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責任
明明知道活着是無盡的哀傷，卻沒有多少人願意安心的死去。
他們說，活着，活着才會有希望。
天色漸漸的陰沉下來了。
雨幕漸漸的停止，卻也沒有放晴的意思。
輕輕的托着下巴，手指再一次撥開額前長長的頭髮，李思媛眨了一下眼睛，出神的看着窗外。
一道道風景飛快的從眼前掠過，冰冷的風吹過臉頰，吹進眼睛裏，刮的有些疼痛。
“到了，是前面這裏吧。”中年司機看了一眼導航儀，頭也沒回的說道。
“嗯，就...停這兒吧。”少女禮貌性的笑了一下，拉開了出租車的車門，“謝謝。”
“誒？哎...路上小心。”司機似乎有些意外。
面前是一條寬大的水泥路，旁邊一塊潔白的大理石上，工整的寫着幾個大字。
這是一個新建的小區。
輕輕的呼出一口氣，李思媛走了進去。
歪歪扭扭的走了幾個衚衕，拐過幾條長長的街道，就在少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的時候，一個有些老舊的工廠出現在面前。
“到了...就是這裏吧。”李思媛眯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走進了工廠。
“嗯...咦？”一個赤裸着上身敲打磨具的青年看着少女走進來，露出一個訝異的目光，然後又低下頭，自顧自的敲打着。
“裏面還是一樣...那麼熱。”李思媛撅了撅嘴巴，從工廠後面繞過去，一直走到一個樓梯口，然後順着樓梯走到了二樓。
和一樓完全不同的是，二樓非常乾淨。
淺白色的大理石瓷磚，粉刷的乾乾淨淨的牆壁，幾個為數不多的房間也被打理的沒什麼灰塵。
李思媛歪着腦袋，略微打量了一下幾個房間，然後轉身走進了最右邊的房間。
“這個合同吧...馬上就能簽，林總你放心。”一個中年男人眯着眼睛坐在酒紅色的椅子上，“就是這個吧，你們這個出貨時間吧...能不能給我們往前排排。”
坐在中年男人面前的一個青年苦笑了一下，“王總啊，這可能真不行...這前面還有好多...”
一大堆客套的話。
李思媛站在角落，斜着眼睛有些嫌惡的瞥了一眼那個青年。
“嗯？”青年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剛進來的少女，愣了一下，“咦？”
“林總，怎麼了嗎？”
“呃...沒事。”青年收回眼神，繼續露出一個客套的笑容，“好吧，既然王總您這麼說了，我再想想辦法...”
......
不知道等了多久。
也不知道第幾次打哈欠，李思媛覺得自己可能就要睡著了。
無聊的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她趴在沙發上，把整張臉都埋進了柔軟的沙發，黑漆漆如墨的長發凌亂的蓋在臉上。
“小遠。”一聲聲音在頭上響起。
“終於好了？”李思媛揉了揉發酸的脖子，略微整理了一下凌亂散開的頭髮，抬起眼看着青年，“下午好啊，林懿。”
“嗯，好久不見了。”
“是，挺久了。”李思媛輕輕的掰着自己的手指，“你結婚了？”
“沒有，是訂婚。”林懿應道，含笑的眼睛看着少女。
“這麼突然。”李思媛漸漸坐直了身體，看着青年。
“是啊。姣姣她...懷孕了。”林懿也收起了笑容，“你回來，你家裏知道嗎？你父母，知道了嗎？”
“大概吧。”李思媛沉着嗓子低聲說道，“知道。”
“最近...過的還好嗎？”
“好。”李思媛笑了，“我去了J市，碰到好多人，大家對我，都很好。”
“那就好。”
然後，再無話可說。
沉默，互相沉默，看着彼此，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思媛覺得有些難受，就像胸口壓着一塊石頭，她還是先開口了，“真懷念小時候，我和你一起玩，一起睡，一起去很多地方。”
“是啊，小時候，沒有那麼多煩惱。”林懿笑了，“確實很開心。”
“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一起，去你家後山那座...摘四葉草，記得嗎？還有，你還騙我，說山上那塊綠色的石頭是翡翠變的，騙我背着一大塊石頭回家...”李思媛抿着唇，“還有還有...小時候我們一起玩遊戲，玩魂斗羅你記得嗎？你每次輸了都會怪我，說我把你的命借走了...還有...”
“是嗎？”林懿呵呵笑了幾聲，“小時候的事情，記得不太清楚了。”
“還有，那天晚上我睡不着，我要你給我講故事...”李思媛淡淡的繼續說道，“你就給我講...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會講故事的老婆婆，她講了一個故事...從前有座山...”
“小遠。”林懿開口，再一次打斷了少女的話，“很多事情，真的不記得了。”
“都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了。”林懿淡淡的開口，忽然手機響了一下。
他拿起手機，點開了微信，然後湊近手機，喃喃念叨着，“哎，李總啊...您稍等，等下我讓小陳把資料發給你...”
“你累嗎？”李思媛忽然突兀的問了一句。
林懿怔了一下，放下了手機，看着少女，片刻，才緩緩的開口，“不累。”
“真的？”她不信。
“小遠。”林懿眼皮顫動了一下，“姣姣，現在懷孕了，要在家裏好好養胎，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我爸...幾年前得了肺癌，去了，現在家裏就我媽一個人，這麼些年，她也很累，一個人擔負起那麼多...”
“你會開心嗎？”
“我身邊的人，會開心。”林懿說道，“我就開心。”
李思媛忽然笑了，她不再說話。
“孩子，想好叫什麼名字了嗎？”她最後問了一句。
“叫他悠然，林悠然，不管男女。”林懿摸了一下口袋，拿出了幾乎不怎麼碰的煙盒，輕輕的點了根煙。
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就是一片煙霧繚繞。
“林懿哥哥。”李思媛縮了縮身子，撥開那淡淡的煙霧，“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和我一起爬山，摘草，玩遊戲的01哥哥了。”
“人，總要長大的。”林懿又吸了一口煙，然後掐滅了煙頭，按在煙灰缸里，“不能讓我媽看到抽煙，不然又該念叨了...”
“嗯...”李思媛眨了眨眼，站起了身，“林懿哥哥，我準備走了。”
“小遠。”林懿看着少女，半晌，吐出一句，“你要過的好...以後，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李思媛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
然後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朝外走去。
身後，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嘆息，有些成熟，有些老邁。
李思媛抬起頭，望着天空。
放下自己所有的一切，執着，和夢想，然後成為一個盡責的兒子，丈夫，甚至父親。
她笑了一下，笑的有些無奈，有些苦澀。
“你變成熟了。”她低低的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