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政和風雲 8 竹林居士
直到第二天傍晚,方貌匆匆回來,卻給楊崢帶回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劉鵬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聽說是被人一箭射死的。”
“怎麼回事?你且細細說來。”
方貌立刻把自己所打聽到的消息一一道來。
原來,就在昨日傍晚,劉鵬像往常一樣帶着衙差回府,路上卻不知從何處有一支冷箭射來,直接洞穿了劉鵬的頭顱,劉鵬當場腦漿迸裂,死的不能再死。
對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楊崢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同時又不免有些好奇,這到底是那位好心的大哥如此仗義,為我出的這口氣呀。
“那人可抓到了?”
方貌搖了搖頭。
劉鵬死後,劉鵬所領的衙差就全亂了,這些人本就是些潑皮無賴,因為劉鵬才能穿上衙差的皮,如今劉鵬一死,頓時成了無頭蒼蠅。
這些人平時欺壓下百姓還行,讓他們去鎖拿兇犯,那顯然是為難胖虎。再加上此時群潑無首,更是亂作一團,哪裏還有人顧得上去追兇?
“那可知那人是誰?”
方貌搖了搖頭,“只聽說那人箭術高超,所用箭矢據說屬於獵戶自製,並非什麼軍制。如此一來,就更難查了,畢竟咱們睦州的獵戶也是不少。”
“如此好漢,可惜無緣一見啊。”
“是呢,哥哥,如此好漢,他日若是見到,定要好生結識一番。”方臘忙不迭的補了一句。
“行了,既如此,我們也不必再擔心什麼。”
“如今縣裏出來如此大事,定不安生,沒準不會找人頂罪,你們回去就好好修鍊聖火功,莫要再生事端。”
“對了,李旺那裏盯着點,莫要讓他再挑起什麼事來。”
“是,謹遵哥哥教誨。”
楊崢也安心躲在書房中練功,如此匆匆半月,眨眼而過。
這一日楊崢正在習練聖火功,忽覺得丹田一陣鼓脹,一股熱流在丹田四處亂竄,似有一團火焰欲要噴勃而出,讓其疼痛難忍。
楊崢不敢有半分鬆懈,精神集中於丹田之上,儘力控制,終於在一番努力之後,將那火焰壓縮凝實,在丹田中安分下來。
對照腦中聖火功秘籍,楊崢知道這是自己聖火功第一層練成了。
楊崢將真氣運於雙掌之上,試了試威力,只覺得自身拳掌威力提升不少,不覺欣喜不已。
又將真氣運於雙腳,腳下穿雲步展開,卻覺在真氣加持之下,腿腳更為輕靈,騰挪之間阻滯稍減,身法速度都有不小提升。
楊崢有意試招,來到院中演武,只見楊崢身影一晃,突然消失不見,轉瞬整個人如利劍自上而下射向院中訓練力量用的石鎖。
腿鎖接觸的瞬間,砰的一聲石鎖炸裂開來,變成了一堆碎屑。
楊崢看到那原本如水桶的石鎖炸裂成一塊塊的石塊,滿意的點了點頭。
之前在沒有真氣加持之下,楊崢可做不到如此程度,最多只能讓那石鎖產生裂隙,卻無法讓其完全碎裂,更不說碎成一塊塊。
由此可見,真氣與招式配合施為,能起到1+1>2的效果。
所以是不是該弄個什麼掌法?
楊崢不由琢磨起來,既然已經證明內功是真實存在的,所以要不要乘着這時候去少林寺把九陽真經什麼的弄來?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姑蘇慕容家,去他們家弄點武功秘籍來。
到時候拳打少林,腳踢慕容,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當然楊崢也只是自己臆想一下罷了,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少林和姑蘇慕容,還不一定,就更不說什麼少林武功和慕容家家傳絕學什麼的了。畢竟他來到這方世界這麼久了,也沒聽說這世界有什麼武功之類的,如今能習得聖火功,還是託了系統的福。
再說了有他老娘看着,他現在連家門都出不了,就更不說什麼少林姑蘇了,而且就算到了少林姑蘇,也未必能讓他如願。
時間就在這一天天讀書練功中度過。
天氣日漸炎熱,眼瞅着便要盛極而衰,眨眼間秋日便快要到了。
這一日,楊氏再次將楊崢叫到了面前。
“崢兒,這幾月你在家苦讀也是辛苦了,秋試在即,你準備準備,過兩日為娘為你收拾妥當,你便出發吧。”
“對了,臨走前,也去你老師那拜辭一下。”
楊崢不由苦笑一聲,說起他這位老師,也是個個性十足的人,若不是必要,楊崢還真不想去見自己這位老師。
但是如今楊氏有命,楊崢自是不得不從。
楊崢讓福伯準備了些糕點,提着一路向村外一處竹林走去。
這竹林位於村子南邊,竹林枝繁葉茂,如此燥熱的天氣,一進竹林便覺陣陣清涼,酷熱頓消。
楊崢一路走到竹林深處,這裏有一處竹子搭建的小院,小院門口一個樓牌,上書竹林居三個大字,從那鋒銳的筆力可以看出題字之人那顆不安分的心。
楊崢一路推門進去,在一處偏房中尋到了自己此次所要拜見的人,他的老師——竹林居士。
“老師。”楊崢將禮物放到桌上,向桌后坐着正在專心用刻刀雕刻一塊印石的老者恭敬的叫了一聲。
那老者仿若沒有聽到,依舊專心的雕刻着手中的印石。
楊崢也不着急,依舊恭敬的束手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老者雕刻。
直到大半個時辰過去,老者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刻刀,抬起頭來看了楊崢一眼。
“怎麼?今日來有何事?我讓你讀的書你可讀完了?”
