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住所麗娘遭調戲(二更)
當人恐到極致時是如何的?
衛麗娘原是要驚呼出聲的,可她此刻卻似被人扼喉,半個音也難吐出。衛麗娘渾身打顫,脖頸僵硬的轉着,但還未等她將頭徹底扭過去,便聽見一道女聲響起,“奴婢無意冒犯表娘子,還請您見諒。”
衛麗娘聞聲,腦中浮出一個名來,她扭頭去看,果真是所想的那人無誤,“妙人?你怎的在此處。”
妙人答道:“胡娘院中有口枯井,往先都是拿石塊壓着,但還是有些下人不懂事兒……老夫人便下令給埋上。”
衛麗娘覺着她話語含糊,但她此刻一心要回自己房中,遂也不做深究,只應了一聲“嗯”便要走。正巧這會兒思晴從小道上跑了過來,衛麗娘有了人作陪,更不欲再做逗留。
妙人往回走幾步撿起地上的紗燈,她拿手輕拍幾下,去掉上頭的灰塵,用火摺子將燈給點上好再遞給了思晴。
主僕二人在路上走着卻未曾有過交談。
思晴似在專心看路,不敢隨意與主子搭訕。
衛麗娘則瞧着前者背影,暗自思量。她方才受驚,並未注意太多,此刻回過神來卻禁不住往深里去想。
胡娘院與衛麗娘的住處相隔算不得遠,二人走了一會兒便到了地方。
伺候衛麗娘的自不只思晴一個丫鬟,院中還有幾個小丫鬟與僕婦在做工。往常伺候衛麗娘洗漱的也都是那幾個小丫鬟,少有由思晴親自來的時候——思晴是老夫人身邊調來的,除去妙字輩的四個丫鬟外,她算是得臉的那個,較之銀繁地位還要高些。
“思晴,今夜由你來伺候我洗漱吧。”衛麗娘正抬腳要踏入房中的時候,卻又頓了下動作。她扭頭去看思晴,笑了下:“大夫人寬容,准了闔府一個假。我想着你平日也算清閑,今日不做休沐也可,便將她們都放了。”
思晴面上神情無太多變化,只應了聲,便去燒水了。
……
思晴先是往盆里倒上些許溫水,又往裏頭加了花瓣,方替衛麗娘褪去鞋。思晴一雙手綿軟無骨,替衛麗娘按揉足部時卻未少力道,一下一下,或是輕或是重,都正到好處。
衛麗娘闔眼倚着不動,思晴原當她是睡去了,正欲收手,頭頂上卻陡然響起一道聲:“你這一手倒不錯,可是學過?”
思晴乍得聞聲,手上動作停了一瞬,她隨後便拿起瓢舀了熱湯摻在水中,狀似無恙地繼續。
她答道:“剛入府時有個同屋的小姐妹會些按摩,她教過我。”
衛麗娘“哦”了聲,未再言語。
待到思晴真正弄好要起身時,衛麗娘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
思晴不解的看她,卻見衛麗娘探過身子,拿手在她臉上重重地抹了一下。
“這鉛粉呀,不好抹多。”衛麗娘兩指摩挲着,其間掉下些白色粉末,她抬頭朝思晴笑了笑,“一個是對身子不好,一個是過白的妝容也不美,還一個……”衛麗娘拖了些調子,她眼一下不眨得看着思晴,問道:“思晴你可知是何緣由?”
