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難解難分(3)
易雪躺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天花板,一臉的漠然,就像身患絕症之人瀕臨死亡時一樣的絕望,亦或者說她確確實實患了“絕症”,她現在整個人虛浮不定,搖搖晃晃,就好像飄在了雲端,被團團潔白纏繞,飄飄忽忽。
她實在想去死,但想想又太自私,她失去的只不過是一份感情,一個摯愛的人,但她還有父母,她的至親,她若選擇了這條不歸絕路,他們該會何等的難過,又如何接受的了這樣的現實?她為人至孝,不得不考慮父母的感受,在此極端之際,她仍能保有這樣一份摯誠的孝心,委實難能可貴,試問天下兒女,父母的付出從無所要求,而我們豈不汗顏?
在林宇泰怒恨而走之後,易雪便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易母抱着她安慰她說:“別難過了,何必為一個負心人傷心呢,不值得。”
易雪哭着道:“媽媽,你信不信宇泰的話是真的,他沒有撒謊。”
易母深嘆道:“我也不知道,但你姐也不像在撒謊啊,我真是太亂了,真的分不清,可你姐手裏拿着孕檢報告,這又怎麼假的了?若不是小林,你姐又怎麼會賴他?”
易雪抽噎了兩聲,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宇泰的話,他一定和我姐沒有任何關係,他肯定是被我姐誣賴的。”
易母一愣,道:“你是說是你姐在撒謊,她的孕檢報告是假的?”
易雪道:“假不假我不知道,但醫院也不敢開假證明吧,只是……這肯定和宇泰沒有任何關係,她的目的就是拆散我們兩個,這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的追求宇泰了。”
母親嘆息一聲,道:“既然你知道,剛才怎麼不說出來?你就放着你姐這樣胡來,你委屈自己不是把自己的幸福親手毀了么?現在又這樣難過,好閨女,你是不是太傻了?”
易雪道:“就是因為她是我姐我才很難做決定,我心裏也很矛盾,我仔細想過,她說的沒錯,從小到大我在你和爸爸身上得到的愛遠比她多的多,既然她千方百計想得到宇泰,我不如成全她算了,我不想因為我們讓你和爸爸夾在中間難做,家庭、親人比什麼都重要。”
易雪的溫柔善良,通情達理讓易母感動無比,心頭一酸,眼淚涌了出來,用力緊了緊抱易雪的手臂,柔聲道:“傻孩子,就你這性格將來不知道還要吃多少虧呢,出讓感情是多痛苦的一件事,你怎麼可以把它當做交易呢?你再顧及親情也不能這樣做呀,你自己怎麼辦?媽媽希望你明白,你和你姐都是爸媽的女兒,在我們心裏沒有更疼愛誰,我們都是一樣看待的,所以你不必內疚,更不應該拿自己的感情去彌補什麼,你明白么?”
易雪心裏矛盾重疊,五味雜陳,其難受已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她和林宇泰摯愛至交,濃情如水,林宇泰幾可說是她的第二生命,她不得已違本心的出讓這份至重如命的感情,其錐心之痛讓旁人換位體會,恐怕也難感受其萬一。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易雪徘徊在生命的邊緣,林宇泰又能好到哪裏?鴛鴦從不落單,春蝶相伴雙飛,他從薊州回到榕州已十點多鐘,回到住處便從櫃裏拿出一瓶白酒,獨斟獨飲,連幹了四杯,暈暈乎乎酒勁上了頭,易雨涵的話成了扎在他心頭的一根毒刺,他始終無法接受易雪為什麼不相信他,在他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經到了堅不可摧,無所動搖的程度,但怎麼就因為一個謊言破裂了呢?難道在自己看堅不可摧的感情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不由得想起了和易雪在一起這四年的種種過往。
想起了初入大學時一起排演話劇節目,那時他如何也料不到這是他一生中除卻父母以外最重要的人;想起了山林遊玩易雪失足落崖他拚命相救的情景;想起了他因楊雅慧的背棄失意難平易雪對他的悉心開導;想起了湖邊獨唱雙雙訴語;想起了真愛深固濃情表達;想起了走赴深圳時車站送別的淳淳叮囑;想起了花好月圓春宵時刻的浪漫……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令他心馳神往,憧憬滿懷,但他越想卻越是糟心,那時的美好溫情在此刻無不如千針萬刺般扎在他的心上。
