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196章
春風將柳條吹得綿軟起來,蕭彧拈起一根垂柳枝條,細細端詳青褐色枝條上的鵝黃嫩葉。建業的柳樹都發芽了,春風想必早已吹過黃河,北方的冰雪也開始消融了吧。
天氣暖和起來,最後的網也該收了,一切即將塵埃落定。
身後傳來腳步聲,蕭彧沒有回頭,那腳步又快又輕,不用想,定是阿平那小子。
“爹爹!”果不其然,阿平的聲音響了起來,他進入變聲期,聲音有點嘶啞,像公鴨嗓,那麼愛說話的孩子,在外人面前都不怎麼開口了,只有在蕭彧面前,還像個孩子一樣唧唧呱呱說個不停。
蕭彧轉過頭去,打量着個頭已快趕上自己的兒子,面上儘是欣慰的笑容:“從哪裏摘的桃花?”
阿平正在發育期,身形纖瘦,臉龐逐漸褪去稚氣的嬰兒肥,輪廓逐漸顯現,是個極其英俊的少年,跟蕭彧有五分相似,但劍眉星目,更為英氣一些。
他手裏拿着兩枝開了一半的桃花,獻寶似的給蕭彧看:“好不好看?就是宮牆外那株桃樹,它結的果子又苦又澀,極難吃,最大的用途便是春天開花給人養養眼了。我去替爹爹插起來。”
蕭彧笑道:“回頭找一株蜜桃的嫩枝條嫁接一下,說不定就能好吃了。”
說起這個,他就不禁感慨起來,誰還記得他當初是個農學博士呢。如今他的事業倒是後繼有人,幾乎每一兩年都有新的雜交稻出現,最高畝產已經突破四百斤。
沒有化肥與殺蟲劑,產量的上限在那兒了。不過也足夠了,總共才不到幾千萬人,這麼大個國家,隨便種點都夠吃了。
阿平朝桃樹的方向望一眼,說:“可是明年咱們應該就不在這裏了吧。”
蕭彧微微一愣:“對啊,明年就在長安了呢。不過說不準,長安有更好吃的桃呢。”
阿平微笑起來:“爹爹說的沒錯!”
父子二人慢慢往回走,阿平說:“今日閔尚書考校孩兒,東戎收復回來后,該如何治理。爹爹,東戎收復得如何了?前方有捷報回來嗎?”
蕭彧搖頭:“還沒有。應是尚未出兵,北方比南方冷,此時想必才剛剛解凍,還需一些時日。你如何回答尚書的?”
阿平說:“爹爹曾經教了我,說北地氣候與江南全然迥異,物產不盡相同,自然得因地制宜。北方乾旱,不能種水稻,那便種麥。北方平坦遼闊,也可放養牲畜,屆時戰馬還能自給自足。”
蕭彧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說:“你想得到因地制宜,便已非常不錯了。”
阿平認真道:“孩兒也只是一個大概的想法,具體的治理方案考慮不到。我對北邊了解有限,爹爹不是常告訴我,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嘛,等以後搬到長安去了,實地考證過後,方能有更具體的方案。”
“說的沒錯!治理一定要從當地的實際情況出發,不能搞一刀切的懶政。”蕭彧拍拍兒子的肩,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希望阿平能夠戒驕戒躁,腳踏實地,將這天下治理好。
“孩兒記住了。”
蕭彧坐在案后,看阿平認真地將桃花插好,又細心地抹乾瓶身的水,擺放在案頭,貌似隨意地問:“爹爹,我們什麼時候遷都?師父一回來就遷嗎?”
蕭彧說:“看情況,若是順利,你師父回來至少也得四五月份了。再收拾整頓一下,怎麼也得等入秋涼快了再走。”
阿平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那便還有半年時間。”
“對。阿平是不想搬家?”蕭彧注意到了兒子臉上的表情。
阿平連忙搖頭:“並沒有,孩兒也很期待搬家。長安是大漢故都,咱們大安也會像大漢一樣強盛,不,會更強盛。”
蕭彧聽到這話很滿意:“你有這個志氣,那真是再好不過。咱們父子一齊努力,將大安建設成為一個偉大而強盛的國家,開太平盛世,讓萬國來朝。”
阿平眼睛亮晶晶,用力點頭:“嗯,孩兒會努力的。”
蕭彧話題一轉:“不過咱們在建業住了好些年,一下子要搬離,我也有些不舍呢。你就沒有不舍?”說完斜睨兒子。
阿平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是有些不舍。”
“你從記事起就在建業生活,住了十來年,不舍才正常。這幾個月就好好跟朋友同窗相處、道別。”蕭彧說。
阿平情緒忽然低落:“我會的。”
蕭彧又說:“你以後回建業的機會是不多,但你那些朋友可以去長安啊,還是有機會見到的。”
阿平嘆息:“可是他們不一定會跟着搬家。”
蕭彧笑眯眯道:“他們可以來長安參加選拔考試。”
阿平脫口而出:“可她是姑——”他說到這裏戛然而止,臉頓時紅了,連耳朵都有些發紅。
蕭彧斜睨著兒子,小小年紀,就有心儀的姑娘了?不錯嘛,比自己強。
蕭彧眼珠一轉,試探着說:“對了,阿平今年也有十四了,過幾年也到成家立業的年紀了,若是有心儀的姑娘,爹爹為你定一門親事如何?”