思晴眼落在衛麗娘繡鞋上的那點紅梅上,她也不抬頭看人,只答道:“奴婢不知。”
“不知?”衛麗娘帶着反問的調子復念一聲。她靜了下,見思晴仍無反應,又從鼻間溢出一聲輕輕的笑,“那就不知吧。”
“下去吧,我乏了。”衛麗娘拿帕子將手拭凈,便躺在塌上,不再去看思晴。
思晴也不應聲,就這般噤默着退了出去。
次日早,衛麗娘去省老夫人的路上,再次途經胡娘院時,禁不住瞧了一眼。但那處已緊閉了門,與往日無異。
……
“麗娘昨夜睡得如何?昨兒是元宵,怪吵鬧的。”衛懿禮說想喝衛麗娘泡得花茶,便在晨省后將她留下。
衛麗娘一面將茶沏好,端給衛懿禮,一面回道:“是嗎?麗娘一向睡得深,昨夜有無吵鬧,不大清楚。”
“如此就好。”衛懿禮先低頭啜飲一口,而後再解釋道:“你那處院子旁的都無事,就是不大能隔音。”
妙人上前替衛懿禮將水滿上,順口似得道了句:“您這一說,奴婢倒想起件事來。”
衛懿禮問:“何事?”
妙人回道:“也非旁的,就是奴婢昨夜碰着了麗娘子,這黑燈瞎火的,不知哪個竟將鏟子丟在路中央,險些絆了麗娘子一跤。”
衛懿禮聞言忙關切的瞧向衛麗娘,問道:“沒傷着吧?”
衛麗娘忙將手中杯盞擱下,“麗娘無事。我日後走路仔細些,想來便無妨了。”
衛懿禮舒出一口氣,“那便好,你要是在我這作客卻傷着,我要怎的向你父母交代。”她頓了頓又道:“也不是仔細就無妨了的事兒。胡娘院近來要翻新,且不說吵鬧,單昨夜的事兒我就不好叫你再住那邊上住着。”
“唔,二房與大房間還有個院子,那兒環境不比你現在待得地方差,且清靜,你要是願意就搬去那兒住吧。”衛懿禮朝衛麗娘笑道:“那兒離我這也近。我要是想你來陪我了,也不用你走太多的路。”
衛麗娘自然是無不願意的。
……
這日晚些時候,衛麗娘正在院門口指揮下人搬東西,卻瞧見徐順樂往這來。她正欲進院子做一避,卻比不過徐順樂腳快,三兩步都就走了過來攔住她。
“麗娘怎的在收拾東西?是要歸家?”徐順樂瞧見院裏奴僕動作,不由得詢問。
“三表兄,”衛麗娘先是朝徐順樂行了個禮,后才道:“胡娘院要做修整,姑母怕吵着我,便讓我挪個院子。”
“修整?直接拆了不就好。”徐順樂暗自嘀咕一聲,又揚起個笑來朝衛麗娘道:“這搬東西,最怕惹灰。麗娘你不妨先去別處坐坐,待下人弄好了,再來瞧一遍。”
衛麗娘道:“無妨的,我物什不多,只一會兒就好。”她說罷就要往院裏走。
徐順樂見狀,上前拽住了衛麗娘的手,“這可不成,你是嬌滴滴的娘子,當好好護着,丁點灰不能粘上。”
衛麗娘手上一緊,便知不妙,她心頭有些急,猛地將手抽回。怎料徐順樂抓得雖不重,卻勞得很,她這動作非但沒能掙開,反將徐順樂拉進不少。
徐順樂見此一臉正經,道:“麗娘,你這是作何?”他話如此說,手卻未曾鬆開分毫。
衛麗娘臉氣得通紅,心中暗罵一聲“登徒子”,卻也耐不得他,只道:“那便請二表兄松下手。”
她雖瞪起雙眼,一副怒狀,但因容貌嬌俏,此番表情更似少女嬌嗔,引得人心神蕩漾。
徐順樂自不會鬆手,他正要再編胡話來講,卻聽得身後一聲怒叱傳來。
“徐順樂!”徐順松原是有事要尋徐順樂,但他上三房卻聽奴僕說人不在,問過門房也道三郎君今日未曾出門。他心中有幾分猜測,卻想徐順樂不當如此失禮,誰料尋到此處后,瞧見的這幕遠非“失禮”二字而已。
徐順樂當下便送了衛麗娘的手,他往邊上退了幾步,“大……大兄……”