人有時就是這樣,當打擊來的太突然、太猛烈的時候思想極易走上極端,楊雅慧的事本就讓他悲痛萬分,好不容易走出了感情挫敗的枷鎖,本以為這次真的找到了一生的摯愛,一生的追求,卻沒想到老天又一次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何其殘忍?在他看易雪對他造成的傷害之深遠遠超過了楊雅慧,不管怎樣,楊雅慧的選擇還有她的理由,他也自覺對楊雅慧有所愧欠。
但易雪卻不同,他對易雪的愛是深入到骨子裏的,是融情到血液里的,自楊雅慧之後,他一顆心就完完全全交在了易雪身上,他發誓要和易雪恩愛百年,終生不棄。在見過易父、易母之後,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相信他和易雪一定可以走到那最浪漫的時刻,這種感情的期許讓人刻骨銘心,可美好再一次對他爽約了,完美的藍圖被無情的撕的粉碎。
本來造成這惡果的罪魁禍首當是易雨涵,但他思想走入了極端,把一切責任都歸罪在了易雪身上,歸罪於易雪對他的不信任,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啪啪啪”照自己臉上連挄了三個大嘴巴子,臉頰瞬間紅腫了起來,大罵道:“去你媽的吧,有什麼了不起,我林宇泰離了誰不行,你好,四年的感情你不相信我,我算什麼東西,你又算什麼東西。”
大瞪着眼,臉紅脖子粗的如瘋魔了一般,抄起酒瓶,對口直飲,“咕嘟,咕嘟”連幹了大半瓶,喝的猛了“哇”的一口吐了出來,嗆的他扯着嗓子連聲咳嗽,只覺得腹中燥熱猶如火燒,天旋地轉似乎房子要傾塌了,他忽將酒瓶一把摔在地上,“砰”的一聲,酒瓶被摔的稀碎,酒水四濺,玻璃渣子崩的到處都是。
易雪常告誡他少喝酒,對身體不好,但人就有這樣一個毛病,女人傷心時會哭訴心情,男人傷心時則借酒澆愁,殊不知越哭只會越傷心,借酒澆愁愁更愁。
林宇泰顫聲喘了幾口粗氣,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走到床邊,一頭栽倒在床上,只待了片刻再憋不住,突然放聲大哭,聲嘶力竭,撕心裂肺,道:“我真是冤枉的,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我和你姐真的什麼都沒有,你怎麼就不信呢,我不能沒有你啊……”
隔壁兩個鄰居聽見他屋裏的動靜都十分好奇,又有些驚惶,都是豎著耳朵靜聽,但因剛搬來不久,和他不熟,都不敢過來察問,直過了十多分鐘才不聽他屋裏有聲音。
清晨,日出東方,光照四野,枝頭鳥兒婉轉鳴唱,競相追逐,歡愉無比,整個天地之間一派生機勃勃的盎然氣象,和諧撩人,省人神目。
林宇泰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睜眼醒來,掏出手機一看,已九點多鐘,早已經遲到了,他酒勁兒上頭,尚未完全消退,整個人浮浮沉沉的,脫了衣服,起身下床,一搖三晃的走進浴室,洗了澡,刷了牙,換了一身嶄新的着裝,下來樓,打車去往公司。
到了公司,所有人都已經開完早會,大夥站的站,坐的坐,多數人按部就班的工作,個別的說說笑笑的聊天,見他來了,都競相向他打招呼問好,林宇泰也一一向大家問早,王雅潔笑着說:“都快十點了還早呢,林主管,你今天可來的有點遲呀,不像你呀。”林宇泰只微微笑了笑,坐到了位置上。
孫菲鼻子靈,儘管林宇泰洗了澡掩蓋了身上的大部分酒氣,但極淡極淡的酸臭味仍未能逃過孫菲尖銳的鼻子,望着他道:“你昨晚喝酒了?”
林宇泰輕輕“嗯”了一聲,道:“喝了一點。”
孫菲見他神色有異,行止輕浮,與平時不太一樣,心中微微訝異,問道:“跟誰呀?”她知道林宇泰和陳軍、楊樂交情至厚,若有酒局必叫他們兩個,他們兩人既未受邀,那林宇泰該是和誰一起喝酒呢?他嘴上說喝了一點,但濃重的沐浴露香氣都不能將他身上的酒味完全掩蓋,豈會是只喝了一點?再看他今日的神情、臉色,顯然有心事,孫菲洞察入微,心底好奇,不禁為他有些擔憂,況她了解林宇泰的個性,遇到極其煩心難解之事常獨飲致醉,猜測他該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林宇泰遲疑了一下,強打精神,笑呵呵的問道:“對了,今天開早會經理說什麼了?”
