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山觀 第一章 生如夏末之花
“今日天氣好晴朗呀,處處好風光,好風光!蝴蝶兒忙,蜜蜂也忙,小鳥兒忙着,白雲也忙。。。”
林一凡奔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哼唱有些古怪又挺好聽的歌謠,手中握着一塊方方正正的木牌,反覆摩挲着木牌上的那個大大的“凡”字,彷彿要從裏面磨出一朵花來。
木牌上的“凡”字並不是指代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刻在木牌的背面,和名字刻在一起的還有他的指紋。
這樣的木牌林一凡以前也有一塊,不過那塊木牌正面的字不是“凡”而是一個“隸”字。
不論是“凡”還是“隸”指代的都是人的身份。
“修”“武”“凡”“隸”,這是修行界用於區分人族身份的由高到低的四種代稱。修指的是修行者,武指的是武者,凡指的是凡人,隸指的則是比凡人身份地位還有低的人。
人族生活在天神光輝的籠罩之下,必須遵守天神設定的天道律令。
九千多年前,天道律令第五條上多了一句:嚴禁以任何形式奴役他人。從此以後,原本代表最低等人身份的“奴”字牌便改成了“隸”字。
好在天道律令不是一般的禮法條例,廢除奴役不只是身份牌上改了一個字,稱謂從“罪奴”改成“隸民”這麼簡單,手持“隸”字牌的人的生活也改善了很多。
雖然隸民依舊生活在修行界的最底層,做着和以前一樣繁重的事情,但他們至少有了作為“人”的身份,可以受其他幾條天道律令庇護。比如他們做事可以得到一些工錢,可以保留私產,而不是作為其他人私產中的一部分活着。
最重要的是,隸民有了像其他階層向上進階的機會,不用永遠以罪奴的身份活着。
隸民的總體數量比其他幾個階層都要少,不過內部組成卻要複雜得多。
有因為違反修行界禮法被罰的人外,也有從西邊的世俗界因罪流放的犯人,這些人中不僅有凡人,還有數量不少的武者甚至低級修行者。
除此之外,有些身份來歷不明的人,在進行第一次身份登記時也會被自動歸位隸民,林一凡便屬於這一種情況。
林一凡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便被遺棄在一片靠近海邊的山林里,然後由附近的青山觀老道士張青山撿到並撫養長大。名字是老道士取的,林源自撿到他的樹林,一凡則代表着張青山希望他一顆平凡心,以後的人生少些爭鬥。
三歲去數十裡外的臨海城登記身份時,因為父母身份不明,城主府負責登記的管事死活不肯給林一凡凡人的身份,只能登記成隸民。
直到如今十三歲了,林一凡才在張青山的全力幫助下脫離了隸民身份,成了一個正常人。
原本只要不是第一代罪犯之身且十年內沒有違反天道律令以及道門禮法,林一凡便可自動升階為凡人。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尤其是像臨海城這樣的偏遠小城,千里之內有沒有什麼大宗門存在,也沒有大宗門插手管轄,在政策執行方面自然就不那麼上心。
一想到坐在城主府居民登記處桌案后的那個姓龐的管事竟然毫不避諱的要好處,林一凡就忍不住詛咒他被雷劈一千次。
張青山沒有告訴林一凡他遞給龐管事的布袋裏裝了多少晶石,不過林一凡也能從龐管事查看布袋事快要笑爛的大臉上判斷出這筆晶石的數目肯定不會少,甚至要比“正常”的價位還要高。
所謂“正常”的價位,是林一凡以前私下從旁人口中打聽到的。在臨海城,沒有任何修為的隸民轉凡人時需要交納整整一千晶石的好處費,習武的隸民轉武修要五千,有道法修為的隸民除了身份審查會嚴格數倍外,還要交納至少一萬晶石才能轉成修行者。
晶石是整個人族世界都通用的貨幣,本質是一種儲存着天地元氣的拇指大小通體晶瑩透明的石質結晶。
最基礎的晶石是乳白色,除此之外還有元氣濃度是乳白色晶石十倍的黃色晶石,百倍的綠色晶石,還有一般不在市面上流通的濃度為乳白色晶石一千倍的藍色晶石,以及數量稀少的濃度高達萬倍的紫色晶石。
晶石的價值很高,就算是一顆最普通的乳白色晶石也足以購買一千斤凡階糧食。這倒不是定價的人刻意壓榨負責種糧的凡人和隸民,而是晶石本身就是一種可以用於輔助修行的寶物。
一顆乳白色晶石里儲存的元氣量大致與一名一級初期修行者用一天時間直接從天地間吸收到的元氣量相等,不過一級初期的修行者吸收完一顆乳白色晶石里的元氣大概只要一個時辰的時間,相當於提升了十幾倍的吸收效率。
當然,這不是因為晶石本身有提升人體吸收元氣速度的效果,而是因為天地間的元氣太過稀薄,直接吸收天地元氣根本無法滿足人體的需求。
若是把人體吸收元氣的經脈比作河道,那麼直接吸收天地元氣便像是在往乾涸的河道里注入溪流,雖然有了水,但連覆蓋河床都困難。晶石中經過壓縮的元氣則是將這條溪流加粗了十幾倍,河道的大小沒變,但水流量卻變大了。
