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有防禦朱小傑
眼睜睜看着那人族聖人一步步逼近，高高在上的如來此刻多少有些坐不住了。
雖然在信眾眼中他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隨着高位日久，在接觸了更多奧秘后，他卻是比誰都清楚人外人天外天的道理。
若非他依舊有那諸般忌憚，這“西天佛光”中的“西”字怕早已經改成了“普”。
自然，該是“普天之下”的“普”。
所以為了穩妥，早在去天庭收服那潑猴之前，他就已經用神通細細查了那猴子的來歷。
其後因有些看不清楚的地方以致不太放心，如來便不厭其煩當面詢問了那猴頭一番來歷靠山。
即便那猴子說：
“我本：天地生成靈混仙，花果山中一老猿。
水簾洞裏為家業，拜友尋師悟太玄。
煉就長生多少法，學來變化廣無邊。
在因凡間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瑤天。
靈霄寶殿非他久，歷代人王有分傳。
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
如來依舊覺得這猢猻拜師那段說得不清不楚，加之先前那段學藝細節恰好曾被人用神通遮掩，即便動用大神通還是看不明白。
但，既已經做了救兵、到了天庭、享了恭維，此刻在眾仙神環視下被那不知名後台束縛住手腳，就難免損了我佛威嚴。
轉念一想，猴子身上那《大品天仙訣》、《地煞七十二變》、《筋斗雲》的本事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
《大品天仙訣》是正統可以得長生的仙家功法，這潑猴既然能習得則定有師傅傳授。
《地煞七十二變》是頗為高深的妖族法門，可仙妖衝突格格不入，仙家練得自然該是天罡變化，這猢猻運用仙家法力卻將這地煞法門用的熟練，算得上異類。
《筋斗雲》看去雖最為簡陋卻也最為難得，授業之人硬是將仙家騰雲之術與猴子筋斗相融合，別出心裁創造出這門“量體裁衣”的神通，足顯其人曉徹大道的淵博本事。
普天之下，三界之中，細細數來，怕也唯有人族那些三心二意的傢伙，可以通貫諸道百家傳授神通法門。
即便當年觀音大士下了大決心，用了大毅力，受了大犧牲，也曾嘗試融合。
到頭，卻終繞不過早已成佛非人事實，搞到最終只落下個不倫不類不仙不佛的尷尬樣子。
人族這幾千年來也算凋敝的厲害，其中頂尖聖人更是屈指可數，若非如此如來也不會產生西遊傳教的那些越界想法。
所以，不需明言，不用實證，即便那老傢伙用些小聰明遮掩，我佛也一樣可以料到。這猢猻背後，定是那人族祖師菩提在偷摸使壞。
不過，好在菩提那老伙的軟肋與羈絆着實太多，遠不如我佛家般可以斬斷七情滅盡六欲，無所顧忌只修己身。
也算那老東西知情識趣，私下洞悉過去未來后給那猢猻起了個“悟”字輩的佛家法號。
這奇怪嗎？不奇怪！
怕是菩提為了賣着他那張不值錢的老臉，懇求本座看在那猢猻日後還能當個工具為我佛所用的份上，此番莫心狠取他性命。
他一個人族祖師，算起來也是同本座般得以做“祖”的人物。可這氣度卻真是丟人，也不知他們人族境界到底是怎麼修的。哪怕做祖，一顆心卻依舊軟塌塌黏糊糊窩囊囊的厲害。
那猴子只不過是資質好些的妖怪罷了，哪裏犯得上讓我等人物上心？
不過，本座還就挺喜歡菩提這種四處牽挂的軟弱樣子。若非如此。他想來不會如現在這般凡事小心翼翼見佛恭恭敬敬。
此番既然那老東西豁出老臉懇求了，本座自然會發些慈悲施捨給他些許顏面。
也真可笑，至今那群神仙還都還以為是本座慈悲，不願意破戒下手殺那猴子。
哈哈，的確，是我佛慈悲……
