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李公公和馬雨峰二人,此行打着勞軍的旗號,自以為調查一事做的隱秘。
但穆雲起,卻通過穆家的消息渠道,得知了二人的用意。
穆家本代家主,是穆雲起的大伯,他的意思,是讓穆雲起把握住這個機會。
溫家家傳悠久,經歷過幾朝仍屹立不倒,輔佐過不知多少任帝王。且這一代的掌舵人溫大學士身為內閣首輔,手握重權,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和溫家的聯姻,是穆家所樂見的。
大伯給穆雲起的密信里,三令五申命他好好表現,把那什麼紅顏知己藏好了。待欽差離開后,再亂搞不遲。
穆雲起面無表情地將密信燒掉,看了看天色,已到了午膳時分,便去找薛溫酒蹭飯。
兩人相識於江湖之上,又並肩作戰近兩年,配合默契,救過彼此的性命。說是有過命的交情也不為過。
穆雲起也沒瞞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來。
他本以為薛溫酒會像以往一樣,爽朗地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或者給他出主意。
但她卻似乎被杯中茶嗆了一下,半晌才艱難開口:“我居然沒聽說此事……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想娶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姑娘。”穆雲起坦言。
薛溫酒點點頭表示理解:“你想拒婚?”
穆雲起搖頭:“拒婚就要抗旨,何況這般太傷女兒家的面子和名聲。”
旁人若聽說他寧願抗旨都不肯娶榮華郡主,背地裏還不知會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編排成什麼樣。
何況,類似的事,其實已經在溫知意身上發生過一次了。
當今聖上如此操心非親非故的榮華郡主的婚事,其實另有內情。
溫知意少時離京,和外祖父薛老將軍生活在一起,只偶爾回京小住,探望親人。
她十五歲那年,回京時,恰巧被三皇子看到了。
驚鴻一瞥間,三皇子驚為天人,當即回宮求了母親柳貴妃,欲求娶溫知意。
溫學士的嫡女,配皇子的身份自然是足夠的。柳貴妃一向寵兒子,聽他懇求,便把溫知意召進宮說說話,打算為兒子掌掌眼。
這一說話,便心生不喜。這溫知意美則美矣,但興許是平日被捧得太高,絲毫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懂得奉承柳貴妃,貴妃話里的明示暗示她完全聽不懂。
說話也直來直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噎了貴妃幾次。
喝了貴妃殿裏的一口茶,還微微皺了皺眉立刻放下茶盞,似是嫌這茶不夠好。
貴妃看不得溫知意這幅矯情模樣,想說點什麼壓一壓她的氣焰。隨即想起今年上貢的明前毛尖大半都被皇帝賞給了剛剛立了功的溫學士,連她的宮裏都沒分到,最終選擇閉上了嘴。
柳貴妃自己平日裏很是講究排場,乍然遇見個比自己更能擺譜的,分外不能適應。
她陰陽怪氣了兩句,卻被溫知意神情嚴肅地糾正話中某個詞語的用法錯誤后,柳貴妃抽着嘴角忍不住當場送客。
柳貴妃一向被人奉承慣了,實在不想找這麼個兒媳氣死自己。她好說歹說,又承諾了送兒子幾個美貌宮女,才勉強打消了三皇子非卿不娶的想法。
但三皇子早對外嚷嚷過仰慕溫知意的美貌,柳貴妃召溫知意進宮,明眼人都猜得到她的用意。
三皇子的婚事,朝中不少人關注着的,此時看到沒下文了,自然有人好奇打聽。
一來二去,溫知意不通情理、目空一切的名聲就傳出去了。
是柳貴妃和三皇子主動想和溫家結親,卻又反悔,反悔就罷了,還給人家傳出了這麼個名聲……
這事兒辦的十分不地道,皇帝上朝時頂着溫大學士幽怨的眼神,不得不給自己的妃子和兒子擦屁股,給溫知意封了“榮華郡主”的封號做補償。
這件事,算是讓溫知意出了名。
三皇子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卻只見到溫知意一面就嚷嚷着非卿不娶,足見其美貌。
有人好奇問起三皇子溫知意到底長什麼模樣,三皇子回以八個字“皎月清光,冠絕京華”。
一眼便讓三皇子非卿不娶,一行便讓柳貴妃心生厭棄。
此事,同時成就了溫知意的美名和惡名。
當時,帝王拍着胸脯對溫大學士保證,你閨女將來的夫君,由朕來挑,保證找個萬里挑一的少年英才。
溫學士糟心地看了帝王一眼,行禮謝恩。
此時,帝王正是挑中了穆雲起。
這倒也並不太令人意外,與京中那些整日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比起來,穆雲起這位年紀輕輕的將軍確實擔得起一句“少年英才”。
薛溫酒看了對面的“英才”一眼,“英才”把一整碗湯麵吃了下去,盛情稱讚了她的廚藝,禮貌詢問了今天有沒有飯後點心,得到滿意的答案后,才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模樣:“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
“說。”
