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非情理(1)
時間緩過,約過了二十多分鐘,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停在了“恆升貿易公司”門前,從車裏走下來一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士,眼中精光閃爍,給人一種極具智慧的風采。
他走進公司里,擦着人群走上前,正要開言說話,眼睛忽地一亮,目光落在了林宇泰身上,這中年男士不是鄭凱的父親鄭霖濤還能是誰?冤家再聚,他一眼便認出了林宇泰。
趙經理恭敬的道:“鄭總,您來了,就是他們,您看怎麼處理?”
鄭霖濤一時之間不了解狀況,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趙經理道:“他們找阿凱的,具體的……他們不說,我也不清楚。”
鄭霖濤望着楊父、林宇泰一干人,猜測當是鄭凱在外又闖了什麼禍事,並且事情當還不小,說道:“有什麼事你們可以跟我說。”
楊父細細打量了鄭霖濤一番,道:“你就是鄭凱的父親?”
鄭霖濤道:“不錯,他什麼地方得罪你們了?你們這大張旗鼓的。”
楊母突然至前,喝道:“把人給我交出來,我要叫他償命。”
“償命?”鄭霖濤心裏突地一跳,又寒噤又迷惑,道:“你把話說清楚點,我沒聽明白,償什麼命?”
楊母眼淚汪汪,一臉炙憤的道:“你兒子把我閨女害死了,你說償什麼命?”
“嘩嘩啦啦”,人群中群情涌動,大家面面相覷,紛紛議論。
鄭霖濤心底一凜,暗自權衡,知子莫若父,鄭凱風流成性的行徑他不是不知,只是鄭凱從小被寵溺慣了,大了以後更疏於管教,致使他越來越不修邊幅,這時見楊母一眾群情激憤,猜測鄭凱一定是闖了什麼大禍,被人逼迫上門,心想:“這裏人多嘴雜,說穿了不好聽,不是解決問題的地方。”說道:“到我辦公室去談吧。”
楊父也覺得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談論楊雅慧的事太不合適,畢竟楊雅慧是女兒之身,整件事情的因果若是從頭到尾鋪張開來將交纏的太廣太廣,楊雅慧的死因又極不光彩,他怕污了女兒身後名節,同意鄭霖濤的話,到他辦公室去談。
一眾人來到鄭霖濤的辦公室。鄭霖濤道:“請坐吧。”
楊父冷冰冰的道:“我們是來討公道的,不是來做客的,有事兒說事兒。”
鄭霖濤極盡禮儀卻挨了崩子,有些氣慍,不再客氣,道:“那你說吧。”
楊父道:“把你兒子叫來,咱們三對六面的說,要不然我怕說不清。”
鄭霖濤冷沉着聲道:“我還做得了主,沒什麼說不清的,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楊父稍一沉吟,道:“我閨女楊雅慧,因為鄭凱不在了,我們來就是要討個說法,你們是不是應該給個說法。”
鄭霖濤從進門起就聽楊母口口聲聲說鄭凱害死了她閨女,儘管他猜測事情與鄭凱有牽連,但究竟如何他卻並不知情,道:“你話說明白一點,我聽不大懂,你閨女和鄭凱有什麼關係,她的死和鄭凱又有什麼關係。”
提兒死因楊母悲憤交加,怒道:“還有什麼好說的,那狗雜種害死了人面兒都不敢見,你們算什麼混賬王八蛋,今天要是不給個交代我就去告你們,我就不信你們還無法無天了。”悲悼極處,憤慨已至,說著又聲淚俱下。
鄭霖濤聽楊母口出污言穢語,心中着火,又聽她一口咬定自己兒子害死了她閨女,一時難測事態的嚴重程度,儘管他激浪拍濤,闖蕩事業大風大雨經歷無數,但人命與他親子牽扯不由得他不惶恐,道:“你話不要亂說,鄭凱雖然有不少毛病,但絕還不敢害人性命,我看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楊母怒道:“狗屁的誤會,就是他害死的,要不是他我閨女咋會死?他必須得償命。”涕淚渾濁的擰了一把鼻涕。
鄭霖濤擺擺手,似是十分無奈,道:“好好,你非說是鄭凱害死的,那我問你,你們有啥證據,有證據你們儘管去告。”他閱歷無數,情知楊家人要是握有有力的證據就不會來這裏問理了,而是在榕州法院等他們,這一問實實在在將了楊家人一軍。
楊母悲憤激動,文化識淺,喪女戳痛早失了理智,怒道:“沒證據,就是他害死的,必須叫他償命,不行咱們就見官。”
鄭霖濤見難以和楊母分說明白,他也不是個混惡潑賴之人,向楊父道:“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事情不說明白終沒有解決的辦法,你說呢?”他進退得度不僅僅拘於他高深的休養,最主要他也害怕事情進一步鬧大,要是擴張開來,輿論壓力,勢必影響他以及他公司的聲譽,屆時不說萬劫不復,恐也要深陷泥足了。
楊父對於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的並不詳盡,所了解的了了還是聽林宇泰闡述的,讓他說他也說不清個所以然來,對於這一點林宇泰好似看透了似的,說道:“還是我來說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只看他走近鄭霖濤,眼中充滿異樣的色彩,有怨恨,有無奈,有正氣,有悲切,問道:“你聽鄭凱說過楊雅慧嗎?”
