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更合一(1)

雙更合一(1)

“原傷就算不得深,如今結痂,待痂掉了,若未留痕是最好,若留了,卻也去得,只需得您每日用心塗藥便是。”大夫這面說罷,又另與丫鬟們交代起事情。

寶娘招手,叫甜棗取來銅鏡擺在面前,她湊上面去,先瞧數眼額上的傷,身子又坐端正,瞧瞧自己左右兩頰,倏地出聲道:“如今可還能纏紗布?不若替我重繞層罷?”

眾人聞言一愣,那大夫問她道:“您這是何故?”

寶娘“哎”一聲,撇了回嘴道:“不都說不可抓撓嗎?”

大夫應道:“確是如此”。

寶娘嘆了下,道:“便是因此啊。這傷疤說淺罷,是沒對上硯台的角,故傷處就顯得大了。又是癒合的時候,少不得發癢,我如何能忍住不去碰呢?叫我雙手綁上不大可能,那便只好將這處纏上了,我這撓不到實處,許久肯歇歇手了。”

眾人聞言頓時有一陣笑聲響起,又兼甜棗打趣寶娘道:“回頭纏了紗,您要癢的緊給解下,那又如何好呀?倒不如直接綁了手。”

寶娘扭過頭去,輕輕“哼”一聲,並不理她。大夫見狀便也告辭,因銀繁有事做去,便是月桂將人送出。

寶娘聽見動靜曉得沒外人了,便又說道:“你們娘子的手呢,用途大着呢,綁了可惜。”

甜棗順口接一句:“那奴婢可得聽您說說是怎個用途了。老夫人免您這幾日不做女紅,您怕是手上都生疏了罷?不若撿起來使使。”

寶娘道:“不差上這一時半刻的,待我好齊全了也不嫌遲。倒是前頭去廟裏,許下願來,說要抄足的十卷佛經,倒未怎樣動筆。如此罷,你上小佛堂去給我借兩卷佛經回來,我這幾日便抄着,也做打發用了。”

甜棗聞言即笑着應好轉身去了。

這時月桂回來,寶娘遂問道:“先前叫你們做的事情可都辦妥了?”她說著又使一個眼色過去,月桂便叫屋內其餘伺候的丫鬟盡數退下。

“都傳到了,該聽或不該聽的全都入了三郎君耳,前兒就把三夫人的並安郎君邊上那幾個婆子或打罰或發賣出去了,不過聽聞三郎君也被國公爺叫去說話,只不清楚講的是些什麼。”

月桂一面說,一面上前來取過梳子,她將寶娘因方才拆紗而略亂的發頂整了整,“甜棗哪兒去了?也不曉得給您把頭梳好就往外亂跑。”

寶娘道:“被我支去拿佛經了,”她又笑了兩聲,“平日這話都是銀繁訓的她,今日怎換你了?”

月桂罷了梳子,又取絹花,手間比着一隻緗黃的與一隻海棠紅的有些猶疑,這面聽着話了,又回道:“您也該說說的。她平素陪着您,哄您高興事好,卻也沒丟開其他正經活不做的道理。下面幾個粗使丫鬟由她指揮倒也可,但都不是什麼有靈的,交代下去的事情,也就勉強交差。屋裏當用的丫鬟不多,她也得要立着才行。”

寶娘瞥見月桂動作,便順着朝妝匣裏頭看去一眼,道:“不要這盒子裏的假花,我記得園子裏的山茶還剩幾朵正盛的未敗,去摘那個給我簪上。”

月桂應了聲好,先用了一根純銀無花的簪棍給寶娘就將發挽緊,又走去門外吩咐過,再轉回來與寶娘續說道:“您瞧,這個時候便是,那些丫鬟就是叫她們拿着圖去挑,撿回來的也不定合心順手——或是枝條太細太短不好用的,或是葉也還連着不曾摘的,更有些也不曉得瞧瞧花里的蟲在不在,可不可往頭上去。”

寶娘聞言連着笑了幾聲,道:“如此,那你待她回來,便去說說她。不過講到這樁,我早先從牙婆那裏挑來的丫鬟該是學好規矩送來了罷?怎的還沒到呢?”

