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流雲打了帘子,剛要踏出房門,一抬眼便見月婉站在門口,“姑娘到了,怎麼不進去?”

月婉似剛回過神來,徐徐一笑,“我也是剛到。”

流雲側身讓過,“姑娘快進屋吧,夫人同大姑姑正等你呢。”

跨過了門檻,便聽得屋中大夫人喚她,“說著說著就到了。”

繞過屏風,月婉微微福身,朝着坐在下首座位,穿着女子官服的中年婦人行禮,“婉兒見過大姑姑。”

大姑姑頷首,“婉姑娘有禮了。”

月婉復又才朝着大夫人行禮,“婉兒見過伯母。”

大夫人將她招到跟前來坐下,大姑姑便不動神色的將她打量了幾分,月婉這幾日來,不施粉黛,又因着心事重重,瞧着頗有幾分憔悴。

大姑姑嘆了一口氣,憂愁道:“婉姑娘瞧着清減了幾分,姑娘不必憂心,人言雖可畏,到底清者自清。”

大夫人隔着袖子輕輕一捏月婉的胳膊,方才帶着幾分愁苦,“誰說不是呢,我好好的姑娘平白被人說嘴,如今還都不敢叫老太太知曉,恐老太太會氣壞了身子。”

“長公主近來也惦記着老夫人。”

月婉抬手拿着帕子遮住了眼,這兩日確實是瞞着祖母,不敢叫她知道雖李燕麟將那散播流言的‘賊人’給下了天牢,可流言依舊四起,並未止息。

大姑姑似是不忍,起了身辭行,“後日賞花宴上,長公主自會為姑娘主持公道”。

月婉隔着手帕,聲音有些模糊,“婉兒感激不盡。”

送走了大姑姑,月婉方才放下手帕,可她哪裏臉上有淚。

大夫人輕輕拍着她的手,認真道:“我知你方才在屋外聽了不少話去,可後日賞花宴到底該去,長公主的面子如何都不能拂。”

月婉輕輕抿了抿唇,“婉兒明白。”

藺陽大長公主乃先帝唯一還在世的妹妹,德高望重,是這長安城裏名望最高的婦人,從前愛熱鬧,總是舉辦盛大的宴會,只是人都有老去之時,這些年,長公主漸漸對交際力不從心,除了老相識們,便也不愛同人走動。

李燕麟倒是會找人,竟找了大長公主。

眼看就到了晌午時分,大夫人要去佈置午膳,月婉便往正院去了。

這兩日老夫人的菜地生了蟲害,這個時候老夫人還蹲在菜地裏手把手的除蟲。

月婉腳步匆匆去,挽起袖子便蹲在老夫人身旁,也捉起了正啃食菜葉的青蟲,“祖母,您去廊下歇着,剩下的交給我。”

老夫人已經有幾分疲態,便點了頭,“也好。”

蘭芳扶着老夫人起了身,忽而老夫人又問,“方才府中可是來了客?”

月婉盯着綠葉上的蟲子眼兒,語氣平靜,“是長公主府上的大姑姑來送請帖,邀我後日去長公主府參加賞花宴。”

老夫人疑惑,“好端端的,這時節開什麼賞花宴。”多熱啊。

月婉眼皮子一跳,卻又聽老夫人喃喃自語,“不過你確實也該去給長公主請安才對,及笄禮那是還是她做的正賓呢,正好,長公主愛喝的毛尖兒,前些日子我得了些,你去時帶上。”

“婉兒記住了。”

老夫人隨口一提,“你祖父說今日要早些歸,怎麼還沒回來。”

月婉自是不知,便道:“興許是要朝事將祖父留住了。”

老夫人這才坐在廊下背光處,她心情很是好,雖說前兩日長安流傳着她小孫女的流言,可也已經被澄清是有那心懷不軌之人惡意流傳。如今無事了,她該好好盤算給孫女選上一門怎麼樣的夫婿。

要她說,招一門上門女婿,孫女就在她眼下才是最好的。

只是,這世上,願做上門女婿的,又有幾個是心思方正的。

永安王府的迴廊下,奴僕皆低頭束手,不敢言語,甚至連呼吸都已經屏住了一般似的,鴉雀無聲。

王肆親自端了托盤,腳步沉穩的入了屋中,恭敬地將茶奉上,“陸公,請用茶。”

陸太師微微頷首,“有勞。”

