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精

回到家的徐丹霞剛洗漱完，就接到唐柔的電話。她原本以為唐柔是打電話發牢騷來的，畢竟今天害她上了一個別具一格的熱搜，原來不是。

那就是有大事，唐柔不是沒分寸的人，如果不是大事，她是不會半夜打電話來的。

徐丹霞邊換衣服，邊對范閑說：“范閑，我去趟老唐家，歸期不定，你自己待着啊。”

范閑一見徐丹霞換衣服，就知道她要出門，自己也跟着換衣服，“你說是不是她氣不過，把你一個人叫過去想敲你黑棍？”

徐丹霞睜大眼睛，表情誇張，飛快地撲進范閑懷裏，“哎呦~好嚇人哪！太可怕了！”說完自己撐不住先笑起來，又說范閑：“不愧是寫小說的，想像力就是豐富。”

范閑一撩劉海，面帶得色：“那是。”徐丹霞習慣了范閑的迷之自信，卻還是忍不住笑起來。

范閑開車送徐丹霞去唐柔家，車窗外燈光樹影匆匆閃過。

唐柔家就在醫院邊不遠處，她走上前去敲門，開門的是唐柔本人。

徐丹霞也沒問洪綃去了哪兒，她自然有她的去處。

她被領到卧室。自從認識了唐柔，徐丹霞也算是體會到了和同性朋友晚上一起說悄悄話的快樂了。只是洪綃總是跟不上節奏，讓徐丹霞很是心塞。

她自覺地掀開被子，找到最舒服的姿勢，“這位郎君，奴家好了，來吧！”

唐柔：……。眼皮一抽，心裏那些情緒去了大半，也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知道唐柔有大事要說，徐丹霞不鬧了。兩人都不看着彼此，面對着天花板，屋子裏亮着一盞枱燈，淺橙色的燈光昏黃，卻無端的讓人安心。

唐柔看起來很平靜，她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她道：“前十個任務的能量下來了。”

任務者對任務的完成程度和所得能量得多少是成正比的，

徐丹霞也算對唐柔的事情有些了解，開門見山道：“那個世界怎麼了？”

唐柔回答：“很多。”

唐柔是一個優秀的任務者，就好像一個優秀的學生，下了考場，雖說分數沒有出來，但對自己的發揮也大概心中有數。

能出乎意料到讓她說很多，那說明是真的很多，多的讓她難以理解。

她補充道：“凡是得到別人心意的任務，得到的愛越多、時間越長，能量也就越多，並不是只看是否得到了愛。”

徐丹霞消化着唐柔送上來的消息，慢慢整合著，“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這次得到的能量，多得不同尋常，是因為被攻略的人付出愛的時間太長了？”

唐柔聲音慢下來，陷入了回憶里，“那次的任務對象，我記不清了，好像年紀不小了，實在不應該有這麼多。”

徐丹霞是知道來龍去脈的，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那個任務叫帝王之愛，可是沒說是哪個帝王啊……

唐柔是希望他自由的，高處不勝寒，何必去經歷一場呢？然而終究是事與願違。

允禮並不是心裏有人，還能和別人在一起的人，也正因此，她才更難受。

也許難受的同時，還有一點幸福：她的心意都是值得的。

徐丹霞說不出什麼“都會過去的”、“你會遇見更好的人”之類的話，只能嘆息一聲，兩人一時靜默下來。

唐柔忽然問：“你試過念着一個不可能的人嗎？”

徐丹霞經歷過。

在她忽然一眨眼回到青丘的時候，那滋味真是難以言說，即使過去幾千年，回想起來，依然讓她不寒而慄。

以為失去的絕望，發覺有一線生機的祈求，數千年漫長的等待，終於重逢的喜悅和心酸……，她都經歷過。

失而復得，倍感珍惜。

唐柔說完，心裏也有答案，舒了口氣，並不追問答案。活了數不清多少年，遇見一個心動的人，不是那麼容易忘懷的。

尤其是她的攻略對象都是什麼霸道總裁、腹黑王爺、紈絝二代、風流公子……，每一種人設，都正好戳中唐柔不喜歡的點。

她喜歡溫柔包容的，丰神俊朗、才華橫溢、風度翩翩，好像是徐丹霞正正經經的六哥，又或者像不那麼跳脫的范閑。

徐丹霞為了安慰她，就拿出空間戒指里的畫冊，“你要不看看畫吧，每次我心情不好都會看，看完心情就會好很多。”