月桂道:“府里規矩,該都學個通透罷?女紅活也好些,不止是刺繡要上手的,如何織布,如何裁衣。雖說不過是叫她們來伺候人的,這事情也有繡房在做,可怎的,也不好落下不曉得。還要好生養一養,在牙婆那兒她們雖說吃得飯,穿得衣裳,可到底不大能見得人,不好說,寶娘子屋裏的丫鬟,都是群面黃肌瘦的,穿衣打扮還樣樣俗氣罷?”

寶娘點了點頭,道:“你這般說,要學的東西還真不少呢,確實耗功夫。”

月桂聽她如是說,又道:“原這些事情,快的大半年,慢的耗個一年也就是了,您猜猜何故這四個丫鬟,便要用這樣長的日子呢?”

寶娘偏過首來,眼一眨一眨德瞧着月桂卻不說話,又輕輕咬了下唇內側。

月桂見她如此,便笑着說道:“因咱們娘子說要認字的丫鬟才是好,便叫她們連着書也給讀了。這可是賜恩,奴婢只怕她們回頭學問高了,您該來嫌棄奴婢這等不大知書情識書趣的了。”、

寶娘啐了她一口,道:“你才是個‘高’丫鬟。往先在阿娘那兒,見你都是一聲不響,少言少語的,初來我這,也不見你愛講,如今倒好不知從哪裏學來了,竟然臊我,回頭人來了,可真得叫人把你領出去才是。”

她說罷一扭頭不再瞧月桂,後者卻是掩嘴笑了兩聲,但那“嗤嗤”的響動還是落了幾下到寶娘耳里,她便又瞪了月桂一眼,道:“還笑呢?快去盯着那幾個丫鬟取花來。”

月桂應了聲好,起身要出去,寶娘卻倏地“哎”了聲,道:“不對呀,怎的就四個丫鬟?是那個江……”

她余話未盡,只遞了個詢問的眼神過去,月桂點一點頭,道:“夫人說,到底一樣的相貌,留着並不好,儘是惹事端來。便叫送去莊子上養着,想是回頭年歲到了會給配個好小子嫁出去,也不委屈她,算是走運的事情了。”

寶娘點了點頭,擺了下手,示意月桂去做事情。

……

更遲些的時候甜棗捧着幾卷經書回來。她一進屋裏邊瞧見寶娘發間簪的一朵山茶,即笑問道:“如今這花都該敗完了,您從哪兒尋來帶上的,怪好看。”

寶娘立時笑了起來,道:“還剩那幾朵,長在園子裏卻也沒甚麼好看頭了。我不過是帶個一日功夫,也不怕敗花,就叫人給摘了。”

她說罷又想起先前月桂所講,即又笑道:“你快些去把我的筆墨紙硯都拿來,別耽擱,動作麻利的。”

甜棗應了聲“好”,這壁將東西擱下往外走,那壁仍是趕在出去前問了句:“怎的突然急起來?”

寶娘捧過熱茶喝着,這面又笑起來,卻只催她幾聲,旁的不肯多說。

月桂與甜棗擦着肩過來,她瞧甜棗走的匆忙,又見寶娘笑個不停,沒好氣得瞧了寶娘一眼,道:“您要真為她好,該好生說她兩句才是。”

寶娘搖了搖頭,道:“不急着再這一會兒。她現下不過犯些懶,從前都不曾說過的,今日倏地提這一茬,難免她往別處多想。又或你說什麼,卻跟她有了齟齬,叫她心裏生不快,明是為她好的,偏叫她留了怨懟。且先緩緩罷,哪日真叫她出了甚麼過錯,要派論上罰,你再說一說她,她反倒聽得進去,許也記得你這恩。”

