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
陳念雲輕輕推了下樑姍的胳膊,嘴角抿出一個笑,道:“姍姍,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的,我在這兒坐着就行。”
“讓你一個人在這兒,不太好吧?”梁姍遲疑了下,說:“還是我陪着你吧。”
沈卿譯眉頭蹙了起來,眸子也沉了沉,明顯不大高興。
陳念雲見他臉色,忙說:“沒事兒的,你去吧,別讓他一個人忙活呀。”
“好吧。”梁姍聞言,點了點頭,起身,跟在沈卿譯身後,走進了廚房。
廚房是半開放式的,不遠處是落地窗,梁姍偏頭,看見房子了外蔥蘢的花草。
沈卿譯站在流理台前,他人高腿長,圍着圍裙有些委屈身量。
男人手中拿着菜刀,低頭認真切菜。
傍晚時分,夕陽從廚房一側的窗戶爬進來,他一向沒什麼偏白的臉也染了上一層暖色,看着很溫柔。
梁姍好幾天沒見到他了,她走到沈卿譯身邊,垂下眼睫看他切菜。
沈卿譯動作不大熟練,切起菜來笨笨的。
梁姍想起以前她煮麵時,他會說好多俏皮話求自己多加幾塊肥肉。梁姍不愛吃肥肉,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肯加,到她記憶中的最後一段時間,沈卿譯也沒吃上加了肥肉的面。
“我能幫忙做點什麼嗎?”梁姍問他。
沈卿譯低着頭,專心切土豆,可土豆總是滾來滾去,他擰了下眉,把刀把遞給梁姍:“你切菜。”
梁姍站到他的位置,左手按着土豆,右手熟練地切下去。她分了下神,問:“切成絲兒還是片兒?”
“切絲吧。”沈卿譯腿靠在流理台上,模樣有點懶,跟個大爺似的下命令。
梁姍無奈的嘆口氣,把切成片兒的土豆絲繼續切絲,切完一個,沈卿譯又推了一個土豆給她。
梁姍偏了偏頭,看見了旁邊菜籃子裏,裝着滿滿一籃子洗乾淨了的土豆,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脫口而出:“這麼多土豆?”
“昂。”沈卿譯神色平淡,拿了個土豆在手裏,垂眸看了眼,又把胖胖的土豆翻了個身,推到了梁姍手邊。
梁姍問:“全切絲?”
“嗯。”
“……為什麼?”
“姍姍不是最喜歡吃土豆絲兒了嗎?”沈卿譯笑了一聲,斂了斂眸,壓低了聲音,聲線有些溫柔:“喜歡就多吃點兒。”
“可你不能讓念雲也只吃土豆絲兒啊?!”
沈卿譯無所謂的笑了下,抬眸,狹長的黑眸看着梁姍,慢悠悠反問:“姍姍喜歡吃不就好了嗎?”
梁姍覺得他腦子不大正常。
明明是他在廚房做菜,半路把她叫進來搭把手,結果敢情這位沈爺就打算做個土豆絲兒?!
沈卿譯從架子上抽了把刀拿在手中,拿了個土豆放在案板上,用刀切成兩半,刀面泛着冷光,他驟然出聲,聲音伴隨着刀切在砧板上的‘嗒’一聲,讓人心中生起懼意:“你也不用想跑。”
梁姍切菜的動作一頓,右眼皮跳了下。
“要是被我知道了,”他側眸看了眼梁姍,語速放的很緩慢,一字一句清晰道:“我打斷你的腿。”
話音落下,梁姍肩膀抖了一下,菜刀差點兒切到手指尖,睫毛也顫了顫。
沈卿譯微微俯身,手按在她手背上,指尖有些發涼。他將下巴尖擱在了她左肩,聲音低低的,帶着笑意:“別怕,姍姍只要聽話就好。”
沈卿譯眼眸幽深,他手指觸了觸梁姍臉頰,“當然,也別想走。”
他想起梁姍對宋棲詞講過的話。
梁姍說,她對他沒有一丁點兒想法。
梁姍說,如果他能放了她,她感激涕零。
這些話讓他憤怒又無力。
*
梁姍幾乎是僵硬的切了一盤土豆絲,炒好端上桌時,她才發現桌上已經擺了許多菜。菜色和平時一樣,色香味俱全。
可她卻沒了胃口。
她像一隻被硬生生剪短了翅膀的鳥兒,飛不動了,只能被困在這裏,甚至沒辦法和外界取得聯繫。
她再也不想和沈卿譯待在一起了。
前幾天的平靜日子像是溫水煮青蛙,梁姍被煮的都開始願意跟沈卿譯好好說話,甚至在他站在流理台前時,還想起了許多年少時候的事情。
