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賠命
“你這是要把我拐去哪？還化成這個樣子，莫不是要拋夫棄子私奔？”
疾馳的馬車裏，換了一身下等綢緞袍子、還順便換了張臉的老神醫嘟嘟囔囔地問。
程初芍不知何時已換了身輕便衣裙，面料僅能勉強稱得上不錯，綉工也略顯粗糙，顯然是普通商鋪里的成衣。全身上下除了兩支花簪、一對銀耳鐺外再無他物。
她又將原本梳起的髮髻放下，依舊做姑娘裝扮。眉毛塗得粗而略淡，眼窩也刻意用黛粉掃了幾層，微薄的唇瓣也被刻意塗得短厚，顴骨下陰影深深，整個人看上去氣質大變，儼然是個家境尚可、有着三分姿色的普通小戶女，很容易混跡在人群里。
“這種為老不尊的話跟我說說就得了，可別讓我家夫君聽到。”程初芍翹了翹唇角。
見老神醫抱怨個不停，她才道出此行目的地。
“駱縣？你去那兒做什麼？”
程初芍深深看他：“自然是因為，那兒有天大的好事兒等着您。”
老神醫可不信她這話，自打認識她以來他可沒得過什麼好處，倒是隔三差五就要被人追殺，一把年紀了他可不想過得這麼刺激。
都說狡兔三窟，臭丫頭無端端跑來永州就把其中一個窟給搗毀了，天殺的，他還是蠻喜歡永州氣候的。北邊太干，嶺南太潮熱，永州剛剛好，鵝也好吃……
可他走南闖北多年，一雙老眼看過無數人，相處這麼些時日，對程初芍的性子也有大致了解，知道她不會無的放矢，更不會夸夸其談。
“什麼好事兒？你不說清楚，我就不去！前面遇到村鎮，你就把我放下！”
程初芍才不會放人。
且不提這兒還沒出永州，安全係數不高，就是出了永州，她也不想把主動撞上樹樁來的兔子放回大森林，那不是傻么？
見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睛要發飆，她只能見好就收。
“咳，其實是這樣的，駱縣那邊出了點岔子，想請您老過去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
“宋珩那小子受傷了？”
他下意識問出口，卻遭了程初芍一個白眼。
“不是他，是別人。”
“哦，那關我什麼事？難道駱縣沒有大夫嗎？那人的病很嚴重？不對，我不是教了你好幾手了嗎？尋常病症對你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吧？你幹嘛不自己去，非得拉着我？”
程初芍謙虛道：“我學藝未精，經驗不足，怎麼敢班門弄斧？左右您那兔子窩也暫時回不去了，總要出來走走的。駱縣雖然小，可是那兒的山羊是一絕，清燉炙烤都好吃~”
老神醫氣哼哼揪了根鬍子。
死丫頭，就知道拿好吃好玩的來誘惑他！
“行吧行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就去看看你說的那個病人。不過，我可先說好，要是病情沒那麼嚴重，你足以對付，你可別想着再把我綁着不放人啊！”
“這是自然。”
得了程初芍的允諾，老神醫徹底放下心，躺到馬車裏頭打呼去了。
他倒沒有半點拘束之意，反正死丫頭說了，這次他負責扮演他爹，他們是遠道而來投親的倆父女，他還是個病秧子，需要當閨女的近身服侍，那他不躺車裏難道出去趕車么？
永州這邊，李賢的人陸續來報訊。
毫無意外，程初芍一行人被跟丟了，至於後頭分散那幾個侍衛更是不知所蹤。
想抓住程初芍拿來跟宋珩談判的念想徹底破滅，李賢只覺得自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即將任人宰割。
好容易反應過來，想找那師爺想對策，不料房裏人去樓空，衙門裏四處找不到人，竟是不知何時已溜之大吉。
去城門口一問，人竟在一柱香前出城去了，還口口聲聲說是奉他李賢之名去拜訪巡撫大人。
李賢知道，這廝絕對是見勢不妙溜回楚王大本營去了，自己即將成為棄子。
那些個賬冊文書雖然能作為罪證，但上面並沒有楚王的名諱或任何公私章印，若朝廷追究起來，最多也就是牽連到楚王底下的一二屬官罷了，開脫空間很大。
李賢發了狠，當即命人出城追捕師爺，並往他頭上扣了個盜取官印的罪名。
礦場那邊不再有信來報，他一顆心像掉進油鍋里的千年冰塊，躁鬱難當。
是他的人都被宋珩那小子拿下了？還是，又出了別的什麼事？
岑湘一個衛所指揮使，麾下統共也就四五千人，他偷偷摸摸過來辦這事，不可能大張旗鼓來，想要化零為整讓人不動聲色摸近礦場，人數絕對不會超過一百。
礦場那邊可有數百礦奴，黑甲精兵除去前門埋伏的一二百，裏頭還有三百餘人駐守輪值。初初交手沒反應過來，但那兒易守難攻，或許對上宋珩他們並非毫無勝算？
會不會是宋珩岑湘落敗，他的人還在收拾殘局，故而沒來得及給他報信？
雖然這個可能性極低，但也不妨礙他這麼安慰自己，即便這安慰效果只持續了一小會，就被由遠至近的馬蹄聲和沉重震出九霄雲外。
李賢腿一軟，整個人跟灘爛泥似的，徹底絕望了。
這鐵礦是偷偷摸摸開的，兵都是楚王心腹私下招募的，礦奴也是各地買來的貧家子或死囚，這事見不得光，即便弄死了宋岑二人，他們也不會如此糊塗前來永州亮相。
只能是岑湘帶的那批人，他們來捉他歸案了！
李賢哆哆嗦嗦站起來，卻想不到自己有任何脫罪、或者說減罪的可能性。除非，他剛剛派出去那幾條小蝦米運氣爆棚把師爺捉回來抵罪。
“大、大人，滄州岑指揮使求——”
見字都沒說完，岑湘就裹挾着一股濃烈的血腥氣進來了。
“永州知府李賢，你可知罪？”
李賢直接跪趴下了。
心如死灰地被扒下官服，摘下烏紗帽，一身冷汗被穿堂的春風吹了個透心涼，他才從渾渾噩噩中驚醒，發現一件“怪事”。
宋珩居然沒來，只來了他身邊的一個胖乎乎少年，似乎是叫十五的，眼睛紅紅的瞪着他，宛如看殺父仇人。
還有兩三個青色侍衛服的年輕人夾雜在岑湘的黑衣親衛中，神色冷肅，個個都跟霜凍過的黑茄子似的。
“岑指揮使，怎麼不見宋將軍？”李賢神情恍惚地問。
他也不在乎問這個合不合規矩、自己還有沒有這個資格了，反正不管怎麼都是死，隨便吧。
不料，那胖少年竟嗷了一嗓子，撲上去胖揍他兩拳，險些沒把他四顆上門牙都給敲落。
“狗賊！你還有臉問我家公子！都是你害的他！我要你給公子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