月桂聽后,“嗯”了聲,道:“您今兒想的卻是周全。”

寶娘聽后,當即“嗐”了一聲,道:“你這話說的倒似我平日不周全似的。”

月桂抿嘴笑了回,寶娘也不過笑鬧一句,此時便又再接道:“你去我阿娘那兒,問問我阿爺今兒空不空。倘若有閑工夫,今兒夜裏便吃鍋子罷,雖說天暖了,可我反饞得緊。”

月桂道:“您如今可吃不得辣。”

寶娘回道:“那便不要辛辣的,只清湯鍋就好,如此吃着也沒那樣熱。你快去問問我阿娘許不許,倘若許的,這東西可要早些做,單高湯便要燉熬上許久呢。”

月桂這方應聲出去。

……

月桂回來時,寶娘手邊已放了一張寫滿的紙,上頭字跡清洗,字間頗顯秀氣。月桂雖只識得幾個字,但瞧得出好壞,因故看罷后道:“您的字有所進益呢。”

寶娘落下一字,隨口“嗯”了聲算是應答,又問道:“如何呢?我阿娘那兒可許了?”

月桂搖頭道:“國公爺早交代過,說二爺回來便叫他去說話,道是夜裏也在那處吃,夫人說如此吃鍋子沒意思,今兒又熱,是要您莫再犯這嘴饞。”

寶娘聞言立時失了興緻,她隨手將佛經撥拉得更近些,毫尖舔墨,又挪移回紙上,她正要落下一筆,手倏地頓住,問道:“我三叔是何時被阿公叫去詢問的?”

月桂答道:“約莫是昨日。”

寶娘筆仍頓在半空,眼看向空處,雙唇間禁不住的一抿,眉頭也跟着微蹙,月桂瞧着她的神情——分明是染上了一層不豫。

“哎!”月桂猛地叫出一聲來。她正細細看着寶娘臉色,卻見毫尖墨聚,攏做一滴,直直落到紙上,暈染開一片。

寶娘這方回神,目光投向手下的紙張——已抄滿大半的紙,此時被這一團墨跡給毀了去。

她重聲嘆出一息,隨手將筆置在青玉筆擱,將紙抽出,遞給丫鬟,交代道:“莫要亂扔這紙,一會兒生個爐子,好生燒掉,記得把字灰收好。”

寶娘如此說罷,一時也沒了興緻繼續抄寫,人只倚在那兒,手支下頷,無聲的短嘆幾回,一副懨懨得模樣。

月桂見她如此,從袖中抽出一捲紙來,道:“奴婢方才險些忘了這事情,”她將東西遞給寶娘,“方才來時,謹言將這圖紙交予奴婢,讓奴婢帶來給您。”

寶娘伸手接過,慢慢攤開去瞧——是一處宅子的圖紙,她細細的看了一回。須臾,她抬頭瞧向月桂,問道:“我阿娘可有交代謹言與你說些甚麼?”

月桂搖首道:“只說叫您先瞧過一回。”

因方才是卷着藏入衣袖裏,這會兒圖紙邊上便略略捲曲,顯出一小層很細微的毛邊,寶娘手抵在上頭摩挲了幾下,驀地站起身來,道:“想來這會兒如何安排都還不曾定,我去與阿娘說道看看。”

月桂應了聲“好”,又問道:“叫上甜棗一塊兒嗎?”