“在李公公兩人面前,裝作我的紅顏知己,讓聖上打消賜婚的主意。”
薛溫酒扶額:“一定要我幫忙嗎?我相信這櫟城之中,願意配合你的姑娘不在少數。”
穆雲起笑得狡猾:“上次打賭我贏了,你的賭注可還沒兌現。”
薛溫酒嘆了口氣:“記得提醒我,以後萬萬不要與你打賭。”
上上次她贏了,讓穆雲起赤着上身在幾位相熟的將軍面前跳了一段奇怪的舞蹈,早該想到這傢伙會報復回來……
午膳過後,李公公和馬雨峰從偎翠樓迴轉。
馬雨峰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薛溫酒到底是如何美法,向士兵打聽到她在訓練場后,便興沖沖地去找她。
場上有不少軍士,有的練刀,有的練槍。薛溫酒卻什麼都沒練,只是站在正練箭的一隊士兵們旁邊看着他們練習。
這倒很符合馬雨峰對她的設想,她要是在舞刀弄棒他才覺得奇怪。
他走到近前,看清薛溫酒面容那一瞬間,他只有一個想法——怪不得此人能讓穆雲起徇私提拔,長成這副模樣,若是換了自己,怕是也扛不住這般美人的軟語相求。
馬雨峰一向是個忠實的顏狗,此時見到美人,拍了拍自己的臉,又在腦中回憶了一遍心上人夏婉芸那張清純的面孔,這才強行回過神來。
“馬公子,找我何事?”他盯着薛溫酒看了半晌,對方自然不會察覺不到。
連聲音都那麼悅耳!與之相比,夏婉芸的容貌和嗓音似乎都要遜色一籌。
想到此處,馬雨峰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點,這種靠心機和美貌往上爬的底層女人,他聽說的多了。這樣的女人,哪裏比得上純真善良的夏婉芸?
馬雨峰清了清嗓子,擺出了點高高在上的架子:“薛姑娘,在下馬雨峰,忝為按察司經歷,此行乃是奉聖上旨意來慰勞軍中將士。”
他的官位不高,官職也是個閑職,但他和世族溫家沾親帶故,他是榮華郡主的表哥。光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在櫟城這種小地方,帶着充足的優越感傲視絕大部分人。
他希望能得到眼前女子的奉承。
但他失望了,薛溫酒只是禮貌性地點頭回應了他的自我介紹:“馬經歷。”
馬雨峰討了個沒趣,沒話找話道:“薛姑娘在這裏做什麼?”
“訓練,”薛溫酒一邊回應他,一邊看着旁邊射箭的士兵,“王武,右臂抬高。”
馬雨峰笑了笑,似乎覺得她佯裝指導的模樣很好笑:“薛姑娘,我就開門見山了,本公子很好奇,你和穆將軍到底是什麼關係?”
薛溫酒反問:“馬公子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馬雨峰又笑了起來:“薛姑娘何必裝傻,一個女人能在軍中混得那麼好,她和領頭將軍的關係不是昭然若揭了嗎?”
見過薛溫酒後,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眼前的女子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哪裏像是個武將?
“你應該稱我薛將軍。”薛溫酒隨口糾正他,神色間卻沒什麼怒意,這種論調倒也不是她第一次聽說了。當初剛進軍中時,不少將士也對她有些猜測,在她拳頭下一次又一次掙扎后,才漸漸改變了對她的看法。
她倒沒有給馬雨峰也來一拳的意思,反而想到自己什麼都還沒做,穆雲起交待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頓時有點開心,看向馬雨峰的眼神一時也和顏悅色了起來。
但她這一眼卻讓馬雨峰生出了些誤會,他心神頓時有幾分蕩漾:“薛姑娘,不如我們交個朋友?等將來你進京了,本公子自當對你照拂一二。”
“照拂?”
“恕我直言,薛姑娘,在這邊陲之地,你可以得穆將軍獨寵,但他總要回京的。到時候他美人環繞,左擁右抱。而你在京中誰也不認識,孤立無援的,多可憐哪。”
“不至於……”薛溫酒覺得自己應該為穆雲起辯解兩句,以她對他的了解來看,此人並不十分重女色,用櫟城姑娘們的話來說,就是不解風情,萬萬不至於一回京就突然風流浪蕩了起來。
馬雨峰笑了笑,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薛姑娘,你太天真了,京城的繁華可不是這小小的櫟城可比的。你沒見過京城的繁盛,不知道那裏有多少誘惑在等着他。”
“我去過京城。”
馬雨峰又露出了他那副自鳴得意的笑容:“在京里,身份不同,能見到的東西、能享受到的東西可是完全不同的。別怪我話說的難聽,但薛姑娘,你真的以為以你我二人的身份,你所見的京城和我所見的京城是一樣的?”
薛溫酒奇道:“你是什麼身份?”
大概是見薛溫酒流露出一絲不信,馬雨峰解釋道:“我知道單論官職,你的品級比我高。但京中可不是單看這個的,要看出身看背景。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當朝內閣首輔溫大學士你總知道吧?那可是我的表舅舅,按輩分算,我還是榮華郡主的表哥呢。”
薛溫酒看着他,心情有點複雜,但仍是客氣地回答:“馬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
這便是婉拒的意思了,馬雨峰有些遺憾地看着她,覺得這位薛姑娘美則美矣,卻不怎麼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