楊崢心中一苦,想起被老師那些藏書折磨的歲月,當真是苦不堪言,那一本本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文字晦澀,每一字一句都要揣摩半天才能明白是什麼意思,甚至揣摩半天都弄不明白什麼意思的書,那都是楊崢的一場場夢魘。
這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楊崢有看不懂的地方,去向老師請教的時候,老師卻來一句悟者自悟。
翻譯過來就是:懂得自然懂。
楊崢心中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要不是當面質問老師有些顯得不尊敬,楊崢真想問一句:“老師,你是不是也不懂?”
也許楊崢有膽子真的問出口,沒準就真相了。
當然儘管有許多的苦悶,但是這老者卻是也教了楊崢不少,當得起楊崢尊一聲老師。
面對老師的問題,楊崢閃爍其詞,岔開了話題,說道:“老師,如今秋日將至,徒兒不日便要進京赴考,特來向老師您辭行。”
“嗯,知道了。”老者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便再無言語。
楊崢等了半晌,見老者毫無反應,心中有些無奈,只得再次開口,“老師,徒兒有一事相訊,老師可認識那縣令王寰?”
楊崢苦思良久也想不到王寰為何會對他那般態度,最後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便是應在他的老師身上,所以才有此一問。
許多年後的福爾摩斯曾經說過: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嗯。”老者再次應了一聲,便再無言語。
老者的回答肯定了楊崢的猜測。只是楊崢心中無奈更甚,雖然早知老師脾性,但是每次都會被老師這惜字如金的做派,弄得滿是鬱悶。
“那徒兒告辭了。”
既然老師不願意說,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楊崢禮盡到了,自是不想再待在此處,不然只怕尷尬癌都要犯了。
“回來。”就在楊崢就要走出房間的時候,老者喊住了他。
楊崢再次回到老者身前,靜待老者訓示。
“那王寰可是對你不公?”
“那倒沒有,只是他對我態度極為冷淡,似是不想跟我多有瓜葛。此前有些事情,他分明可以做的更妥帖,可是卻拒徒兒於千里之外。”楊崢解釋了一句。
“哼。”
“那王寰就那德行,誰也不願得罪,又誰也不願牽連,卻不知在朝堂之上,最要不得的就是他這個樣子,也活該他這麼多年了,還不過是個下品縣的縣令。”老者言語中滿是不屑。
“好了,不去管他。此次秋試非去不可?”
“是,老師,母命難違。”
“如此,”老者沉吟半晌,“既然你已經打定了注意要去參加秋試,我也不攔你,你儘力即可,不過莫要報什麼希望就是了。”
“這是為何?”楊崢有些不解的問道。
同時心中腹誹,你是不是我的老師,人家都盼着自家弟子金榜題名,你倒好,擺明了叫我一輪游,這是何道理?你就這麼看不上我?
“哈,為何?哈哈哈哈。”老者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半晌才停下來,“你可知老夫叫什麼?”
楊崢搖了搖頭,他只知道老師自號竹林居士,卻一直都不知道老師的姓名,以前也曾問起,卻從未得到老師回應。
如今聽到老師有要說的意思,頓時來了興緻。
他一直猜測自己的老師是個隱士,只是不知其名,因此對老師接下來的話頗為期待。
“你可知東坡居士?”
就算歷史不算精通,可是東坡居士蘇軾蘇東坡的大名楊崢又如何能不知道,見老者如此問,頓時有些驚為天人,難道自己的老師就是蘇東坡?
自己這是撞了什麼大運?這莫不就是主角光環?
只是眼前這位自己的老師,怎麼也看不出來有蘇東坡那般浪蕩不羈的風骨,不過老師都這麼說了,那捧哏必須當好啊。
“難道……老師就是蘇軾蘇子瞻?”
楊崢說完滿眼期待的看着老師。
“咳,老夫就是是蘇子瞻...”
楊崢眼冒精光。
“……的弟子。”
說完老者頗為得意的昂起頭。
楊崢彷彿做過山車一般,心情從波峰到波谷,心中暗自腹誹,老師您這說話大氣喘的,也不怕舌頭閃了。
楊崢知道蘇東坡,還知道蘇東坡有四個出名的弟子號稱“蘇門四學士”。
“老師是黃庭堅?”
老者皺了皺眉,沒有回應。
“老師是秦觀?”
老者眉頭皺的略深。
“老師是晁補之?”