徐順松不理他,只對衛麗娘道:“三郎今日驚擾麗表妹,實是當罰,只是此刻有些要事需辦,改日我定親自帶他來賠罪。”他說時將頭垂下,儘力避開衛麗娘的面容不看。
衛麗娘總算迎來個救星,她心頭松下一口氣,再見徐順松如此,面上也和悅起來,她道:“二位表兄有事要做便請先行,麗娘無妨的。”
“多謝。”徐順松得她這話,當即便拽着徐順樂離去。
後者此刻唯恐被罰,哪敢再多言一句,似個鵪鶉一般的由着人將自己帶走。
衛麗娘站在院門口,目送二人離去。許是因方才在衛麗娘面前徐順松不好動手,此刻離得遠了,他便直接伸手去擰徐順樂的耳朵,好似訓斥兒童一般。徐順樂哪由得他擰,卻也無膽反抗,只一聲一聲的嗷叫着疼。
衛麗娘瞧了會兒,不由得掩嘴笑了下。
“那時國公忙於公務,二郎君常年在戚家習武,老夫人又極心慈,三郎君每次做錯事兒都捨不得罰。只大郎君遇見了,會去好生教導三郎君。”思晴見衛麗娘笑起,便說了幾句。
“心慈”衛麗娘將這二字含在嘴中細細品味,而後意味不明的笑出一聲,“你說得話倒是諸多趣味。”
思晴覺着她這笑是有幾分不再計較的意思,心上一時寬鬆不少,遂也露了點笑來。
……
徐順樂路上雖被他大兄擰耳,但因叫的實在凄慘,徐順松不好叫他在太多人面前丟臉,便再且放過了他,只沉着臉將人帶到了書房。
“大兄……我當真不敢了……”徐順樂看着徐順松一個勁的在書房裏踱步,卻半句話也不說。
心中發憷,不由得出聲認錯。
哪知徐順松聞言猛地拿起桌上鎮紙,便要朝徐順松身上砸去,“你這……”
徐順樂見他抬手,不由得閉眼抱頭,往一邊縮去,與方才在衛麗娘處相比,是真似了只鵪鶉。
徐順松到底沒能捨得砸他,只能憋着氣將鎮紙往桌上猛敲,怒罵幾聲“混賬。”
徐順樂半天未等着東西砸到身上,便睜開一隻眼去看情形,卻正對上徐順松的目光,他猛地一驚,忙將眼閉上。待到下一瞬他察覺不對,又訕訕的將手從頭上鬆開。
屋內靜了半晌,一者是怒到極致,不知說何是好,一者則心虛不已,不敢講話。
徐順樂早先也未曾少調戲良家婦女,徐順松雖每次曉得后都要罰他,卻少有如今日這般發怒的。
徐順樂細思片刻,覺着許是因今日的對象與往常不同,方惹得徐順松大發雷霆。他自覺曉得真相,便帶着幾分興奮,翼翼問道:“大兄你可是瞧上了麗娘?”
徐順松正倒了茶水來喝,好降火氣。他驀地聽見這話,險些將口中茶水噴出,因察覺此狀不妥,想強行忍住,卻不慎嗆到。
“咳,咳咳咳,咳咳……”徐順松一手拍胸猛咳,一手指着徐順樂極用力的點。
徐順樂原是存了幾分猜測幾分戲弄,講的這話,見徐順松被自個兒的話驚成這樣,再顧不得打岔,忙上前輕拍人背,“阿兄,阿兄,我就隨口說句,你莫氣,莫氣。”
“我看你今日是存心要找打!”徐順松好容易緩過來,對上自個兒三弟那張滿是擔憂的臉,也不知如何氣才好,便抬手作勢要打。
“你作甚?想對你弟弟用私刑?”書房門被人猛地推開,兩人循聲瞧去是衛懿禮帶着衛嬤嬤。
徐順樂見是衛懿禮,一時喜一時憂。他連忙上前環住人手臂道:“沒呢,阿娘,大兄就是與我鬧着玩。”
徐順松卻不肯接這話,他心頭湧上一股火氣,怒其不爭道:“母親!洪氏爹娘都到京城來告狀了,您還護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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