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鴨

99鴨

“三郎說下月便有個吉日,倘若天好,便趁着那日將人抬進來,並叮囑兒媳好生籌辦。”

於姝懷抱着安郎,將孩子往懷裏輕摟了一回,而後向著衛懿禮笑了下,道:“不過兒媳想着,總該與母親也講一聲,這便來了。另還有一事,”於姝身後跟着的僕婦自懷中取出一本賬簿來遞到於姝手上,後者仍是笑着向衛懿禮,“賬上的一些東西,需得母親來做一回主。”

她翻開賬簿,將東西斜對着衛懿禮,指尖點在字上慢慢劃過,道:“先是這一樣,三郎將那位怡兒小姐買來,花去了七百五十兩銀子,是自賬上支走的,再有便是這些略微零碎的錢財去處,都是購置了如珠玉、釵環一類的物件,也都是用在了怡兒小姐上頭。”

衛懿禮與於姝同坐在炕上,二人之間隔有一張小几,與後者端莊坐着的模樣不同,這是衛懿禮在人前較少顯出的懶散模樣——她背後墊一隻松柏圖雪青軟枕,兩腿交疊着盤起,上頭蓋一條金綉百子葫蘆圖墨綠薄毯,一手捧着茶碗,一手掀蓋輕刮著茶沫。

此時於姝話間一停,未再言說,但略略偏首盯着衛懿禮的側臉。

後者則仍舊緩慢地做着手上動作,目光此前已在賬簿上落過片刻,這會兒也收回來,只盯着茶碗中的葉子沉浮,因不見有聲,她方才略分出一點神,將視線挪到於姝身上,輕輕一聲,問道:“沒了?”

於姝很輕地吐出一氣,抿緊了嘴,而後才緩慢得笑了下,道:“這便是要央母親幫忙的地方了。三房空院不大多了,如今還有的那幾間離三郎住處都遠着。兒媳想怡兒小姐這般身價更得三郎看重,住偏了遠了,或住差了都不好。便想請母親另賞出一間單獨的空院子,不與三房其他院擠在一塊兒,也叫三郎日裏住着方便。此外……”

於姝話語此時又是一頓,她打量過衛懿禮臉色一回,也不做甚麼賣關子的舉動,見衛懿禮不曾有要插話的意思,便往下續道:“兒媳要帶着安郎,實在抽不出手來,屋裏也沒幾個得用的人,所以還想向母親借個人手來,幫着做事,也幫着管下賬。不知母親肯不肯?”

衛懿禮啜飲一口茶水,這方擱下茶盞看向於姝。

她今日面色也是難得的好看,病里常顯的蠟黃退去不少,兩頰卻上一層很淺的紅暈,雖比之常人仍舊嫌淡了些,卻也算是顯出了點氣色,而唇上因才被溫熱茶水潤過倒也不覺蒼白。

又因着她此時姿態,從前渾身所具的凌厲氣息弱下,反添了尋常婦人有的溫婉。

衛懿禮這會兒對着於姝露出些笑來,出口的話聲竟也是放柔的,她道:“你既開口問我借人,莫說一個,十個我也借得。只一樁,我要再問一問你,”她對上於姝的目光,笑更盛些,出口的話也愈發輕柔,“三郎媳婦,你當真要我的人給你三房管賬嗎?”

衛懿禮將靠在小几上的手收了回來,隨意擱在膝上,另一手摸上腕上的翡翠鐲子,繞瘦細的腕子緩緩轉着,她道:“你不要急着回我,想清楚,想明白了,再與我講。你要我的人,”衛懿禮直直地盯着於姝雙眼,“給你管賬嗎?”

於姝喉頭一哽,她迎着衛懿禮的目光,只見得後者嘴角隱約帶笑,黑眸里除去自己的倒影卻再無其他。於姝有心要應一個“要”字,唇舌卻似有萬斤之重,沉沉壓着,動彈不得。

這一方小天地里,便如此靜下,連着呼吸之聲都接近於無,只香爐中溢出得那一縷煙,仍在裊裊上升,不為氛圍所動。

良久,衛懿禮稍抬了下手,妙人便立即上前將她穩穩扶住,旁的丫鬟也上前來伺候衛懿禮穿鞋整襪。

於姝被這邊動靜喚過神來,她抬眼看着已站直身子的衛懿禮,微張了下口,是要講話的意思,卻在衛懿禮偏首斜睨過她一眼后,又將唇齒闔上。

有丫鬟蹲在衛懿禮腳邊,替她將裙擺理正,後者見衣衫齊整了,便不再瞧於姝一眼,由衛嬤嬤扶着往裏間去,又向妙人吩咐道:“妙人,送一送三夫人。”

妙人起身走到於姝跟前,向她躬身,口中道:“三夫人請。”

於姝右手按在小几側邊,重重得壓過一回,才叫安郎的奶娘高媽媽抱過孩子,自己則要丫鬟扶着,極慢的站起身來。

是於姝已要走近門口的時候,衛懿禮身前也已有丫鬟挑起帘子來,後者卻又在簾前停了停,她也不回頭,只道了一句:“我孫子可再有,兒媳也能再有。你卻只他一個倚仗,”她話稍頓了下,短嘆一聲,“莫要再用孩子做筏了。”