寶娘聞言也不想,只道:“不了,叫她留着,盯着那些小丫鬟們做活罷,總不能我走了,屋裏連個管事的也沒有。”

月桂應了聲,出去交代甜棗,待她好時,寶娘也已能出門,主僕二人便一道往着戚善珠那兒去。

……

府中三房皆是四進的院子。

寶娘又與父母同住一院,路邊算不得遠,她順着抄手游廊走上片刻,這便到了戚善珠屋前。

正房的門此刻緊閉着,不如往常那樣來去熱鬧,寶娘有些奇怪,又快兩步走到門前。

她正要抬手叩下的時候,卻不知自哪兒打來一陣涼風,風吹得她碎發輕舞,一時沾到眼上生了癢,而屋裏也在此刻傳來一陣略嫌小卻又極悅耳清脆的聲響。

寶娘聽得一愣,也不知去抿髮,只這般靜靜立着,聽那陣風鈴輕響漸漸歸平后,方才很徐地舒氣要再去敲門。

門卻在這一瞬里被啟開了,寶娘手便未落到實處,頓在了半空裏,而後緩緩收回袖中。

謹言甫一開門便見着一人站在門前不出聲響,好不驚嚇,她重重地喘了一聲,定睛看去見是寶娘,便道:“奴婢的好娘子,您怎的站着不出聲呀,險些叫我丟了魂去。”

寶娘抿嘴笑了下,道:“謹言,我阿娘這會兒可見得人?”

謹言見寶娘手中握着卷好的圖紙,便笑問道:“您是為著這事來的?”她伸手點了點那圖紙,“或是還有別的事情?倘若不要緊,奴婢想請您先歇上片刻。”

她面說,面要從門裏出來,寶娘見狀便退開一步,聽着謹言續道:“夫人這幾日都不大能睡,整夜整夜得睜眼,有時一宿也睡不足一個時辰,精神頭瞧着越發差了。今兒難得好些,又碰上圖紙送來,總算歡欣了片刻,這才叫生了困意,初初睡下,如今歇得正好呢。”

寶娘手不自主得緊了緊,手間圖紙揉皺,相折的地方變作一個尖角,輕輕得刺了下寶娘的掌心,她猛地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我不過是些小事,你不必驚動阿娘。”

寶娘雙唇緊抿起來,叫舌尖濡濕,她道:“我來這兒的事情,你也不必與阿娘說,”她向謹言扯出一個笑來,“沒得叫她憂心我,又該睡不下,”她腳尖輕輕得踢了下地,又再磨回來,“那我便先走了。”

謹言點了點頭,道:“奴婢就不與您客氣了——安神香用盡了,奴婢要去取,就不相送您了。”

寶娘頷了下首,未再出聲,只轉身去了。

……

寶娘是要攜着月桂一同回屋,卻又在游廊手磨蹭半晌——是有在走的,只是步子實在小些,往常一步抵得如今兩步甚至三步。

月桂見她如此,有意要問一句,開口卻只是道:“您這幾日因着傷,總叫拘在屋子裏。今日大夫說,可見風了,您不若往外走走,權當是散散病氣。”

寶娘應“好”,她緊皺了一回眉眼,是要叫自己清醒些,而後也盡量笑道:“我成日裏聞着那一股藥味,也着實難捱,着實膩味。”

她這方說出門,轉身與月桂朝着院門去,臨到半路近門口時,又有些遲疑,她道:“倒不知去哪兒的好。”

月桂即說了幾個地方,又講了可去處的好,她道:“不若去花園子,雖說春過,但晚春初夏開的花也不少,縱是滿眼綠意,瞧着也叫人舒坦……書閣那兒,奴婢聽聞新添了些擺件,玉做的,瑪瑙做的,還有樣象牙筆枕,聽聞是山形的……奴婢聽聞大夫人得了一個茶餅,雖說是陳茶餅,卻是埋在高山不化雪下的,染的是冰氣……她前兒就說若有喜歡的,儘管去拿,您不若也吃吃看?”

卻是都叫寶娘一一否決了過去,月桂臨了也不知說去哪兒好,她面上顯出幾分無奈來,只道:“咱們不若回去罷,您養的那隻兔兒越發肥碩了,不過丫鬟們打理得乾淨,您回去抱着逗玩一會兒?”

