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錦瑟無端五十弦
十一露出個陽光笑臉,轉身出去了。卿塵收拾了一下東西,百無聊賴,站在窗前隨手撥了一下那古琴,怕聲音太大,她只是用指尖輕輕的撥弄着琴弦,發出細微的聲音。這和她以前彈的二十一弦古箏多少有些不同,一弦弦挑抹,慢慢的摸索這種古琴的彈法。
一首曲子撥弄下來,再彈一遍便流暢許多,第三遍越發得心應手。很小的時侯就因為喜歡那樣通透的聲音所以開始學古箏,可是好久沒動琴,差點兒就生疏了。
卿塵壓着一根琴弦,突然笑起來,人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算才女,自己總算還有點兒沾邊,雖然棋下得比較爛,畢竟二十幾年功夫下來琴彈的不錯,畫見不得人,字寫的倒也馬馬虎虎。
“商音往角音時再慢一些,會更好。”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清冷的聲音道。
卿塵回頭,見那人不知什麼時侯已經醒了,靠在床頭聽他彈琴。
“醒了嗎?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卿塵走到床邊坐下。
“什麼曲子?”他不答她的話,反而問道。
卿塵愣了愣,方才撥弄的是那首《滄海一聲笑》,要怎麼和他說?想了想道:“隨手撥弄而已。”
那人也不再追問,只是淡淡道:“有些煙雨飄搖,笑傲人世的意趣。”
卿塵抬眼看他,不想他竟能聽出曲中之意。
那人又道:“此曲若以簫相和該不錯,以後可以讓十一和你試試。”
“十一會吹簫?”卿塵問。
“會。”那人道。
一時間,兩人似乎再無話說,一個靜靜的躺着,一個靜靜的坐着。
卿塵覺得和這人在一起總是特別安靜,不像和十一見面,總是鬥嘴說笑。不過想想,就連十一對着他都一副認真的模樣,不是人變得安靜,而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會自然而然的安靜。他身上似乎有種奇怪的氣質,有一點兒淡然的清冷,又有一點兒峻肅的威嚴,讓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鬧。
可是這樣悶着實在也不是卿塵的性子,她盯着地面看了一會兒,微微抬眸,遇上那人正看着自己,眼底帶着若有所思,研判的意味。
卿塵側頭看他,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好問道:“身上好些嗎?”
“嗯。”還是這樣簡單的回答,在卿塵以為兩個人又要就此陷入沉默的時候,聽到他問:“你的醫術師從何人?”
卿塵望向他的眼底,只能看到無盡的幽沉,如同一口古井,只有他吞噬別人,由不得別人探索他。心中暗想,我的醫術師從第一軍醫院附屬學院諸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只可惜學了個小小皮毛而已,難道要這樣告訴你?不由得咬了下嘴唇:“沒有人教,自己研究的。”想之前的“鳳卿塵”不就說過久病成醫的嘛,這樣說也不算騙人。
“哦?”那人微挑了一下眉毛,道:“藥效很好,我見過很多高明的醫生,都未必配得出這樣的傷葯。”
卿塵柳葉纖眉也微微一挑,其實西藥見效那才是快,這葯藥效還好,只是慢了些,也費勁。配不出這樣的葯,八成只是那醫生不怎麼高明吧。起身倒杯水給他,說道:“還可以吧,見效太慢,否則你也不用燒了一夜才好。”
那人就着她的手上喝了一杯水,卿塵問:“還要嗎?”見他搖頭,便將杯子收好,走到琴邊道:“你若不嫌吵,就聽我練琴可好?”
