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魚

沸騰魚

金谷臉上笑意一收。

簡清瞥他一眼,放下手中抹布,從角落裏迎出去,淡笑施禮,“王爺有何事尋我?冷淘與先前幾樣涼菜后廚還有備下,菜牌上其他招牌點來還需稍坐片刻。今日開業首日,全部菜品都是半價。”

櫃枱后牆上的一溜菜牌正好被風吹起,嘩啦啦地響着,若是認真去看,就能發現其實二十多個菜牌上,只有六道菜名。

楚斐盯着其中寫着“毛血旺”三字、下面繪着方塊鴨血的牌子,逕自帶着身後方才被訓斥過,還蔫頭耷腦着的奔霄進門,聞言臉色一沉,腳步頓住。

簡清見華陽王站在門口久久不動,想了想,又問道,“王爺是去雅間還是在大堂?”

“前面帶路。”

酒樓側面遠離廚房的雅間已經被張婉和幾位小姐佔去,此時裏面行酒令的嬉笑聲仍未停歇,顯然也不曉得外間發生了些什麼。

楚斐主僕被引進旁邊一間,雅間的名字別具一格,與旁的酒樓大不相同。

門上書着“沸騰魚”,進門一眼便能瞧見白牆上繪着的辣椒活魚和紅湯大釜,工筆細繪,活靈活現,卻被突兀點上去的簡單五官破壞了畫的完整。楚斐記憶里那日峭壁之下吹來的風中鮮香麻辣的滋味再次翻湧重現之前,便被畫上滑稽的五官表情中止。

長得好看的人,連靜止不動時都是一幅畫作,他若不開口,彷彿說話驚醒他的沉思都是一種錯誤。

然而他身處的並非什麼高閣巍峨之所,隔壁的嬉笑聲不絕於耳,跟在華陽王身邊的簡清鐵了心要做那個滿是銅臭味的錯誤,開口道,“方才席上王爺只動了幾道菜品,我給王爺上一碗滷味冷淘如何?”

楚斐擰起眉頭。剛吃完的那頓過於豐盛的早食,本就不符合他的行事習慣,如今再踏入酒樓,她竟還當他是來吃飯的?

年輕掌柜的臉上毫無畏色,甚至帶了點疑惑,好像並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悅。

楚斐收緊手指,沉聲道,“掌柜先前忙於修繕開業,無暇為本王料理吃食,如今開業之事已了,不知何時踐諾?”他拖長了一點聲音,任誰都能聽出話里的不悅,“或者,還有旁的麻煩?”

屬於上位者的氣勢沉沉而下,迫着簡清給出一個答案。華陽王的勛爵並非來自血脈,而是北疆戰場上一步步殺出來的血路,此時沉下臉,似有屍山血海洶湧而來,滿是冰冷的血腥殺機。

奔霄聽到主子的話音,臉色一正,手掌已經按在腰間的刀柄之上。顯然,他們若是得不到一個滿意的答案,並不介意直接強令簡氏酒樓關張。

金谷在角落裏側頭與雷山說話,像是看到什麼有趣事情似的,低低笑了起來。

房門未關,留在大堂里的幾人見奔霄按刀的動作,皆是臉色微變,阿菇戰戰兢兢差點跪下,李二娘一把扯住她,拉住阿菇向後退去。肖勉抬步上前,卻被雷山帶來的漕幫手下之一在背後按住了手腕,“別動。”

簡清歪了歪頭,淡淡笑了一聲,“王爺上門既是食客,如今酒樓初開,只有我一人掌勺,王爺若是想吃飯食,來簡氏酒樓便是,為何偏要我去軍營?”

“放肆!”奔霄厲聲喝止,“王爺行事,還需向你解釋不成?”

簡清眉梢都沒動一下,平靜道,“殿下禮遇庖廚之名,我有所耳聞。當初我父親在時,王爺前來我家酒樓用膳,從未要他去軍營料理吃食。如今換我掌勺,王爺卻要我入營做菜,不知是認為我不如我父,還是瞧不起我簡氏酒樓?亦或是,殿下的禮遇其實全是虛名?”

這話說得誅心。

“你以為自己憑什麼和簡師傅比”這句話已經衝到了奔霄嘴邊,卻被楚斐抬手示意住嘴。

楚斐點了點頭,漠然道,“既然如此,那便作罷。”

他說著作罷,人卻一動不動,氣氛一時僵住,簡清笑道,“既然如此,之後王爺想要用膳,吩咐一聲,酒樓送去或派人來取就是。”

楚斐冷着一張臉,霍然起身,丟下一句“晚間奔霄會來尋你”匆匆離開。

門外幾人眼看着天潢貴胄從面前風一樣離開,方才還攔着阿菇的李二娘整個人軟了下來,靠在桌角連連撫着胸口,長出了一口氣,“親娘誒,好嚇人!”

阿菇急急跑過來,小臉上全是擔憂,“東家,沒事吧?”