阿平頓時耳朵都紅了:“爹爹休要取笑孩兒,我還小呢。”
蕭彧點頭:“現在是小了點,但也不是現在就成親啊。若是沒有心儀的姑娘,那就算了,日後到了長安再慢慢挑吧,必定要找一位才貌俱佳、志趣相投的知心女子才行。”
阿平聽了,囁嚅了半天,才小聲地說:“爹爹,若是將來我成親,爹爹會對兒媳有什麼要求嗎?”
蕭彧笑道:“具體要求倒是說不上來,但首先必定得是你喜歡的,其次便是姑娘人品才情俱佳才行。”
“對家世沒有要求?”
蕭彧挑了挑眉:“你爹爹我一生都在致力於打破門閥世家的壟斷,豈會以家世來衡量。不過還是有一定要求的,至少親家不能作姦犯科,這是最基本的底線。”
阿平聽到這裏笑了起來:“謝謝爹爹!”
蕭彧逗他:“阿平若是有了心儀的姑娘,不如早點下聘啊。”
阿平紅着臉擺手:“沒有,沒有!”
蕭彧猜他應是不好意思,便說:“我朝倡導男女平等,這幾年入仕的女子越來越多。姑娘家也未必不能去長安,我希望阿平將來娶的女子有膽識有才華,是個新派女子。”
朝廷大力倡導男女平等,鼓勵女子入學、入仕,走出閨閣,並儘力為女性安排崗位。
女子刊物也辦得紅紅火火,越來越多的女性從閨閣中解放出來,上學、入仕、做夫子、寫文章、做工等。
這些積極走出閨閣,參與到解放活動中來的女子,被稱為新派女子。
新派女子的出現,彷彿如一股春風,吹皺了平靜的湖面,引起了非常大的反響。
越來越多的女性意識到,原來男人做的事,女人一樣可以去做。這對一直被困在宅院中的女性來說,該是多麼大的誘惑,所以越來越多的女性都開始抗爭,為自己爭取自由。
當然,任何事物都是一體兩面的,有人鼓勵,自然就有人批判。
自蕭彧提出解放女性以來,反對的聲音常有之,不光是民間的呼聲,甚至還有大臣在朝堂上說出來。
蕭彧雖然不會完全接受群臣的建議,但他不會因為意見相左就遷怒對方,也不會因為自己不喜歡聽就讓人閉嘴,朝堂上的氛圍一直都是包容開放的,百官們都是有想法就說,至於採納不採納,那就是蕭彧的事了。
守舊派反對解放女性,認為女子走出閨閣,完全違背了女子“三從四德”的禮法,這是亂綱常的做法。自古就是男主外女主內,陰陽調和,方能家和萬事興,女性走出閨門,遲早會出大事。
蕭彧對這種說法很想翻白眼,但也只是聽過就算。這種所謂的家和,無非就是讓女性委曲求全,為男性為家庭默默奉獻,作出犧牲,卻完全扼殺了女性創造自身與社會價值的可能。
解放女性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至少得堅持去做,將來阿平娶的女子一定要是個新派女子,一國皇后帶頭示範,這種說服力可能要比多發幾道聖旨還管用。
三月初,蕭彧接到戰報,裴凜之終於開始出兵晉陽,並且告訴他,吉海已經順利拿下幽州,黃河入海口已在控制範圍,黃河河面已經解凍,船隻可以通行了。
這無疑是個巨大的好消息,本來黃河解凍之後,不利於糧食運載,蕭彧還擔心後勤補給跟不上,如今這個問題也解決了。
現在可以將糧食直接從海上運到黃河入海口,再逆流而上,送到將士們手中。本來糧草就是嶺南與崖州送來的,運到長江,再從陸上往北去。如今便可以直奔目的地,將糧草直接送過黃河。
三月下旬,蕭彧收到一封加急的捷報,安軍大獲全勝。東戎皇帝元崧自刎身亡,慕容敢與裴凜之再次交手,慕容敢戰至最後一刻,最後力竭墜馬身亡。至此,東戎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