孫菲目光清湛的望着他,知他是故意岔開話題,但他既不說,孫菲也不便追問,說道:“也沒說什麼,就說我們業務部近段時間的工作有點疏懶。”
林宇泰似作思的略一沉吟,道:“這樣啊,那我們加油。”說罷輕輕笑了笑。
孫菲道:“你要不要叫我們科組開個二早,安排一下下階段的工作計劃?”
林宇泰道:“先不用了,我研究一下再說,我相信兄弟姐妹們。”
孫菲輕輕抿了抿嘴,轉過了臉去,只待了片刻又轉回臉來,溫言問道:“宇泰,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林宇泰笑道:“沒有啊,好好的有什麼心事。”
孫菲眼色猶疑的直直盯着他,溫情憐憐,道:“你要有什麼事千萬別瞞着我們,說出來,興許大家能幫忙呢。”
林宇泰笑了笑,道:“真的沒事,你太多心了,我要有事還能不跟你們說?”
孫菲望着他停了一會兒,明知他有隱瞞,但他不說也無法可探,道:“那好吧。”本想直言問:“是不是和易雪又鬧什麼矛盾了?”但想若被她猜中,不是平添林宇泰的煩惱么?只能等他有所求時自己開口。卻又想憑林宇泰柔中有剛的強硬性格,又怎會輕易的開口訴人?但既無法可想,也只能順他自然了。
她顧念姐妹情誼,曾和易雪通電話時刻意聊到易雪和林宇泰的關係進展,而易雪只簡單的隨口兩句,問東答西,並不深談,她若細問,易雪總找借口掛電話,她察出其中有波折,然易雪既有難言之隱不想說,她便不再和她提林宇泰,今日方知他們之間的溝壑原來竟這麼深,想想心中已有了原因的答案。
轉眼之間到了中午,楊樂興沖沖的跑來業務部,拉着林宇泰的手臂便道:“走走走,還忙活什麼呢,不餓呀,今天一定要好好宰阿軍一頓。”說著望向孫菲。
林宇泰放下手裏的筆,詫異問道:“幹麼要宰阿軍?”
楊樂向孫菲道:“怎麼?你沒跟他說嗎?”
林宇泰好奇的望向孫菲。
孫菲輕笑道:“沒呢,這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林宇泰越加迷惑,興緻襲來,笑道:“不是,到底什麼事啊?你們這神神叨叨的。”
孫菲道:“也沒什麼,就是阿軍想買輛車。”
林宇泰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這挺好啊,該慶祝。不過阿樂,陳軍要買車,你還宰他呀,過分了吧。”
楊樂笑道:“這有什麼過分,他把買車的錢拿出來一丟丟不都夠請客了,再說了,人不還有個好媳婦么,是吧孫菲?三萬塊呀,牛掰。”向孫菲豎了豎大拇指。
林宇泰望着孫菲,似詫異又似欣賞,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
孫菲道:“怎麼?聽你話的意思好像是對夢珂不滿意,還是咋地?是不是她這兩天沒削你,你皮又癢了?”
楊樂微動慍容,道:“她敢?我不削她就不錯了,她還敢削我?你們不知道而已,我現在把她□□的可聽話了,只不過在外人面前給她點面子,不跟她計較。”
“你要削誰呀,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噗”的一聲,孫菲笑了出來。林宇泰也忍不住發笑。楊樂一呆,轉身瞧向後面,道:“你不是和陳軍在門口等着么,怎麼過來了?”
這人不是秦夢珂還能是誰?林宇泰、孫菲眼瞧着她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她向二人打了個手勢,悄默默的站在了楊樂身後,孫菲故意逗楊樂出糗,才說出那挑撥離間的話來。
秦夢珂道:“幸虧我過來了,要不然還聽不見你說什麼呢,有種你再說一遍。”
楊樂訕訕而笑道:“我什麼也沒說呀,你肯定聽差了。”
秦夢珂道:“你當我聾嗎?”
四年之交,孫菲深知秦夢珂有一出、沒一出的性格,有時不分是非,不辨玩笑,擔心她把楊樂逼的太難堪,下不來台,忙道:“好了,好了,別鬧了,陳軍還在等着呢,趕緊過去吧。”說著起身,出來卡位,拉着秦夢珂先走。林宇泰、楊樂隨後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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