不過眼前這打了迦葉的傢伙，貌似不比急了眼的菩提老頭差啊！
且本座方才壓住了那猢猻，此人便直闖進我靈山……怕，之前是本座猜錯了，也只有這種無法無天的人物，才能教出那種肆意妄為的弟子。
只是不知依着眼前這位的火爆脾氣，授業傳道前又為何要給那猴子取個“悟空”的名字示弱？又為何故意遮掩與那猴頭的授業細節？
想多了竟貌似有幾分陰謀味道，難不成一切盡皆是為了誆騙本座入局的“仙”人跳？
就在如來驚疑不定的同時，朱小傑的心也同樣窪涼窪涼的。
別看他臉上依舊雲淡風輕，其實私下也已經開始害怕。
巧的是，眼下他也只能硬撐着，一點也不敢在這漫天佛陀前表現出心虛。
眼下那些佛陀盡皆以為剛剛他隨手扇迦葉的那一耳光，僅為落如來面子所以沒有用力氣與神通。
可誰又知到，其實那記耳光是他在被眾佛羞辱后含怒的一擊，當時早已經用盡自身全力。
可人家迦葉呢？
在朱小傑全力一巴掌后不說身子，甚至腦袋晃也不曾晃上哪怕一下。
神他媽的“乾坤凡軀”，你還真就只給老子加防禦，一點攻擊都捨不得給加啊！
所以此刻，朱小傑表面上依舊在仰頭似笑非笑看着佛祖如來，拽兮兮的等他給個解釋。
但私下，他腦海中卻波濤翻湧想盡了千百辦法，無不為儘快脫離眼前這虎穴狼窩。
某一瞬間他甚至想放棄得了，索性趁機上去也大耳刮扇如來一巴掌。好歹能壯烈些過過手癮，況且事後他們說到底也拿自己沒辦法不是。
可緊接着他就絕望發現，眼前這尊如來實在太高太大。甚至比兒時老院長帶他們參觀的樂山大佛還要大上好多。
人家如來也自然不是傻子，想必不會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靜靜等他笨笨拙拙一點點爬上去扇耳光。
況且一旦露餡，這些佛陀金剛雖傷不得自己，但真若合起伙來憑藉蠻力將他控制住，而後如同對待那猴子般將他扔在山下壓住也不是不能。
朱小傑不知道那鐵丸子和銅汁子入口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反正他就算是死，就算從這大雷音寺跳下去，就算服軟、跪地、痛哭、悔悟甚至朝如來磕頭賠罪，也不想一日三次嘗試那金屬味道。
“迦葉，你說說，往日我是怎麼教導你的？”
也恰在此時，如來才終於強壓住內心驚懼，在眾佛子佛孫面前開了口。
此刻聲音依舊如往日般浩瀚威嚴，可聽在眾佛耳中卻好似前所未有的虛弱無力。
聽到了佛祖的話后，捂着臉的迦葉瞬間目露絕望，雙膝一軟噗通一下就朝着朱小傑跪了下去。
“您，您常說眾生平等，要我待人平和。
您，說我佛慈悲普度眾生，要我謙虛謹慎。
您……您說要堪破貪嗔痴，要我看透事物本相。
您，您還說……”
不等迦葉結結巴巴再擠出更多話來，佛祖便大手一揮打斷他的胡言，轉瞬便施展法力將他嘴巴自臉上剝離變沒了蹤影。
“迦葉，到了此刻你卻依舊不知自己犯下什麼錯嗎？
也罷，也罷，且罰你去凡世苦修五百年閉口禪，好好反思悔悟番今日犯下的過錯。
你看……”
說到最後，如來緩緩抬頭望向朱小傑，似乎想等他給個評判。
環繞四周，眾多神佛也盡皆屏息，用難以名狀的目光注視着這前所未見的來“人”。
朱小傑意識到滿天神佛都在看自己后，莫名想到他們一擁而上疊羅漢壓住自己的樣子，難免頭皮微微有些發麻。
緩了兩息，好歹回頭瞥了瞥那個已經沒了嘴巴，眼巴巴看着自己仿似快要哭出來的迦葉，他才多少又找回幾分自信。
此番僵持着也不是個事情，於是朱小傑稍作遲疑還是開了口。
“那什麼……佛祖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就平凡人一個，被罵上三句兩句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讓他往後他沒了嘴巴可怎麼吃飯喝水啊？