於姝的腳步不曾有停,邁過門檻的那一瞬到底還是要慢了半拍。待出了院子要上轎時,她自高媽媽手中抱過安郎,將自己這唯一的兒子緊緊得摟在了懷中。

……

寶娘聽着丫鬟話時,並沒有急着動身,她原是要尋出一番說辭與如娘講,後者卻趕在她開口前頭,便說:“我那兒還有一箱子東西擺着,不曾安置。看今日天好,倒是想拿出來理理。只是怕免不了吃一趟灰,卻不好請寶娘你也過去一道坐了。”

寶娘聞言自然順話應句無妨。

是故此時在衛懿禮裏屋的便只有寶娘與站在一邊伺候的銀繁。

寶娘一見衛懿禮進來,便忙上前到衛懿禮另一側扶着人,口中則道:“孫女今兒是個小輩,實在不好說甚麼,可您好歹也該喝了葯先,哪有總放涼了又重熱的呢。”

衛懿禮睨她一眼,道:“你這可是會說教的。”

寶娘一壁小心扶着人上榻一壁道:“哪兒有呢?孫女這明是在關心您。”

衛懿禮坐穩當后,才抬手,佯是要戳寶娘額頭,後者都已不自禁得微微閉眼時,她又轉去摸了摸寶娘的發頂,道:“你今兒梳的這個頭也好看,倒是小時候那雙丫髻瞧着有趣,兩個小包,各簪一朵絹花,不許旁人碰一下,老叫着要鏡拿來照照歪了沒有。”

衛懿禮又拉過寶娘的手放在自個兒掌心裏頭比了比,道:“瞧瞧,手都快與一般大了,”她口中倏地溢出一聲長吁,“寶娘啊,你往後可莫要糊塗。這賬哪是拿來賭氣用的,子嗣更要緊了,男孩這樣最最珍貴的哪能當籌碼呢。”

她後頭半句已不大像是與人說的,倒更似自言自語。

寶娘沉默着不曾應話,她掌心下的觸感不似從前那般柔嫩,已顯出一些因年老而來的粗糙,縷縷皺紋間,大抵只有那玉容膏的香氣依然如舊,不曾隨白駒過隙。

寶娘抬首盯着衛懿禮的眼角靜靜看了片刻,而後輕聲道:“阿婆,喝葯罷。”

……

徐順樂回府後,照常是要沐浴更衣的。貼身的丫鬟早伺候慣了他,平常一見着人回來便出去吩咐下人燒水。可那丫鬟今兒迎出來時,面上卻不大有笑意,徐順樂見狀略一皺眉,在人行禮后問道:“是夫人過來了?”

丫鬟輕輕搖首,道:“衛嬤嬤來了,奴婢請她在前廳里坐着,正等您呢。”

徐順樂眉頭未松,仍舊抬步往裏頭走去,只向丫鬟吩咐道:“把下人都帶遠些,莫要吵着我。”

丫鬟應了是,便將原在裏頭伺候的下人一併領出,待到徐順樂進屋坐下時,室內便只余了他與衛嬤嬤二人。

不等徐順樂開口,衛嬤嬤便笑着向他行禮,前者即給攔下,他此時已是和顏悅色,口中道:“你也算是我半個奶嬤嬤,何需這樣多禮呢。是阿娘有甚麼事情交代嗎?嬤嬤儘管說,我聽着。”

衛嬤嬤笑着搖了下頭道:“算不得交代罷。”

她自袖口中掏出一樣東西來,徐順樂定睛一瞧竟是地契。

衛嬤嬤道:“老夫人名下有一處在京郊的莊子,論景色秀麗,所處位置,其中建築,都是極好的。此回叫奴婢來,便是把這地契給您,往後這莊子便轉在您的名下了。”

徐順樂並未接過東西,他笑了下,道:“這莊子無緣無故的給我?兄長們雖待我好,卻也沒有這般厚此薄彼的道理。我阿娘便沒有甚麼其他交代?”

衛嬤嬤道:“自然是有的。老夫人還有一句話要奴婢帶給您‘如今家中屋子倒不夠住了,那便再騰個地方給三郎看美人罷’。”

徐順樂原還有些上翹的嘴角,此時已被抹平,他臉色並未變換,眉眼卻俱沉下來,他道:“東西嬤嬤替我拿回去罷。”

也不等衛嬤嬤答話,他便站起身來,往外走了兩步,又陡然停下,道:“我沐浴更衣后,便去見阿娘。”

衛嬤嬤見狀只道:“奴婢得老夫人交代,事情總得做好,沒得拿着東西來卻不空手而歸的話。奴婢只將地契交與您了,其餘如何,還請您莫要為難奴婢。”

徐順樂冷着臉瞧衛嬤嬤又將那地契向自個兒遞了遞,過了片刻,到底還是將東西接過。而後一言不發的出了門去。

衛嬤嬤見狀也隨着跟出,再度行禮后便告辭離去。

徐順樂盯着她背影片刻,而後招了個下人來,吩咐道:“去與你們夫人說,我今夜在她那兒用膳,叫她好生備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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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沒能趕在一號發出來……

我回來啦

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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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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