鄭霖濤輕輕搖搖頭,道:“沒有。”
林宇泰冷“哼”一聲,臉帶慍色的道:“你這父親當的也夠稱職的,兒子的什麼事都不知道,教育子女可真不少下心血,我很好奇,是不是有錢人都是這個德性。”
鄭霖濤臉色微微一變,嘴角的肌肉輕輕抽動了一下,沒有出言辯駁。林宇泰不禁暗自佩服他的涵養,鄭凱雖說是個混蛋,但他父親卻值得人敬佩幾分,像他們這種功成名就之人,按理說是很難容忍一個後輩對他們指手畫腳,評判指責的,可即便如此,林宇泰想起楊雅慧含恨而終的無辜遭遇仍難克胸中的憤恨,嘆道:“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以前有一對青年男女,他們相識於高中,兩人的關係非常非常要好,可以說是親密無間,生活上相互幫助,學習上相互鼓勵,慢慢的兩人產生了男女間最懵懂的情愫,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彼此了解了對方的心意,他們相愛了,這種最純真的感情給他們帶來了無盡的快樂,使之在生活上和精神上都有了莫大的依託,雖說他們這種關係被定性為早戀,在大多數人眼裏早戀也是不被看好的,但凡事都有個例外,他們就是這例外中的一例,每個人都需要精神上的安慰和心靈上的寄託,這些有時候父母給不了,但另一個可以和你產生共鳴的人卻給得了,這就叫做心心相印。後來老師知道了他們的關係,但看他們並沒有出格,也沒有影響學習,就默許了他們,要他們把對方看作生活中的友好夥伴,他們也確實是生活上最友好的夥伴,那時候在學校他們真是羨煞了一幫人。”
說到此處林宇泰的臉上綻出了艷陽般的笑容,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溫馨的時光,確實,他的心靈確回到了那段時光,一干人都默不作聲的靜靜聽他說講,楊樂,孫菲,秦夢珂和他相識了四年多,深交也有三年之久,也從未見過他這般聲情並茂的詳細講述他和楊雅慧之間的故事,他們情誼深厚,心靈共鳴,連同陳軍在內無不動容,只聽林宇泰接着道:“後來學校調來了一個新校長,學校政策做了一些調整,從保安公司雇了一批保安管理學校秩序,名義上是教官。”說著臉上突顯出極度的憤慍之色,接着道:“說是教官,其實就是一幫痞子流氓,他們那些人把整個學校搞的烏煙瘴氣,打罵學生更是家常便飯,最無恥的是他們居然將心思動到了女同學身上,這位女同學就是其中一位,她受了一個教官的調戲欺辱,委屈之極,那位男同學在得知情況以後,盛怒之下拿刀砍了那教官,將那教官砍成了重傷,險些喪命。事情鬧大了,不得已,那位男同學在他班主任的庇護下逃離了學校,開始了一年多的流亡生活。”
說著感慨的深嘆了一聲,接着又道:“後來幾經波折事情慢慢平息了,那位男同學在他班主任和那位女同學父親的周旋下重新回到了學校,但因時間的耽擱,那位女同學高了他一個年級,高考的時候那位女同學以非常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一本院校,但為了能和那位男同學一起走,力排家人的反對,毅然復讀,這份真摯的情感……哼,常人怎度量的了?”