老者眉頭凝成了麻花。
“原來老師是……”
老者嘴角微揚,就要帶起一抹笑意。
“張耒?”
老者原本要揚起的笑意僵在了臉上,沒好氣的瞪了楊崢一眼。
楊崢有些傻眼,這幾個都不是?蘇東坡及其四大弟子都不是?蘇東坡還收過別的弟子?只是未能名留千古?
見楊崢有些困惑,老者不爽的冷哼一聲,瞪了楊崢一眼。不準備再讓楊崢猜下去了,這再猜下去非得讓他給氣死不可。
“小子,你給老夫聽好了,老夫姓廖名正一,字明略。”
廖正一?廖明略?誰啊?不認識。
楊崢皺着眉頭,顯然並不知道這人是誰。
老者顯然找錯了人,也高估了自己的名望,廖正一這個名字也許有些分量,放到朝堂上可能有些人會恍然,原來是他。
可是對於楊崢來說,不過是個山野村夫,十數年沒出過兩浙路,也沒上過朝堂,又從哪裏知道去。就算他是個穿越者,提蘇東坡他還認識,提廖正一,對他一個不讀史的人來說,卻是對牛彈琴。
楊崢一臉茫然失望的樣子,讓廖正一看的氣不打一處來,不得不開始自報家門。
“老夫乃是元豐二年的探花,端明殿大學士,蘇師都稱我一聲國士,你居然不知道,當真是氣煞老夫。”
裝杯裝到廖正一這個份上,可當做算是悲哀。
楊崢聽了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看廖正一的眼神思索中夾帶着些許疑惑。
“你小子那是什麼眼神?”
廖正一瞪着眼睛看着楊崢,心道老夫都報了名字,你居然還這番表情,當真是...有些惱羞成怒。就差喊一聲如此不孝的弟子,誰給我將他拖出去打殺了吧。
其實要說廖正一也算是一號人物,畢竟他能成為蘇東坡的弟子,雖然未能位列“蘇門四學士”之一,但那也只是因其入門較晚,論才學卻也未必弱了。能得蘇東坡一聲國士,能與黃庭堅、秦觀等人為友,其能力可見一斑。
只是廖正一的這一番言語,註定是媚眼拋給瞎子看——莫名其妙。
要說廖正一會出現在這裏,其中也有些故事。
因為哲宗親政,怨恨在太皇太后垂簾期間自己形同傀儡,於是放棄舊黨而起用新黨。作為舊黨的司馬光、蘇軾等人皆為哲宗所不喜,甚至將司馬光掘墳鞭屍,可見哲宗之恨。
而作為蘇軾學生的廖正一自是無法倖免,被打為舊黨,受了貶斥,發配地方。當時真當壯年的廖正一哪裏受的了這個,索性辭了官,找個地方歸隱起來,打着等到朝堂形勢有所變化,再圖復起的想法。
畢竟這朝堂浮浮沉沉,不過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新舊兩黨相互傾軋而已。
好容易等到哲宗掛了,端王趙佶上位,舊黨同僚紛紛起複,蟄伏了數年的廖正一本以為時機已到,就等着新帝趙佶一旨召命,請他還朝。可是誰成想,左等沒反應,又等沒反應,趙佶上位還沒滿一年,便又罷了舊黨,啟用蔡京為相。
要說蔡京也是個狠人,作為新黨一員,他不但打擊舊黨,同樣排擠新黨,自己一家獨大。更絕的是蔡京為剷除舊黨,直接在端禮門立起了一塊“元祐黨人碑”,將這元祐黨人打為朝堂之禍,又命令全國各地的州縣都刻“黨人碑”,並以此詔告天下。
如此一來舊黨官員死了的削去官銜,在朝的一律降職流放。如此舊黨一派死的死,貶的貶,朝堂之上再無舊黨影蹤。
而廖正一的名字赫然位列“元祐黨人碑”上。
這一下算是徹底絕了廖正一的心思,自此心灰意懶,再也無心朝堂。索性躲到了七賢村,找了片竹林,自此詩書作伴,金石為友。也因為這,才有了讓楊崢拜師這位端明殿大學士的機會。
當然這些楊崢都是不知道的,他現在只是覺得自己這個老師,幹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多厲害沒看出來,又傲嬌又臭屁是一點沒拉下。
嗯,不能這麼說自家老師,老師這叫做文人的風骨。
楊崢自然不是這麼沒眼力見的人,儘管心中嘀咕,但是面上功夫還是做得到位。
多年接濟窮苦大眾,打下的待人接物的良好情商此刻盡顯,自是對着廖正一一番捧腳。
什麼“原來老師如此厲害”、“老師果然才學出眾”、“小子何能居然得拜老師為師”、“此乃小子一生之幸”、“我居然是東坡居士的徒孫,何其幸也”之類的話語層出不窮,將廖正一捧的老懷大悅,雖然依舊強繃著一張臉,但是目光明顯的柔和了幾分。
“那此次秋試,老師可有教我?弟子雖然資質愚鈍,但定當不負老師教誨,力爭金榜題名。”楊崢乘着廖正一高興的功夫,問出了先前埋在心底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