。”
男人唇角掛着冷淡的笑意,狹長的眸子裏也沒什麼情緒,“梁小姐陪我喝一杯?”
梁姍其實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沈卿譯。
她想過這輩子和沈卿譯老死不相往來,甚至也想過,以後即使碰見,也一定繞着沈卿譯走。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梁姍惹不起他,躲得起。
她以為這麼長的時間過去,沈卿譯肯定會忘了她,然而這天晚上,男人高坐在主位,用那種寡淡的語氣說看上她了。
沈卿譯年少時就從不拿這種感情上的事開玩笑,如今也沒有必要開她的玩笑。
十年過去,這個人對她那種近乎瘋狂的喜歡似乎並未消減。
梁姍只覺得遍體生寒,連手指似乎都僵硬了,血液往頭頂涌,她屏着呼吸,埋着頭甚至不敢看他。
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厭惡,即使過去了十年,在見到沈卿譯之後,還是從心底深處涌了上來。
“小梁,去啊!沈爺叫你呢。這還是我頭回聽沈爺說看上誰了,你這福氣倒不淺啊。”李總忙催促她。
身邊的人也起着哄:“沈爺真看上這位梁小姐了?”
沈卿譯涼薄笑着,隔着一張桌子的距離,沉靜望着她,不語。
在男人迫人的目光下,梁姍白着一張臉,用力咬着唇,端着酒杯走了過去。
她穿了身玫瑰紅低胸晚禮服,腰肢纖細,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捏着酒杯的手指指尖泛着白色。沈卿譯懶懶靠在椅背上,看女人朝他走過來。
梁姍生的很美,一雙眼睛純的很,鼻尖秀挺,睫毛微顫。
包廂里眾人起鬨聲更大。
梁姍停在沈卿譯身前,囁嚅着唇沒說話。
男人眸光上下掃視她,輕笑:“梁小姐是這裏的服務生嗎?”
梁姍緊緊捏着酒杯,忍着顫抖:“不是。”
“那好。”沈卿譯說,抬了抬手:“我想見識見識梁小姐的酒量。”
他面前擺了一瓶沒啟的紅酒,話音落下,服務生過來把酒開了。
梁姍晚上已經被逼着喝了兩杯酒,她酒量不好也不壞,為了穿這件晚禮服晚上也沒吃飯,此時胃裏難受的不行。
沈卿譯又道:“梁小姐陪李總喝了多少酒?”
“沒多少,小梁脾氣犟的很,就兩杯。”李總笑。
沈卿譯微微抬了下巴,眼眸垂了垂,眼珠子在李總身上轉了圈。
一個滿身銅臭味的油膩老男人。
梁姍喜歡這樣兒的?
他蹙了蹙眉,心下不悅:“那梁小姐陪我把這瓶酒喝了吧。”男人把紅酒瓶子推了推,而後往靠椅上揚了揚身子,朝梁姍抬了抬眉骨。
梁姍把手裏的酒杯放下,拿起那瓶紅酒,瓶口對着嘴巴,仰頭,咕嚕咕嚕的灌下去。有大量未來得及吞咽的紅酒從嘴角留下來,梁姍喝的急,眼睛裏都濕漉漉的。
其實沒人逼她。
她向來都知道該怎麼對付沈卿譯,也知道要是不想喝這瓶酒,就該對沈卿譯說什麼話。
可她不想。
她寧願喝完一瓶紅酒,也不想和沈卿譯扯上半點關係。
沈卿譯勾了勾唇,等梁姍喝完酒,他抬起手,不輕不重的鼓了鼓掌,贊道:“梁小姐好酒量,不錯。”
梁姍把瓶子擱桌上,捂着嘴難受的咳嗽。
男人低垂眉眼,似乎是覺得無聊:“嘖,一瓶酒就不行了?”
梁姍眼裏含着淚瞪着他,依舊是一句話也不肯跟他講。
“沒意思。”沈卿譯掃興的撇了撇嘴,眉梢微挑:“我以為梁小姐多厲害。”
梁姍腦子暈乎乎的,沒看見男人死死咬着牙,逼紅了的眼。
後來梁姍醉了,沈卿譯把她帶走,關在了別墅里。
*
十年說短不短,說長卻也沒長到哪裏去。
這些年來,沈卿譯愛她恨她,心裏念了梁姍千百回,甚至想過,再見就弄死她。
可是小姑娘被他嚇得快哭了,那麼嬌弱的縮在牆角,喊他“沈卿譯哥哥”。
久遠的像是隔着亘古時光的稱呼,穿梭了光陰。
沈卿譯臉上的表情從快意漸漸變為空白,沉默了好一會兒,室內一時只有小姑娘的啜泣聲。沈卿譯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裏的戾氣已消失不見。
他對梁姍總是無奈,總是狠不下心。
以前就是因為這樣,梁珊才會離開他。如今不會了。
這個女人就是死,也只能呆在他身邊。
他彎腰,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了串鑰匙,緩步走到梁姍身前,啞着嗓子說了句:“別哭了。”
梁姍仰起小臉,聽他這樣溫柔的語氣,終於崩潰的哭出來,嗚咽的氣都喘不過來,手指抓着他褲腿一角:“沈卿譯,嗚嗚嗚嗚……我昨天晚上還在做卷子,今天一睜開眼就到這裏了嗚嗚嗚嗚……沈卿譯哥哥,我是在做夢還是腦子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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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
是個甜文真的是個甜文……男主超寵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