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盒子(修)

韭菜盒子(修)

“呼——呼——”

透支過度的身體又冷又累,楚斐扶着門走進偏殿廂房,一步一個濕漉漉的腳印,上岸后沒被擦乾的水珠順着頭髮和衣裳一路淌到地上。

冷宮裏多年無人照看的霉味無孔不入地鑽進他身上披着的那件紅狐披風,一點都不暖和,甚至因為濕透的全身沾濕了披風,死去的毛髮糊在身上,像池塘底部不知何時生長起來的藤蔓,一點點捆住他的身體。

但要脫下披風,深秋的寒風與冬日的冰雪也相差不多了,別說暖和,可能連皮膚在哪裏都要感受不到。

再等一等,等到哥哥回來,他就起來燒火,不然木柴炭火哪裏夠他們用的。

楚斐縮在披風裏想着,披風上被硝制打理過掩下去的騷腥味道在他敏銳的鼻子下無處遁形,但這樣的味道,也是難得一見的奢侈物上才有的。

身體越來越冷,楚斐恍惚地躲在角落,忽然聞到了一股油香。

正是這股油香讓楚斐清醒過來,意識到他正身處夢境。

一個,他做了無數遍的夢。

藉著夢裏的視線,楚斐看向門口。

身形微胖的女人懷裏鼓鼓囊囊,一看就是塞了東西。她進門后連忙回身,貼心地將寒風關在門外,人還沒看到,就自顧自笑了起來,圓圓的臉龐上是和過去在娘親身邊伺候時一樣的親善和氣,“小殿下,快來,看我帶了什麼來!”

年幼的他歡喜叫了起來,“思華姑姑!”

楚斐卻冷漠無比地看過去,下一刻,這個女人如他所料地變了臉色,“殿下!殿下你怎麼了!”

思華撲過來手忙腳亂地扯開小楚斐身上的狐毛披風,擰着他衣擺上的水,眼淚在眼眶打轉,“他們、他們太過分了!”

小楚斐認真搖了搖頭,反過來安慰她,“姑姑別哭。你看,跳個水潭,我還賺了件衣裳來,皇兄去上課的路上也不會再凍到腿疼了。”

楚斐諷刺地勾了勾唇角。

思華將他抱起來,偷偷偏頭擦掉滑落的淚水,“娘娘若是看到殿下如此友愛手足,一定也高興得很。天這麼冷,我們去爐子邊烤烤火好不好?”

小楚斐有些猶豫,“皇兄還沒回來……”

思華眼前一亮,“殿下先吃點東西等陛下回來,肚子裏有了吃食,就不那麼冷了。大師傅種的一把韭菜好不容易在秋天裏活過來,我求他求了好久才要來的,快嘗嘗,這韭菜盒子是不是當初那個味道?”

說著,思華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煎至雙面金黃的兩個半圓形韭菜盒子並排躺在其中,天天都吃着粗麵餅冷米飯的楚斐上次聞到這樣香的油味麥香,還是在過年時要和兄長一起出席的宮宴上。

而韭菜盒子本身,卻是母后在他幼時最愛吃的一道主食。

小楚斐咽了咽口水,忍了又忍,還是小心掰開了一個麵餅,韭菜沖鼻的香氣和油汁一起淌了出來,他顧不上形象,匆忙將半個韭菜盒子塞回思華懷裏,歪着頭舔掉滴落到手腕的汁水。

韭菜鮮甜中帶一點生韭的辣味,油汁豐腴膩人,麥餅烤得微焦發苦。平心而論,這個韭菜盒子完全比不上過去御膳房專門做來的韭菜盒子,但即便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仍是吃得小楚斐兩眼發亮,像是吃到了無上美味,嘴裏含糊地不住誇着“思華姑姑手藝真好”。

他只顧吃飯,自然也忽略了思華看着他的眼神里那一點慌張痛苦。

楚斐透過夢中年幼的自己雙眼,看着這個在母親被從皇后之位趕下打入冷宮后,過往的宮人里唯一一個時不時來看他們兄弟的管事姑姑做的韭菜盒子。

若是仔細去看,沒完全切碎的豬肉油串和韭菜上沒剝凈的表層都足以說明做飯之人的手藝有多差,或者,多麼的心不在焉。

思華原本掌的是衣着,半點不會做飯,後來被遣到浣衣局做事,還是做個掌事姑姑,只是離權力中心和錦繡繁華遠得要命。局裏的宮女大多是來受罰,掌事姑姑和太監們又何嘗不是,到那種地方去的人,更是比別人更想要自己過得好一點。

這都是後來他醒來時,兄長告訴他的事了。

年幼的楚斐哪裏想像得到,除了皇兄,向來最親近的思華姑姑遞來的美味韭菜盒子的苦味與辣味之下,掩蓋的是劇毒□□。

楚斐感受着身體倒地抽搐的瀕死感覺,思華匆匆逃跑時抹着眼淚說的話猶在耳邊。

“小殿下,你千不該萬不該去推杜家小姐下水,你不知道嗎,那、那可是郡主的命根子啊!”

淚水順着小楚斐的臉頰淌下,牙關緊咬,咯咯作響。

楚斐還記得自己當初在想什麼。

原來嫁入杜家的他的那位待遇和公主差不多的郡主表姐,早就知道是他推人下水,才會在他背着杜景然走出水潭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給了一件披風,卻連身上的水都沒讓他擦。

“阿斐,阿斐!”兄長難得驚慌失措的聲音響在迷濛之中。

楚斐在夢中重溫當年,聽着兄長大喊道,“來人!來人,傳太醫!告訴攝政王,阿斐若是不在了,我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兵荒馬亂過後,夢中身體抽痛的感覺愈發明顯,意識卻漸漸沉了下去。

這個夢做過太多次,楚斐知道,他快醒了。

睜開眼,黑沉沉的霧裏,簡清站在爐灶邊回眸詫異地看他一眼,“王爺?”

