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小霞
“你不快樂。”徐丹霞言簡意賅。
這四個字就像顆地雷,炸的李承澤頭暈目眩,快樂,這樣的詞,在他的生命中,還是第一次出現。
他快不快樂,有誰會在意?
暈眩中,聽到她又說:“昨晚,你給我的感覺,就很奇怪,我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直到剛才,我覺得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心中隱隱覺得,他們想的是同一件事,李承澤回過神來,心懷期待,看着她道:“你明白了什麼?”
徐丹霞手支着頭,意味深長地說:“走自己想走的路,怎麼會不快樂呢?”
期待褪去,李承澤不知該如何反應,想說的點什麼,話要出口,又覺得不妥,他捏起一個葡萄吃了,想着措辭。
徐丹霞知道自己猜對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世上哪有什麼感同身受,沒有人能設身處地的明白另一個人的感受和處境。
說得再多,也不過是隔靴搔癢。
兩人正無言,李承澤突然問:“倘若范閑是我,你當如何?”
雖然這個問題莫名其妙,但總算是打破了沉默,徐丹霞聽了,料想他也是為了打破沉默隨口一問,她拿起個橘子,笑道:“那是那句話,做人朋友,得講義氣。”
“哪怕是陛下?”這個問題就有點過於露骨。
徐丹霞又感受到了那種彷彿刀尖起舞一般的美妙感覺,攤手笑道:“我又不針對誰,我說的是——所有人。”
范思轍吐完了,范若若也理好了衣衫,兩人相攜而來給李承澤見禮。
徐丹霞見兩人都好得差不多了,怕萬一滕梓荊和范閑回去,發現他們不在會擔心,於是就站起來,拿着發冠對李承澤說:“這次我承你的情,你不是愛看紅樓嗎,我回去就替你催西遊,寫出來第一個給你看。”
李承澤站起身來,抱着手臂道:“你承我的情,為什麼拉上范閑?再說,這西遊,你不催范閑也會寫。”
“追究責任找源頭,范閑不搞事情,我能承你的情嗎?不拉他拉誰?”徐丹霞理所當然地說,“而且我也沒有什麼能給你的。”
“行了,你什麼也不缺,大家意思意思得了,還想讓我給你當牛做馬呀。”在范思轍驚恐、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徐丹霞坐在了車夫的位置上,偏頭對着李承澤,“那這樣,我送你一本紅樓解說吧。”
不等他說話,又搶先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啊,我會很快的。”
李承澤眯着眼睛目送徐丹霞離去,這樣的女子,真是平生罕見。
真聰明。
可惜,就是太聰明了。
徐丹霞拉上范思轍和范若若,“若若,你看看回府該往哪邊走。”靠着堪比導航的范若若回到了范府,在門口遇見了累的直喘氣的范閑和滕梓荊。
范若若下了馬車,邊扶范閑邊回答他的提問,他們三個是怎麼逃出去的,遇見二皇子又說了什麼。
只是兩人都沒聽見徐丹霞和李承澤說了什麼。
想想此事的前因後果,雖是范閑開的頭,但她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尤其是知道那位紅衣女子是葉靈兒之後。
林珙、葉靈兒、林婉兒、范閑、范若若……天吶,剛才范閑的情狀用修羅場、火葬場簡直都不足以形容萬一。
徐丹霞有點尷尬,她殷勤的小跑過去扶滕梓荊,“來,騰哥,我扶你。”滕梓荊哪裏會真讓她扶,只是推辭不過,虛靠着罷了。
這邊的說話聲吸引了范閑,他轉過臉來盯徐丹霞,只看得她心裏發毛,徐丹霞道:“不是,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麼?有事你就說啊。”
范閑見火候已到,皺着眉頭,連鼻尖上那個小小的黑痣都透着疑問,他道:“剛才那個葉靈兒進來,一聽說我是范閑,直接就對我動手,還有那個郡主,氣得直咳嗽,我尋思我也沒見過她們吶。”
“她們為什麼說我是登徒浪子,還說我在自己妹妹在的時候,和清倌兒飲酒作樂。你進去讓我問郡主美不美,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我不知道的原因?”