她會記錄很多快樂的時刻，每次難過的時候，翻出來看看，就好像回到了曾經快樂的時光一樣。

唐柔邊說好，邊起身開了燈，關掉枱燈，屋子裏亮堂起來，剛才兩人五味雜陳的情緒在這猶如白晝般的燈光里全部消失不見。

她翻看着畫冊，“你畫的這仙界倒和我去過的不太相同。”

徐丹霞笑起來，“大千世界，又不是克隆出來的，當然不一樣了。”

良久，唐柔忽然噗呲一聲笑了，手掩住唇恢復了矜持，看了看書脊，喃喃出聲：“橙子，橙子是誰？”

“這綽號太魔性，我也不記得他本來叫什麼了，只隱約記得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徐丹霞翻着記載着范閑小時候各種被毒倒的姿勢的畫冊，笑着如是說。

她時常翻看畫冊，也想過這個人是誰，但就是想不起來。又道：“想當初，范閑帶了所有的東西，就是沒帶這本畫冊，你現在能看到它，多虧了我聰明的大腦，把它還原出來。”

徐丹霞合上畫冊，嘆道：“又是幾千年一晃而過，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幾千歲的小女孩了。”

唐柔看着徐丹霞笑得開懷，“幾千歲的小女孩？虧你說得出來，好厚的臉皮。”

徐丹霞眼睛微眯，神仙不計較歲月，可她終究不是真正的土著神仙，反駁道：“按神仙的時間算，我現在還小得很呢。”

又感嘆道：“我人生中超過二分之一的時間都在等范閑。”

唐柔聽了也異常感慨，“你們這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她看着畫冊隨口問道：“我聽說，有仙侶的神仙是很難修到大成的，是嗎？”

徐丹霞點點頭，笑着誇讚道：“不錯啊，你這知識面挺廣的啊。確實是不能，修到大成天資機緣缺一不可，還得看破紅塵、斷情絕愛，如此才能了無牽挂，才得證道。”

“這倒是其次，只怕問題是在范閑身上。”唐柔繼續說著，“天資機緣是一方面，血脈也是一方面，凡人修成仙本就罕見，用了禁術的。”唐柔搖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徐丹霞沒說話，表示默認，又替范閑辯白，“其實我狐族皆是長情專一之人，很少有能得證大道的。”

“很少，也不是沒有。”唐柔問：“值得嗎？”

徐丹霞毫不猶豫，“為了范閑，有什麼不值得？況且我也不覺得我能修到大成。”又問：“哎，你們那兒允許辦公室戀情嗎？”

得到了永生，可以和同樣永生的人在一起嗎？

唐柔的表情管理是一絕，即使心裏有事，只要她不想顯露出來，就不會讓任何人看出端倪。

她心裏一頓，神情卻沒有什麼變化，搖搖頭，微微笑着：“不知道，沒留心過，每一個任務者都是獨立的，大家都很忙，平時並不怎麼來往。”

她笑得意味不明，說：“但我估計，得到永生應該就和你們修到大成一樣，斷情絕愛了吧。

不斷的輪迴，心，也就冷了。

又或者，為了能不斷的輪迴，心，必須冷。

那也怪慘的，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活着有什麼意思？但徐丹霞又想，人各有志，不能用自己的價值觀去衡量別人，也便問道：“那要是你哪一天不想再繼續了，怎麼辦？”

唐柔很平靜地回答：“我們和主神簽訂的說是霸王條款也不為過，我們只是打工的，可壓榨的員工而已，如果不想再繼續了，也就沒有價值了，有大把替補在，你說會怎樣？”

她繼續說著：“要脫離主神世界，應該就活不了太久了。”

徐丹霞嘆息一聲：“果然這天底下就沒有免費的午餐。”又問：“那洪綃呢？她會怎樣？”

唐柔眉目溫柔很多，“系統是主神世界私有的，沒了我，自然還有別人頂上我的位置和她一起做任務。”

徐丹霞口中嘖嘖有聲，“還真是鐵打的系統，流水的宿主。你可千萬加油啊，保不齊以後的世界我們還會遇見呢。”