楚斐愣住一瞬,他竟是在簡氏酒樓后廚睡著了嗎?他的戒心什麼時候降低到了這個地步?

正想着,下一刻,霧氣四起,簡清冷着臉取了一包灰白色的粉末加進鍋里,端着碗哐的一聲砸在他面前,“吃飯。”

那粉末像是什麼毒物,楚斐心中發寒,只覺得手腳都不受自己控制,倒退一步,不知撞上了什麼。

腹中一痛,楚斐猝然驚醒,滿眼夜色黑沉。

處理完事情便早早睡下的他按了按發痛的肚腹,恍恍惚惚地回憶着今天的飯食。

簡家送來了什麼來着?

是了,他沒有吃飯,簡氏酒樓也沒有送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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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城門已關,簡氏酒樓相較往日遲遲未滅的燈籠也暗了下去。

李二娘摘下酒樓門前的燈籠吹熄,將燈籠收進櫃枱下面。門扇半掩,街上人聲漸輕,只有各家院落後面還有些許語聲燭光。

后廚里,今天輪到阿菇調和明早要用的麵糰,簡清伸手查看過軟硬,搖了搖頭,指點道,“有點偏軟,再試試。”

阿菇咬着嘴唇嗯了一聲,又倒了些麵粉進盆,藉著油燈火光,努力體會着東家教導的軟硬程度,讓麵糰的觸感清晰留在手中。

灶台上晾着清洗乾淨的碗盤,木桌一角放下了一個瓷碗和幾盆明早要用的打鹵澆頭,拿紗籠罩着,再加上人不時過去趕一趕的動作,便沒了灰塵蠅蟲的危害。

李二娘進門衣袖拂過紗籠,簡清正好回頭看見,頓了頓,道,“二娘,把毛豆倒桶里吧,明早給傾腳頭拿去一起倒了。”

聞言,阿菇繼續揉着她的麵糰,李二娘卻小心翼翼看了好幾眼簡清,窺着她神色好似並不在意似的,才道,“東家,別傷心,那人的身份,指不定是忙什麼去了呢。”

簡清詫異道,“我傷心什麼?他吃不到,是他虧了,該他傷心才是。”

李二娘雖是口中應了,但面上還有些不忍。等到簡清開始趕她回家,李二娘這才端起華陽王專屬的大碗,將放了大半天的毛豆倒進泔水桶,這才猶猶豫豫地走了。

等到夜裏眾人安頓睡下,獨自躺在床榻之上,簡清想着明天要新上的菜色該怎樣亮相,眼前卻浮現出了華陽王一口口吃飯吃得極為認真的影子。

要不然說長得好就是佔便宜,連她這個不是顏控的人,連着和他相處了幾天,雖然心裏知曉不過是吃一頓飯的交情,也都會不自覺對華陽王較旁的食客更溫和些。

簡清想到今天不知為何沒有來的這位特殊的食客,輕輕呼出一口氣,閉眼睡去,沉沉睡意席捲。

皎潔的月光照亮少女臉龐,也照亮了峭壁之上眉頭緊鎖的青年臉頰。

楚斐有些恍惚地看着床帳,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窗口的微光照亮床榻前一片,屏風后的卧房裏除了一盆清水,半個擺設也無。任誰都想不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親弟竟然住的是這般居所,冷硬簡陋,透着古怪。

而正是這簡陋的一切,將楚斐從最後那過分真實的夢中拽出來。夢境最後的一瞬虛影反反覆復出現在他眼前,他吐出一口氣,翻身下地,將頭埋進水盆。

提前加了冰塊的涼水冷得徹骨,再抬頭時,眼神已經是清醒無比。

水聲和不復平緩的呼吸聲驚動了守在門外的奔霄,小聲問道,“王爺,可是要起?”

他問得小心,心裏卻是惶恐。自三年前陛下親政后與王爺長談,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王爺被噩夢驚醒,更別提用到這盆每夜備着的冷水了。

王爺過去的隱秘屈辱他聽聞過些許,並不敢深究,但在攝政王統治下從冷宮中走出來的先帝嫡子過去的回憶,想想也知道不會很美好,被噩夢纏身也不奇怪。

但已經好了那麼久,如今卻是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又誘發了噩夢。

“無事。”楚斐低聲說著,單手按上胸膛,手下的心跳劇烈無比,像要衝破喉嚨。

不。他想,這只是個夢而已。

對自己的手藝那麼自負驕傲的簡清,是不會允許毒藥破壞食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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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關於夢中不會痛的說法:簌簌有過夢中有很清楚的疼痛感但是醒來才發現是夢的情況,所以,嗯,痛不痛可能是個人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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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基本解釋完了王爺和杜家的糾紛和一點過去的背景。

今天被迫加班,十點多才回家嗚嗚,生死時速寫完趕上了,下一更晚一點發。

唉,抱住小可愛們都親親,希望考試的小可愛過關,工作的小可愛不用加班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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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發文的時候62設置成了存稿,這章本身早上是在63發出來的,兩章已經替換過來,字數相同,小可愛們不用擔心,如果63還是出現替換之前的內容,清一下緩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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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沒有辣椒的世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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