王肆忙道不敢,而後悄無聲息退出了門外,神色帶着幾分悵然,卻又全神貫注聽着屋中動靜。

也不知陸公這時來,是為何事,王肆心中狂跳,卻又帶着幾分期許。

李燕沉也不知為何陸太師會私下前來。

他抬眼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家,不知是不是許久不見,對方的白髮似多了些,人也蒼老了幾分,卻依舊精神抖擻,脊背筆直,目光平靜慈祥卻依舊帶着精光,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這位與大慶同行了快五十年的兩朝肱股之臣,年輕時相助先帝穩定大慶江山,數十年之間,山河安定、百姓安居樂業。

李燕沉已經不大記得年幼時,那位極疼愛他的皇祖父是如何模樣,但大約同眼前這位老人相似。他依稀記得,皇祖父從前帶他登高而望,似曾惋惜與年過半百的陸太師說起,“若孤年少二十歲,與卿同歲,我們二人攜手,定能還這山河永日宴清。”

話並未說完,皇祖父眼中滿是遺憾與嘆息。

而陸太師卻爽朗一笑,“您定能長命百歲,臣會一直陪您看這萬里河山。”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鋒芒畢露。

陸太師似不知曉他在打量,只端了茶杯,輕抿了一口,而後帶着幾分懷念,“王爺府中的茶,叫老臣覺着似曾相似。”

李燕沉手指輕顫,而後輕觸還帶着滾燙溫度的茶盞,他輕輕開了口,“是江州雲霧。”

陸太師並不意外,輕點了頭,“老臣倒是已曾多年不飲此茶。”江州雲霧太過清淡,愛喝這茶的人,長安寥寥無幾,先帝是其中之一。

不過,陸太師也只喝了一口,方而便擱在桌上,抬眼看着眼前,眉眼與故人相似,卻又似周身籠着陰鬱的俊朗年輕人。

對方也在看着他,似是毫不關心他為何而來。

陸太師嘆了口氣,帶着幾分憂愁看向面前的年輕人,“王爺應該明了,老臣今日是為何而來。”

過了片刻,他聽見面前年輕人輕輕開口,“陸公若是為陸姑娘而來,您請放心,我已經同她說清楚,我與她再無干係,我不會再見她。”

陸太師面容平靜,“王爺說的對,但也不對。”

“老臣是為老臣的小孫女而來。”

“卻並非只為她。”

他輕咳了一聲,繼續道來,“這兩年來,王爺可曾走出王府的大門,去各處看看?不,王爺日日都困在這一方小小天地之中,哪裏都不曾去。”

“王爺還未及冠,便已經活的似暮年老人,若是先帝還在世,瞧見你如此,心中該有多悲痛。”

提及先帝時,陸太師平靜的面容多了些許悲痛,“不知王爺可還記得,你出生那年,先帝百病纏身,尋遍天下名醫,皆說無藥可救。自你出生,讓先帝多了幾分慰藉。”而後又多活了三年。

李燕沉忽而出聲打斷他,“陸公,您不必再為我操心,您已經瞧見了,我如今這副模樣,擔不起皇祖父曾寄予的厚望。”他語氣平靜,只是握在扶手上的手已經指節泛白。

陸太師看着面前的年輕人,帶着幾分沉重,“王爺並非是被這輪椅困住,是被你自己困住。”

“王爺該出門去,瞧瞧這世人的目光到底如何。”

“去瞧瞧他們會不會欺你、怕你、還是厭你。”

屋外似有嗚咽聲,極其輕微。

是王肆,他捂着嘴好叫自己不發出聲音。這兩年來,有多少人敢在他家主子面前說這些話,他想都沒想到,今日終於肯有人將這些話說出口。

屋中許久不曾有聲音響起。

王肆擔憂的恨不得將耳朵貼在門上。

終於,等到他腿麻時,又聽見了動靜。

陸太師似是失望於李燕沉沉默不語,緩緩起了身,“這兩年來,老臣原以為王爺能自己想明白。”

“今日老臣所言,王爺聽聽便罷了。”

說罷,陸太師撫平了衣袖,拱手道:“告辭。”

王肆失望至極,太師將先帝都搬出來了,都不能開解王爺,這世上還有誰能開解他一二呢?

陸太師緩緩朝着房門而去。

終於,在他要推開門時,忽而轉了身,“老臣還有一事,既今日來了,便講給王爺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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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的好難寫,不過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嘿嘿。

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的。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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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月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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