這讓她怎麼說?要是范閑知道她用那種語氣說話,絕對是一輩子的把柄,不能承認,絕不能承認。
徐丹霞一張臉擰巴在一起,看着滕梓荊。
范閑看着徐丹霞的後腦勺,心裏覺得有些好笑,在皇家別院,他已經根據葉靈兒的說辭大概明白了自己背了什麼鍋了,但還是想看看徐丹霞的反應。
范思轍、范若若和滕梓荊這些知情者,都互相看看,然後安安靜靜的等着下文。
很快,徐丹霞轉過臉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這件事情,我覺得一定是太子為了毀你名聲,找人冒充你做的,畢竟倘若你娶了郡主,就會動搖太子根基。”
這個理由還真是天衣無縫,有理有據,眾人皆服。
徐丹霞趕緊轉移了話題,鄭重道:“剛才我遇見二皇子,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我那裏,我說給你們聽。”
范閑心想徐丹霞現在編瞎話和轉移話題的本事是越來越厲害了,但是看她表情不像是撒謊,狐疑道:“有多重要。”
“我也不太清楚,你聽了才知道。”
走到徐丹霞的院子,進了屋,五個人圍坐在桌子前面,沒有茶水。徐丹霞讓大家噤了聲,仔細細細聽過,沒發現有人在。
那眼神、那動作搞的想要說什麼國家機密一樣,勾的眾人心痒痒,徐丹霞害怕范思轍不小心說出去,但覺得專門囑咐他不太好,就道:“接下來的話,絕不能讓第六個人知道。”
眾人齊齊點頭,范閑催促道:“趕緊說,我看看是多大的事兒。”
徐丹霞白了他一眼,道:“你第一次跟我講朝中局勢的時候,說到太子和二殿下分庭抗禮,我就覺得奇怪。”
范若若一皺眉,不明所以地說:“哪裏奇怪?不奇怪啊。慶國人都知道,太子平庸,反而是二殿下頗有才能,陛下賞識。”
徐丹霞打了個響指,對范若若道:“華生,你發現了盲點,這就是奇怪的地方。”
然後對迷惑的眾人反問道:“目前的表象是這樣,太子無能,老二有才,兩人不和,對吧?”
眾人齊齊點頭。
“所以皇上為什麼要提拔老二?”徐丹霞一步一步引導大家。
范若若不明所以,但還是直接道:“因為太子無能啊,想讓二皇子輔佐太子。”
“若若,你的腦袋裏是沒有政治這個區域嗎?”徐丹霞嘆了口氣,“陛下連滕哥沒死都知道,他能不知道太子和老二不和嗎?既然他知道,為什麼要放任這種情況。他內心深處更屬意誰?這涉及到文武百官戰隊的問題啊。”
范閑自己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一拍桌子,“我明白了。如果我是陛下,在有太子的情況下,往大了說,為了不動搖國本,往小了說,為了防止兄弟失和,我都不會提拔一個比太子更優秀的皇子。”
“如果我這麼做了,說明……”范閑嘴上一直說著說明兩字,就是沒有下文。
滕梓荊聽了半天,接道:“說明想廢太子?正好你們得罪了太子,目前情況對你們有利。”
范若若、范思轍點頭附和。
“不!”范閑和徐丹霞異口同聲地說,相認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是思路在一條線上的人。
徐丹霞道:“我覺得恰恰相反,陛下想立的人是太子。”
收到三句為什麼之後,徐丹霞雙手放到桌子上,邊思索邊說:“陛下既然立了太子,只要不是大方向上的錯誤,基本不會廢他。
平庸不是廢太子的理由,他是嫡子,繼承皇位名正言順,身後還站着長公主,況且能穩居東宮多年,能不堪到哪裏去?我看做個守成之君問題不大。”
范閑順着這個思路補充道:“太子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平庸,畢竟他只是太子,還不是陛下,太鋒芒外露,陛下也容不下他。所以老二其實就是陛下給太子的磨刀石?我去!這什麼爹。”
大哥,你的關注點總是如此清奇,徐丹霞無語道:“現在是關心別人爹的時候嗎?如果將來太子登基,就憑那天京都府你我的所作所為,夠死八百回了。”
范若若聽了,着急地說:“哥,這可這麼辦啊?”