簡清推着阿菇肩膀讓她轉身,“有什麼事?快去忙你們的。”

越過阿菇肩膀,能看到坐在角落裏的金谷唇角含笑,遙遙舉杯相敬,簡清扯扯唇角,笑了一聲。

金谷這樣一個向來唯恐天下不亂、四處找樂子的人,只是因為這裏的飯食好吃,可完全不能解釋他如此勞心勞力地又是每日來吃飯、又是開業送字畫、又是傳遞對手情報的做派。

聯繫金谷踏足簡氏酒樓的時機前後想想,也只有一個解釋。他認為簡氏酒樓能讓他看到更大的樂子,這才樂此不疲地出現在她眼前。

看樂子便看吧,迎仙樓擺在那裏,後面可還有更多的樂子可看呢。

簡清抬步出了雅間,肖勉甩脫了制住他的漕幫壯漢,堵在門前像鐵塔似的攔住她的去路,聲音艱澀無比,眉眼卻帶着笑意,“小姐,你、你不……”

他結巴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一側雅間的門無聲無息地開了,張婉倚在雅間外,眼睛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圈,掩口輕笑,“阿簡,你什麼時候換的口味,我怎麼不曉得?”

簡清偏偏頭,“讓開,之前讓你考慮的事情,你想得怎麼樣了?”

肖勉黝黑臉龐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凝固住了。

簡清轉向張婉,淡淡笑道,“少來取笑我,先前聽牆角可不是君子所為。”

“還不是你家這木板,實在太薄,哪裏就能怪得到我頭上?”張婉理直氣壯地說完,神秘兮兮地伸手來拉簡清,悄聲問道,“我聽你口氣,當真不喜歡他了?”

張婉聲音放得極小,卻瞞不過站在近前習武后耳聰目明的肖勉耳朵,聞言,他緊張地偷眼看向簡清,不自覺攥住了拳頭。

簡清無奈一笑,“說了我跟他沒關係,怎麼還問?吃你的飯吧!”

張婉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不動心也好,酒樓賺了銀錢什麼人招不來?你這手藝,等有了合適時機,呈上去賺個御廚名頭倒也不錯。京城離得太遠,攝政王,啊,不對,現在當叫肅親王了。肅親王殿下封地在關中,你要不要試試看,去搏他的青眼?”

簡清心中一動。

通過御廚或富商之路躋身上游改變階層,的確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原身記憶里對朝政沒什麼了解,又地處偏遠,只記得如今是大梁慶德十年,三年前府衙因為當今聖上親政還放過一批犯人。但皇帝親政之前發生了什麼,實在是一概不知。

而她即便歷史學得不好,也曉得歷史上凡是攝政王,要麼最後自己做了皇帝,要麼屍骨無存,沒什麼好下場,這個被分封到邊城的親王,卻像是一個異類。

上下打點關係可以,若說去抱旁人大腿,簡清本身沒什麼心理包袱,但前世商海浮沉,高位者大多對附庸有自己的打算。像肅親王這種貴族,恐怕和華陽王態度一樣,要麼當酒樓是他的錢袋,要麼當廚子是他的私廚。左右都沒什麼自主權,即便去抱了大腿,最後怕是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噯,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張婉搖晃着簡清手臂,簡清按住她的手掌,推她進門,“瞧你想得那麼遠,事事為我打算,要不要考慮一下,投錢入股酒樓?”

雅間裏幾個紈絝男女正拿筷子敲着碗邊,不倫不類地端着酸梅湯唱行酒歌,這一句話出口,霎時令房間一靜。

一行人進門時簡清正陪在知府和華陽王身邊待命,沒顧上招徠,還是李二娘心細,看到幾人里大多是富家女郎,引着入了雅間。此時簡清大概掃了一眼,都是些過往原身宴飲上的熟面孔,大多身份上與張婉相似,是不怎麼受人歡迎的邊緣人物。

張婉被簡清的話驚住一瞬,回過神來搡了一把她的肩膀,苦笑道,“你渾說什麼,誰要你家酒樓了?”

簡清淡笑道,“別賴我,我說的是你投錢來拿乾股,我賺多少,起碼能分你一點,也算是個零花。怎麼樣,我對你可是青眼有加,才同你講這筆生意。”

張婉哼了一聲,帶着點嬌蠻嗔道,“父母在,如何置產,你且戲弄我吧。”

見張婉不為所動,簡清也就放棄了繼續遊說的念頭,笑道,“不入股便不入,生什麼氣呢?酒樓之後我做掌勺,各位小姐公子家中若需辦席面,替我提一句可好?”

張婉呸她一口,“當真是做了掌柜威風起來了,到哪裏都不放過拉生意的機會。走吧走吧,你在這裏,平白熏了我們一桌銅臭。”

簡清被張婉兩下推出門外,門扇一關,門內五人面面相覷,有人喃喃道,“她這手藝,可比平常在家吃的席面好多了。”

張婉橫過去一眼,“你有那本事說動管事,便去啊。到時候別席面吃不到,還給阿簡惹一身腥!”

那人縮縮脖子,訥訥道,“但、但她說的投錢,可是真的?”

張婉按着門板,嘆了口氣,“再看看吧。阿簡如今做了掌柜,心思我卻是愈發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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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一下目前的關係網:

肅親王-攝政王-皇帝叔叔-現在封地在關中府(劍南府隔壁);

雍淮-肅親王門生,劍南府知府;

楚斐-華陽王-皇帝兄弟;

杜景然-肅親王的外孫女,肅親王的女兒嫁進了杜家,杜家祖產是京城迎仙樓,鳳溪城的是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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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夏不語”小可愛的2瓶營養液,感謝“今天簌簌更新了么”小可愛的1瓶營養液,抱住舉高高親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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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太舒服,還有一更白天寫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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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沒有辣椒的世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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