時間久了怕是要被活生生餓死渴死。天地有好生之德，你看……”
其實朱小傑說這話是想着各退一步。咱有話好說，做人留上一線此番好聚好散，大家快快各回各家才是正事。
況且人家罵自己兩句也着實不是什麼大事，當年氣頭上他和老院長也曾吹鬍子瞪眼互罵過大半小時。
到頭來怎麼樣？還不是和老院長相互道歉冰釋前嫌嘛。
眼下又哪犯得上因為這點小事，直接把人家的嘴巴都給變沒，也不知沒了嘴巴要被算作幾級殘疾。
況且這麼多佛陀、金剛、羅漢、菩薩都在周圍看着，你讓人家迦葉多丟佛！往後他還怎麼去為你辦事發號施令，弄不好人家職業生涯怕都要因為這些小事情給毀了。
可一樣話百般心千般理解，朱小傑的話聽在如來耳中卻又成了另一個意思。
只見他再次輕輕揮手，迦葉的嘴巴便不知從哪裏又飛了回來重新長在臉上。
但變化卻並未結束，有了嘴巴后他的舌頭緊跟着被股莫名力量從口中扯了出來，不待迦葉再驚恐求饒，當著眾佛的面，一把憑空出現的戒刀便瞬間將那被拉長的舌頭齊根割斷。
再次看了眼滿嘴是血倒地掙扎卻如啞巴般哀嚎不出聲的昔日尊者，如來用那依舊庄嚴、慈悲且宏大的聲音開口：
“閉口禪自當是苦修，雖有人族大聖為你求情幫你要回嘴巴，可此番修行悔悟與你卻大有裨益容不得弄虛做假。
此後五百年間我令眾佛不去援你助你，你若是渴了且就同那猴子般去飲銅汁，你若餓了也如同那猴子般去吃鐵丸罷。待時間到了，再依照你悔悟之心論處。
如此……”
一邊說，如來一邊再次將目光朝朱小傑投了過來。
這如來可真狠啊……自己人也可以這麼來？
之前還以為迦葉能跟在他左右那麼久，朝夕相處下來他們的關係應當不錯。
聽到如來這話，朱小傑除了心中不誹，倒也真就有些無話可說，他也生怕自己再一開口，眼前迦葉轉瞬就“自願”灰飛煙滅佛國蒸發了。
他本還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結，人家罵自己，自己上去抽了他一巴掌，雖然不疼但好歹落了他的面子，一來一往一折一充也就罷了。
眼下真因這點事情就讓那傢伙“苦修”五百年，朱小傑還是多少是有些不太忍心。甚至下意識忽略了片刻前，自己若非着實“耐打”差點被佛光“超度”得灰飛煙滅。
佛祖看到朱小傑若有所思的發起呆來，料想自己的解決讓他沒法挑出錯漏。
再看了看那個往日有幾分順眼，此刻卻突然開始猙獰醜陋的迦葉。
不知為何，佛祖心中莫名又生了些許厭惡、鄙夷與怪罪。
於是他便再次誦了聲佛號，地上依舊翻滾着的迦葉便隨着滿地鮮血與那長長一條鮮活舌頭便一齊沒了蹤影，也不知被如來隨手丟去了哪個地方。
此刻朱小傑心中更害怕了一些，說到底咱畢竟是個社會主義文明人，真遇到這種讓手下有事沒事“苦修”的佛，先不說打不打得過吧。單就氣勢，自己也和人家不在一個層次啊。
也在此時，這西天靈山雷音寶剎門口突兀響起另一個蒼老聲音。
“如來佛祖！
您……你為何擅用佛壓驅趕妖魔鬼怪大舉侵入我人族地域？
又為何傳法旨給天庭，要他們不得干預解救？
你忘了當年與我人族聖人定立的約定不成？”
話語落下后，來人等了片刻，卻遲遲等不到如來的解釋回應。那聲音便顯得愈發焦急與憤怒。
“的確……這些年我人族勢微，我族那些可以與天地抗爭的聖人們一個個或不甘凋零，或成仙稱神受他們擺佈，或因威脅把柄被你同化。
可說到底，人族依舊有我這不甘心的菩提守護！
此刻，我族尚還沒到那所謂末路邊緣！
若是往後，三界中沒了我族立錐之地，那麼這個三界，便也就沒了什麼存在必要……
老頭索性拉着你們這滿天神佛，一同為我人族億萬百姓陪葬。
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