范閑無所謂地揮揮手:“現在老二才是太子最大的敵人,等我找到要殺我的人,我就隱居,不管這些事兒了。”
“要殺你的人,要麼太子,要麼長公主,你報了仇還能全身而退嗎?除非你能拉太子下水,扶持新帝。或者要殺你的是長公主,而長公主其實是老二的人,這樣你和太子就沒仇了。”徐丹霞道。
“這樣你就安全了,然後我去北齊或者東夷,我也就安全了。”
范閑故意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說:“兄弟,你這個腦子也太能想了吧!長公主怎麼可能是老二的人?”
徐丹霞湊近了他,開始瞎編:“怎麼沒可能?你就是被表象迷惑住了,萬一她是卧底呢?萬一她喜歡扶持弱勢上位的刺激感呢?”
“她用太子一黨的身份刺殺你,再讓二皇子拉攏你,這個計策怎麼樣?扶植名正言順的太子和扶植沒有希望的磨刀石,能得到的可大不一樣。”
范閑真心覺得自己腦袋大,不知道為什麼,徐丹霞總能把自己玄幻的猜測說的這麼有理有據。
最關鍵的是,他聽完居然也覺得很有道理。
真是見了鬼了!難道自己的心意已經影響到大腦正常工作了嗎?
范若若聽了直點頭:“哥,我覺得姐說的有道理,女子行事,本就難以捉摸。”
滕梓荊只聽懂了兩人得出的結論,做人手下做習慣了,一般都是上面讓幹嘛他就幹嘛,不需要知道原因。而且他的最高夢想就是和家人相伴,安穩一生,這些東西,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范閑疑惑的哎了一聲,問道:“不是,你就憑這麼點信息,就得出這麼大個瓜?”
徐丹霞剝着從李承澤那裏拿來的橘子,道:“李承澤自己承認了,雖然沒明說,但是大家心裏都明白。”
范閑一聽便心生警惕,不動聲色地套話:“可以啊,這才見了幾面,就套出這麼大的秘密,你行啊你。”
徐丹霞面有得色,吃了一瓣橘子,笑道:“不是套出來的,是我自己推斷出來的,我暗示他,他沒否認。”
無知無覺地說:“而且昨晚在醉仙居。”
話還沒說完被范閑高聲打斷,“你又去逛青樓了?!大晚上的,你們孤男寡女……”發覺自己情緒不對,忙掩飾道:“這些都罷了,但是你居然不叫我。”
徐丹霞解釋道:“我是去拿我的扇子,根本沒想到李承澤會在哪兒,而且也不是孤男寡女,李弘成也在。”
范閑奪過徐丹霞手裏吃剩一半的橘子,“老二那兒的橘子吧,真甜。”危機感油然而生。
他記得第一次見李承澤的時候,他的桌案上,根本沒有橘子,他當時用葡萄暗示過李承澤,記得很清楚。
這橘子,想來是專門準備的。
徐丹霞無語控訴道:“就這麼一個還搶?你可真行。”
范閑弔兒郎當地說:“就這麼一個才要搶。”
徐丹霞想起昨日從宮裏出來的推斷,慶帝動不了她,會不會向范閑下手,來牽制她。
細細品味片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思及此,她忽然有點愧疚,她大概真是來幫倒忙的,嘆了口氣道:“好吧,以後見了他,我多拿幾個分你。”
范閑:……,這不是橘子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