除此元氣濃度高之外,晶石還有一個好處便是其內的元氣極為溫和。
修行者修為到了四級,體內的元氣會發生第一次大變化:根據每個修行者的體質及功法差異從而轉化成帶有不同屬性的元氣,如火、土、金、木、水、冰、雷等等。
晶石中的元氣由於其溫和的特性,被功法轉換屬性的效率要比天地本身的元氣高得多。
由於晶石本身的特性和價值,把它作為貨幣也有就了一定的局限性,於是人們便將元氣被吸收乾淨后留下的透明晶殼作為最基礎貨幣。
一晶石可以兌換一百晶殼,一晶殼可買十斤米面。
同樣,一百晶殼也可以在開遍人族各城的由城主府所在勢力開辦的錢莊兌換成晶石。當然,實際的兌換比例會根據當地勢力層次的差異有所變化。
比如在臨海城,一晶石在錢莊裏只能換到九十五顆晶殼,一百零五顆晶殼才能換一晶石,中間被扣下的十顆晶殼的差價便是所謂的“手續費”。
而這手續費的數目還是為了防止地下.錢莊搶生意才定這麼點,否則以臨海城城主府背後的劍魚門的尿性,絕不止十顆晶殼的差價。這一點可由林一凡在臨海城附近十幾年的隸民生活證明。
“有了凡人身份,是不是就可以加入青山觀,做觀主爺爺麾下的道士了?”林一凡一邊摸着身份牌,一邊嘀咕道。
“想得美,等你把你這些年欠下的葯錢還清了再說。”
一道嘲諷聲突然從林一凡的身後傳來,給林一凡愉悅的心情澆了一大桶冷水。
林一凡沒有回頭看說話那人,因為看了只會讓心裏更堵。
青山觀是張青山自行建立的小道觀,裏面就住着兩個老道士和一個小雜役。小雜役自然是林一凡,其中一個老道士是觀主張青山,另一個便是張口閉口都是讓林一凡還葯錢的荊道長。
林一凡有病,而且是很奇特也很嚴重的與生俱來的病,這也是林一凡猜測自己被父母拋棄的原因。
荊道長的醫術很好,在臨海城周邊頗有名氣,幾乎沒有他治不好的病。之所以是幾乎,正因為有了林一凡這個例外。
‘治不好的病便不算是病,而是命。’
林一凡在得知荊道長治不了自己的病後,不知怎麼的,腦袋裏隨即想起了這句話,同時想起的還有一個名字和他一樣普通的少年。
那個少年名叫陳長生,他不僅名字和林一凡一樣普通,兩人的命運也有很多相似之處。
都是在道觀中長大,只是陳長生比林一凡多了一個師兄,少了一個煩人的荊道長。兩人都不知道父母是誰,都從小有病,而且都活不過二十歲。
只是林一凡想起的記憶殘缺嚴重,很多東西都想不起了,只記得陳長生要去拿什麼第一才有逆天改命的機會,之後做了什麼有沒有成功就不得而知了。
林一凡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改變命運,他沒有仔細去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不敢去想,甚至都不敢去想起自己的病,因為他怕自己想太多之後就再也笑不起來。
五歲那年,他第一犯病,疼得瘋狂大叫,連意識都變得模糊。在荊道長順利壓制住病情讓他意識恢復清醒后,他看見了觀主爺爺在偷偷抹眼淚。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究竟是什麼樣,只是本能的不想觀主爺爺擔心,所以五歲之後他再也沒有因為傷痛哭喊過。巧合的是,五歲之後他的身體也變得很難受傷。
十歲時第二次犯病,他想努力忍住,卻只是堅持了兩個呼吸便再次慘叫了起來。荊道長再次壓制住他的病情后告訴他這個病以後每五年便會發作一次,不過荊道長最多還能幫他壓制一次便再也壓制不了,之後只能靠林一凡自己硬抗,抗住了就活,扛不住就死。
林一凡是病發痛苦的親歷者,他知道自己扛不住,也就是說他二十歲的時候便會死。
林一凡很討厭荊道長提還葯錢的事,不是他臉皮厚不想認賬,而是這件事總會讓他想起自己快要死了。
所以林一凡在過去的三年裏不停地給自己找事情做,總是想方設法讓自己心情愉悅。
荊道長曾經問過:“整天嬉皮笑臉,真就一點都不怕死嗎?”
“我不怕死嗎?”林一凡也這樣問過自己,好在他的心中得到了答案。
那些時不時在腦海里閃現出的記憶除了讓他變成別人口中的小瘋子外,關鍵時候也可以給予他指引。
人都是會死的,只要活着的時候能精彩些,少些遺憾,那便足夠了。
“我不怕死嗎?我怎麼可能不怕死呢?只是既然知道自己會死,就更要好好珍惜活着的時光,做一些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比如活得快樂些,讓觀主爺爺以及其他關心我的人少些煩惱。”
“生當如夏花般絢爛,哪怕在別人眼裏只是一朵開放在路邊的不起眼的小花,哪怕已至夏末,也要在秋天凋謝之前努力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