氣氛到底有些沉重，徐丹霞轉移了話題，兩人嘻嘻笑着說了一陣，凌晨兩點才睡下。

次日一早，徐丹霞醒來時困得不行，唐柔有任務在身，一大清早就出去工作了。

徐丹霞又不是在古代，不會閑得無聊去做生意，她努力認真地做她的鹹魚，吃了早飯，在唐柔家補覺。

門鈴聲響起來，徐丹霞一陣煩躁，閉着眼睛摸到門口，懷着要是熟人非得削他一頓的心情打開了門。

算了，不削了，反正人也跑不了。

范閑拿上徐丹霞的東西，將畫冊收到空間裏，把人抱起來，上了車才說：“你們兩個昨晚，月黑風高夜，偷誰家菜去了，困成這樣？”

回答他的是徐丹霞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范·司機·閑專心開車。

下午，為能搭上大佬激動了一晚上的曲筱綃來找徐丹霞去酒吧，徐丹霞剛剛睡醒，正在吃飯。

范閑送走了曲筱綃，回來對徐丹霞說：“你今晚要是去出去嗨一晚，明天還是白天睡，這樣下去，你就會基因突變，變成貓頭鷹精。”

徐丹霞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粥，聞言翻了個白眼，“貓頭鷹精也比你楊樹怪好得多。”說完，把碗一推，“不吃了，氣飽了。”

范閑繼續碼着字，見此瞭然一笑，篤定道：“我看你是吃不完了吧。”

徐丹霞義正言辭：“我吃完了，你吃什麼？我留點給你當晚飯。”

范閑鼻子哼出口氣，“真好意思說，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啊？”

徐丹霞走過去，抱着他的脖子：“客氣什麼？都是我應該做的。”語氣自戀起來，“像我這麼賢惠的人，可真是不好找了呢，范公子，你可真是太有福氣了。”

范閑不甘示弱，說：“你有這麼好的老公，我再有福氣也不比你有福氣啊。”兩個人商業吹自己，滿室虛假繁榮。

說起來，當初搬到歡樂頌第一天，隔壁就開始裝修，徐丹霞又不想住回家，兩人到處換酒店住逛着玩，如今還沒正式認識過旁邊的鄰居呢。

城市裏的房子很小，徐丹霞喜歡視野開闊的地方，拉着范閑出門溜達，兩人找了個地方坐下。范閑碼字，徐丹霞在旁邊咔嚓咔嚓地吃着東西，時不時給他吃點。

下午回家，在地下車庫遇見一位高冷美人，很乾練那一型。電梯升到一層，徐丹霞聽見外面曲筱綃說什麼小三小四。

電梯門一打來，徐丹霞瞧着外面除了曲筱綃之外那三個人尷尬的神情，就知道曲筱綃說的小三八成就是她身邊這位。

看着不像啊。

進了電梯之後的曲筱哪還顧得上擠兌安迪？對着徐丹霞，表情拿捏得很到位，熱切但是並不討好，殷勤而不諂媚。

她想着反正住得這麼近，總會有機會，不能顯得太刻意，就說一些高中時候的事拉近關係。

能說的事情不多，徐丹霞就上了一年高中，大家在學校時也不怎麼熟，只能說沒有交惡罷了，算不上多好。

說著說著，電梯一晃，直接停下了。曲筱綃嫌棄道：“什麼破電梯？”說完又怕徐丹霞真覺得這地方不好要搬走。

正要描補，樊勝美走上前去，道：“都說了是破電梯，有點問題很正常。”

范閑作為整個電梯裏唯一的男人，教大家緊急應對措施，看着徐丹霞強忍着激動的臉，把嘴邊安慰的話咽了下去。

電梯內一片寂靜，徐丹霞一臉慶幸地說：“幸好老唐不在，不然明天我們全得上熱搜。”

關雎爾有點心慌，聽見有人說話，覺得安心許多。她一直想和徐丹霞說話，她們全家都很喜歡徐丹霞的書畫、唐柔的音樂、范閑的小說。

聽見徐丹霞說話打破了寂靜，她問道：“我剛才買了點吃的，大家要不要吃點？”

邱瑩瑩沒心沒肺，第一個附和道：“我看行。”拿出吃的，一臉驚喜，“還有我最愛的三隻松鼠。”

關雎爾遞過一盒黃桃味酸奶，徐丹霞接過，將自己的橘子袋遞了過去，關雎爾拿過橘子，有點緊張地說：“謝謝。”徐丹霞說了不客氣。

安迪說自己只喝水，徐丹霞離她最近，將自己橘子袋遞過去，安迪猶豫一下，見徐丹霞眼神明亮，拿了一個，道了聲謝。

大家靠着電梯上吃東西，橘子的清香飄在空氣里，無形之中，大家的關係拉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