“佳人撫琴,豈會嫌吵。”那人道,看起來精神尚好。
卿塵坐在琴前,撥弄了幾下絲弦,抬頭一笑,手腕微沉,一聲悠揚的琴音應手而起,聽她緩緩唱道:“數盡江湖千萬峰,無極浩瀚吾心胸,走遍中原到南疆,看我大翼展雄風。魔道崎嶇路難通,明日青山又幾重,人生運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平川策馬,天高地廣,如吟如訴漸漸鋪展。
忽而,原本平緩廣闊的弦下隱隱生出金戈劍影,氣勢逼人:“誓死奔雷,威震山河動,劍如白虹,出鞘追元兇……”
霸氣正濃,卻化作繞指絲柔,隨着卿塵清緩的嗓音透出深情無限:“也有情深處,何必相約再相逢,自古英雄多寂寞,將相本無種。”
柔情過後,風起雲湧,琴音再變,豪情隨歌而起:“好男兒莫錯過青春,看風雲再變,彩雲飛揚。”
弦收曲終,餘音裊裊,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卻聽屋外有人道:“好琴!”十一拎着尾活蹦亂跳的鮮魚進來。
“哎呀!”卿塵看他提着魚湊到琴前,急忙躲開:“提走提走!”她從小最討厭這樣滑滑膩膩的東西了,看這魚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一點兒也不好玩。
十一故意將魚拎高,笑她道:“不是還要和我一起去抓魚嗎?怕成這樣。”
卿塵躲到床邊,叫道:“活的魚好玩,死掉的才不好玩呢。”
“哎!”十一道:“這魚可是活的。”說罷還特意將手中魚晃了晃,那魚吃痛,越發掙紮起來。
“和死掉的差不多。水裏的魚好玩,捉上來有什麼意思?”卿塵急忙閃開,指着魚道,說罷求助似的看了看床上的人。
那人淡淡道:“十一弟。”
十一聽那人說話,便不再嚇卿塵,一聳肩:“算了,有四哥護着你。剛才那琴是你彈的?”
“是啊。”卿塵道。
“歌也是你唱的?”十一又問。
“是!”卿塵答。
“好琴,好歌,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十一道,說罷又加了一句:“詞寫的也好,‘人生運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這句好。”
卿塵看他道:“我倒喜歡那句,‘自古英雄多寂寞,將相本無種’。”
十一問道:“為何?”
卿塵道:“帝王將相寧有種乎?你若有本事,你就可以做皇帝,沒有什麼是命定的,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此言一出,四道目光落在她臉上,那人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微微掠過,十一卻停在她眼中,道:“你好大的膽子呢。”
卿塵愣了一愣,突然想起這是在這帝王時代,自己剛剛那句話殺頭都夠了。在現代這是人人可以掛在嘴邊習以為常的話,在這裏便成了一語驚人。
不由得吐吐舌頭,一雙俏麗明眸在笑意中靈光流瀉,使得臉上更添了幾分炫目風姿,道:“這裏荒山野嶺的,又沒有別人。再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帝王也好將相也好,賢者居之,只要你自己覺得可以造福萬民,為什麼不可以‘覬覦’權位。”說罷伸手拍了拍十一的肩頭道:“你要是也覺得自己是個人才,我一定支持你!”然後突然看到十一手裏還拎着條半死不活的魚,很小心的迅速收回手。
十一倒沒有再拿魚嚇她,眼中露出別有意味的笑意:“口氣不小,那你倒說說,怎樣才算是可覬覦權位之材?”那人一言不發,只是安靜的聽他倆你一句我一句瞎扯。
卿塵便隨口說道:“別的我不知道,如果目光長遠謀事縝密,心性堅定知人善用,應該不會錯。不過自古英雄多寂寞,成大事的人無不是穩中帶狠的,待到最後高處不勝寒,這不是所有人都隱忍的了的。”
十一眼睛就沒有離開卿塵,聽完道:“慎謀遠慮,處變不驚,禮賢下士,戒急用忍。”
卿塵奇道:“說的對!”他倒是會總結陳詞。
十一“哈哈”一笑,道:“這不是我說的,是四哥的左右銘,就沖你方才那些話,今晚這魚我做了。”
卿塵等他出去,小聲嘟噥了一句:“本來就是你做,打死我也不動那粘乎乎的東西。”
一低頭,看到那人饒有興趣的看向自己,臉一紅,忙追出去道:“我來幫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