寶娘聽她這般說,驀地笑出一聲,道:“難為你掏盡心思,要尋叫我開心的地方了。”

她又要長吁時,倏地發覺今日自個兒已不知嘆息幾回,便猛地收回了聲,只道:“罷了,你回去把佛經搬來,我自去小佛堂坐會兒,也在那兒抄。你撿好東西過來便是。”

月桂卻是正正鬆了口氣,忙應了“好”,扭身回了。

……

明鏡白日裏做罷早課,總要去東廂房去瞧過徐嘉勉一眼,卻都挑着人多的時候,概因那日妙人所言,將她給拘了住。

卻說今兒她一早去過,到了下半晌卻又去尋,卻正碰上薛姨娘親自下廚為著徐嘉勉熬了粥來。

那粥並非是素粥,裏頭飄着些咸瘦肉與切細了的小蝦仁,雖不見蔥,卻有一股子蔥香。

薛姨娘只道她平素總挑着清晨來,並未料到此刻也會與她正面碰上,偏生自個兒手間還捧着帶葷腥得吃食。

是故二人對面相看時,一者蹙眉,一者卻是笑的訕訕。

她們二人皆未言語,如此相對好一會兒,薛姨娘才先出聲道:“實在阿勉這兩日消瘦得緊,我瞧着難受,總要叫他吃些東西進補。是故叫人在外頭支了爐子煮的,並未用院子裏帶的小廚房。這料也用的非是三生肉。”

明鏡聞言面色這才好些,卻仍是靜默了幾瞬,才與薛姨娘道:“我那兒有幾樣香,都是做清味用的,我回頭送來,您點着熏一熏?”

薛姨娘沖她笑了下,道:“那可好,我回頭叫人去取來便是。”

明鏡頷首應聲,她匆匆瞥過一眼那粥,便不肯再多瞧,也不往東廂房去了,只轉身要回佛堂去。

薛姨娘見狀,將食案交予邊上丫鬟,囑咐她端去與徐嘉勉用,這又出聲叫住明鏡道:“小師父。”

明鏡回首看她,薛姨娘向她露出一點兒笑,道:“我想親自為勉郎上香祈福,卻未怎的做過這些,不大曉得如何來才是,您可方便領着我去?”

明鏡聞言自然回好,薛姨娘即又道:“那勞煩您先等我片刻,容我去凈手更衣。”

……

明鏡囑咐小丫鬟去選來乾淨鮮果又交代過哪些是不得選的東西,這便自去做備香等事,因故寶娘來時正巧與她錯開,二人並未碰面。

寶娘於佛前拜過三拜,便叫人拾掇了東西,在佛堂後邊明鏡做小歇的禪房裏去坐着抄經。

……

“明鏡小師父。”

薛姨娘與明鏡互禮過,便未再贅言。一者於旁引導,一者祈福,兩個隨身伺候薛姨娘的小丫鬟則俱在門外等候。

屋內這便極靜,只明鏡偶有幾句引導的話,又或是薛姨娘口中在頌佛號,餘下的便儘是後者來回走動及拜禮時所發出的衣料摩挲聲。

動靜自然傳到寶娘所在的禪房裏,她細細聽過,因曉得是在祈福,便未出去驚擾,只續做着自個兒手頭上的事情。

“你們且都去做事罷,不必在門外守着,這兒無需你們伺候。”薛姨娘祈福事罷,如此與門外的小丫鬟道。

兩個丫鬟聞言,自然退下。明鏡見她事畢,也不再與薛姨娘多言,只說自個兒要誦經了,請她無事莫要出聲。

薛姨娘聞言卻道:“可否請您再緩上一二呢?”