然而她此刻才發現,沈卿譯和她最開始醒來時,見到的那樣子並沒有絲毫區別。
二十七歲的沈卿譯不是那個會說俏皮話哄她往碗裏加肥肉的少年,也不是那個會用搬磚掙的錢給她買漂亮頭繩的小哥哥。
現在的沈卿譯就是一個對她有着病態佔有欲的神經病。
他有了未婚妻,卻還是想要把梁姍綁在他身邊。
梁姍明白了,她那個荒誕的念頭,根本就是錯的。沈卿譯不是喜歡她,他就是喜歡看她痛苦,看她迷茫,看她害怕。
他最開始,甚至還拿腳鏈,像鎖寵物一樣,把她鎖起來了。
這個神經病,就是喜歡折磨她。
吃飯時,陳念雲看着梁姍蒼白的臉色,並未多問。
梁姍味如嚼蠟的扒着碗裏的米飯,沈卿譯拿公筷給她夾了一筷子土豆絲,溫和道:“多吃點兒。”
梁姍沒說話,面色慘白,沉默的把土豆絲,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光。
她皺巴着一張小臉,看起來委屈的不行。
沈卿譯又給她夾了一筷子糖醋魚,嗓音低柔:“別光吃一種菜。”
梁姍脊背挺得很直,左手掌心搭在膝蓋上,右手拿着筷子,把沈卿譯給她夾的魚肉給吃下去。
她還是沒有出聲,乖的像是一個玩偶娃娃,不會拒絕人。
梁姍知道,現在的這個沈卿譯,喜歡她聽話。只有表現的聽話一點,這個人才不會折磨她。
桌上的菜色很豐盛,口味也很好,陳念雲多吃了好多,梁姍沒和她說話,她也沒有開口的必要。
吃到一半,梁姍抬起頭,聲音有些沙啞:“念雲,你有我媽媽的電話號碼嗎?我想給她打電話。”
沈卿譯手上動作頓了下,筷子一松,夾着的菜掉了下去。
陳念雲不敢回答,悄悄打量着沈卿譯的臉色。
梁姍見了,心裏也明白了幾分。陳念雲也和沈卿譯是一夥兒的。
“哥哥,我想我媽媽了,我能給她打個電話嗎?”梁姍抿抿唇,鼻尖通紅,因為心中有怯意,眼眶裏也矇著一層霧氣,水汪汪的:“我聽話的。就只是打一個電話而已。”
沈卿譯捏緊了手裏的筷子,他垂在桌下的手握成拳,額角青筋跳了跳。
梁姍這麼討好他,實在很讓人討厭。他不喜歡梁姍卑微,小姑娘應該永遠天真快樂。
陳念雲怕漏了餡,磕磕巴巴的:“姍姍,你媽媽現在去……去非洲了,那個叔叔在那邊有朋友,那邊信號不好,打了也打不通的。”
梁姍咬了咬唇,輕輕吸了吸鼻子,發出很小的抽泣聲,眼淚在眼眶裏轉了一圈,又縮回去,聲音低的像剛出生的小貓似的:“好吧。”
沈卿譯鬆了一口氣,像是懸在心上的刀子被拿掉了。
梁姍又看向他,祈求的語氣道:“那哥哥,我媽媽回來了,我能見見她嗎?”
沈卿譯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雙手給攥緊,喘不過氣來。
偏偏梁姍一無所察,仍舊說:“我不會想跑的,我會一直都在這裏。”
“……好。”沈卿譯喉間澀澀的。
梁姍憋着沒哭,眼睛紅了一圈,“謝謝哥哥。”
沈卿譯閉了閉眼,艱澀道:“不用謝。”
吃完飯,陳念雲就走了。
傭人把桌上的狼藉收拾好,沈卿譯從冰箱裏拿了瓶白酒,坐在沙發上,把酒瓶子起開,倒進高腳杯,仰頭一口飲盡。
梁姍捏着裙擺,坐在茶几邊,拿過酒瓶子,小心翼翼的笑:“哥哥,我給你倒酒吧。”
沈卿譯忽然煩躁。
梁姍把白酒倒進去,端着杯子遞給他:“你喝。”
沈卿譯攥緊她手腕,眯起眼眸,冷聲質問:“梁姍,你到底是真失憶了還是假失憶?”
為什麼每句話都像是在他心上插刀。
明明都過去了十年,明明他都想好了忘了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
梁姍手一松,玻璃杯掉下去,杯子倒沒碎,白酒灑了一地毯。
沈卿譯另一隻手捏着她下巴,眼底有些發紅,傾身吻上了她唇。
梁姍出於本能,下意識一巴掌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