他微微苦笑一聲,喉嚨滾動了一下,舌尖舔着嘴角,眼睛上蒙了一層淡淡的水霧,稍一頓,又接着道:“他們選在了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一起努力,一起成長,一起參加高考,那女同學的成績優異一些,考的學校比較好,但儘管如此,儘管他們未能上同一所大學,可他們在同一座城市裏,依然深愛着對方,然而……”
林宇泰忽然顯得落寞無比,苦奈盡顯於臉上,道:“本來一切都發展的好好的,他們一起熬過了那麼多艱辛的歲月,終於算是志得意滿了,本以為能將這段可貴的感情升華到最浪漫的程度,可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帥氣,有錢,有心計的人,他挖空心思,用盡手段,硬生生把那女生從那男生的身邊搶了過去。”
說至此林宇泰盛氣凌然,眼中精光閃爍,犀利如刃的直視着鄭霖濤道:“不錯,我說的人正是我和楊雅慧,那後來出現的人就是你兒子鄭凱,本以為楊雅慧跟他好了以後會受到善待,或許能找到更好的幸福,說實話起初的時候我很憤怒,也很難過,但後來我這樣想也就釋然了,可結果呢?”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又道:“鄭凱是你兒子,他的所作所為你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情,作為你們這樣的有錢人,平時在外撒倆錢找點樂子也無可厚非,畢竟錢太多,沒地兒花,但像他這樣一開始就動機不純,抱着玩弄的心態去傷害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兒,玩弄夠了就一腳踢開,逼的人含恨自殺,你說他算是人嗎?你作為父親難道就沒有責任?難道就不愧疚?”說的義正辭嚴,鏗鏘擲聲。
對於林宇泰的批評嘲諷鄭霖濤深為動容,他很清楚鄭凱平日的所作所為,但由於疏於管教,沒想到鄭凱竟犯下如此喪德之事,他深表慚愧,道:“照這麼說,前兩天你和鄭凱發生衝突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了?”
到此刻林宇泰不必在裝偽,他不怕鄭霖濤舊賬重翻,正氣凜然的道:“沒錯,就是因為叫我撞見了我才教訓他的。”指着陳軍道:“他,你應該認識吧?”
鄭霖濤道:“陳軍,我怎麼會不認識,我正一直想問他怎麼會和你們在一起。”
林宇泰輕輕的冷笑一聲,道:“這你應該問問你兒子,陳軍曾經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因不齒於和他為伍與他劃清了界限,連他最好的朋友都羞於與他為伴,他做人是不是太失敗了,你不覺得他很可悲嗎?拿人心比己心,你是不是應該更全新的認識一下你兒子。”
鄭霖濤嘆道:“對於這件事我深表遺憾,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對此我願意做出相應的補償。”
楊家一親戚道:“補償?人都死了你怎麼補償,你還能叫人活過來呀?”
鄭霖濤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只能做一些經濟上的彌補,也算是對你們一個交代。”
那親戚一擺手道:“你不用這麼文縐縐,你就直接說,拿多少錢?”
鄭霖濤對這位趾高氣揚,操着滿口方言的中年婦女很不順眼,眉頭微凝的道:“你是什麼人?”
那中年婦女道:“我是死者她三姨,怎麼了?”
鄭霖濤道:“那我和你說不着,死者的父母在這裏,自然有他們做主,我會和他們談。”言外之意是沒你什麼事,你給我閉嘴,望向楊雅慧的父母,道:“二十萬,我願意做出二十萬的補償,你們看怎麼樣?”
那三姨似是猛吃一驚,不待楊父、楊母應話,接過話茬道:“啥?才二十萬,你打發要飯的呢,最少得一百萬。”
這一下可該鄭霖濤大吃一驚了,臉色一變。不但是他,連林宇泰、陳軍等人都相顧愕然,不敢想她竟敢如此獅子大開口,張嘴就是天數。鄭霖濤沉聲道:“你是不是當錢是廢報紙?一百萬,你也真敢張口。”
那三姨道:“咋了,我們人都不在了,讓你賠點錢難道不應該?你心怎麼那麼黑。”
鄭霖濤怒氣倏然上涌,甚是着惱,道:“好好好,既然你非要辯駁這件事,那位我問你,楊雅慧是怎麼死的?”
那三姨越發來了脾氣,大聲道:“被你兒子逼死的,被你兒子害死的,怎麼著?”
鄭霖濤看她撒潑的行徑極感火大,強自忍耐,一臉灰色的道:“我兒子怎麼逼死她的,你說?”
那三姨道:“逼的我們服藥了,還不是他害死的?”
鄭霖濤道:“你也說是她自己服藥的,是,按你們所說我不否認與鄭凱有關係,但也不是你這樣訛人的,一百萬,你可真敢要。”
那三姨道:“誰訛人了,你說話咋真難聽,當我們好欺負是吧,就要一百萬,沒有一百萬我們就到法院告你們,看你是要錢還是要兒子。”她越爭情緒越高,口沫橫飛,瞪的眼珠溜圓。
鄭霖濤道:“你就是去法院告也沒用,情侶分手了,一方自殺了,沒有說另一方負有必須的責任,別到最後法院判下來你們一分錢都得不到,我是出於人道才做出二十萬補償的,是補償,不是賠償,你還得寸進尺了。”
那三姨不依不饒道:“你騙誰呢?當我們農村人好糊弄?我就不信了,出了人命警察會不管?”
林宇泰悄聲在楊父耳邊嘀咕了幾句,楊父道:“她三姨,先不要再說了。”
那三姨一怔,一臉炙慍之色,道:“楊哥……好好好,算我多事,不管你們這閑事了,你們自己解決吧。”說罷扭身退到了人後,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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