明鏡取經書的手一頓,轉頭瞧向薛姨娘,投去的目光里摻着疑惑。

後者嘴邊一直掛着抹淺笑,此時嘴抿一抿,笑的更深些,她道:“我有些話想要與您說說。”

明鏡應好,又問她需不需去小禪房歇上片刻。

薛姨娘道:“不必了,我不過有一兩句話,想要請您略聽一聽。”

明鏡無聲得瞧向薛姨娘,後者再度與她露出一個柔緩的笑,而後輕聲細語地道:“我前兒來照料阿勉時,妙人姑姑還留着照料他,”明鏡聽到這處略一蹙眉,薛姨娘卻未在意,仍舊如此往下說著,“她並未說多,話講的也很含蓄。是我這兩日在邊上瞧過,才起了心思的。”

她稍稍頓了下,續道:“少年男女間的事情,最難說清。許只是一般朋友間的情誼,又許是夾帶了些旁的東西……自然是純粹者有,私情者有。奈何世人並不如此認為,如此思想,總撇去了前者,獨好后一樣,或是善意的調侃,卻還好些,若惡意揣度,編排,卻是很難避開的一盆髒水,也很難洗凈。”

“明鏡小師父,”她聲略壓的重些,很徐緩得喚了一聲,“我相信阿勉與你都是如此,但卻還是望您點到為止,莫要給了她人可去口舌的把柄。”

“那你們何苦一同來給我話聽?”明鏡一反常態,在薛姨娘話音落時,便立時出聲用話頂了回去。

她道:“你倘若當真認為我二人坦蕩,今日必然不會有此一席話。我雖說是個不問俗事的尼姑,卻不代表這道理我不明白。薛姨娘,我有句話也要說與你聽一聽,”她緩了下,而後一字一句地與薛姨娘講,“心中存佛,目及萬象,萬象皆佛。同理,倘若滿心男女之事,無論見誰見甚麼事,所思所念自然逃不開那些東西。如您所言,這世上從不少惡意揣度的。”

明鏡話到此處即停,卻是滿面不喜得繃著臉,嘴唇嚅動,卻到底未接着前話再續添甚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向笑意盡散,且面色亦變得不如何好看的薛姨娘道:“我要誦經了,薛姨娘若無要緊事情,請回罷。”

薛姨娘靜默片刻,仍是與明鏡再道了一句:“無論如何講,我還是望明鏡小師父您,好好思慮一下我方才所言。”

言罷,她與人微微頷首算是一禮,便轉身要離,出門時卻正巧碰見月桂也往這處來。

“薛姨娘,”月桂手捧經書,並不好做萬福,只躬身彎腰。

薛姨娘往常見她,總少不得寒暄幾句,此時卻只勉力向人露出一個笑,再慣例得頷首,這便走了。

月桂於方才一事,未嘗聽來隻言片語,而進時明鏡也已盤膝坐在經書前頭,預備誦念,便不曾多問。

明鏡素來與寶娘玩的親近,見是月桂,正要與她問好,目光又觸及後者手間所捧經書,即出聲問道:“你家娘子動作這般快嗎?”

月桂搖頭笑道:“哪兒呢。您不曾碰見寶娘子嗎?她說要來佛堂抄經,也是顯一番誠心。”

明鏡聞言面色卻是猛的一變,她揚着聲調,復問一句:“你家娘子來佛堂抄經了?”

坐於禪房之中,將方才事情盡數聽去的寶娘此時長吁一聲,知是無可避免,便起身徐步走出。

明鏡聽見動靜,回身去瞧,見是寶娘,面色愈發難看,後者則嘆着喚道:“明鏡。”

※※※※※※※※※※※※※※※※※※※※

①江瑟瑟的事情,是前面的一個小劇情(當時還引起爭議來着……)

②第三卷開始的時候,就提到二房要搬出去了,所以那個宅子圖紙就是寶娘一家目前選定的住處。

③我不記得我這章還要說啥了……你們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就評論里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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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娘應算是一個比較重要的人物了(名字、相關前情,及她的來歷我都很早想好了)

而關於文中妙人、薛姨娘以及明鏡三個人說的話,是站在她們各自角度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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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這周會有兩萬的!

這是今天第一次更新(嗯嗯,六千多字,雙更合一)

遲點還有起碼七千字左右的更新,那一更還是兩更就不多說啦。

反正會在凌晨前更出來的。

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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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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