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浮殤 第三十一章 盛世浮生幾碗水
陸惑,藏於心中之火,熒惑守心,執掌征伐。古人畏之如猛虎,心火動怒,人則好伐。
眯眯眼的少年居於地藏最後一處,心藏火,火升則起干戈。經他之手所調教出的新生陸蟬,是斬去了前世今生,只余未來的林深,六品驚蟬,七品蟬枯,八品歸墟,九品凡夫,十品地藏。
五重神通超脫,十種武道極意。這是目前能為這一具分身謀划的最高配置,也是陸阿九目前最強的一具分身。
他悄無聲息的離去,等待着鳴蟬驚醒的那一刻。
若非少年謹守本心,恐怕早已被此人得手,惑人心術,自當以此術報之。
一記殺手鐧遞出之後,少年這一次大會所圖謀的便超額完成,武夫修行水到渠成,大比之上立下威名,接下來只需靜待九個源星日之後的十惡會審,便是他殊死一搏之時。
兩人要晉陞真正的三品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吸納足夠的源火精粹自然晉陞,這樣的精粹駁雜,需要十倍的時間水磨功夫一點一滴的化為己用。第二種是壓制境界,不斷的廝殺最後突破,將體內方寸血肉轉化為源能,點燃自身星辰之火。
這是一種生命層次的再度蛻變,天地萬物皆有升騰之氣,氣升則雲霧騰,天象異則方寸變,大小莫測則源能壓縮,壓縮至極境則源火升騰。
少年體內凝聚道藏星宮,少女體內衍化玉魄長庚以及伏羲女媧諸星萬象,他們的道路更難行走,需要自十品至四品再度磨礪至極致方可達成極意突破。
所有修行,都是更為熟練的運轉源能,吸納源能,而三品則是要在體內誕生自身源能,將自身化作照耀四方的星辰道標,這是武夫修行路上的一個逆轉,由極致的掠奪走向極致的奉獻。
“大道之行,孤則不生,獨則不長。明姑娘,這一次我們需要從位於北境的皇城帝京走向遠在西極的神恩王庭,走到前線的戰場之上,中間經過皇城時,便是我接受審判之時,在此之後,我們便繼續遠行。”
“這一路可能會與你想的有很大不同,不論何時,我要求你決不行多餘之事,只看,只聽,只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
“切身的看過這個天下,丈量過腳下的路途遙遠,才能夠真正的領悟到凡夫的真意。”
“師尊的意思就是這一路我們要像凡夫一樣摸爬滾打過去?那我明白了,要吃土嘛。”
“王先生留在歸墟武關建設領地,務必要妥善銷售五品和四品的武體戰甲。”
“喏。”王博海領命而去。
想起那六套模型體武體,王博海就好像看到了大把星源和源火精粹在向他招手。但同時他也在心裏告誡自己謹慎行事,切不可因小失大。
記得他曾問過少年,這種戰甲是否能夠製造低品級量產武體,可以的話,足以改寫整個人類文明。而少年沒有回答他,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次少年的眼神讓他感到眼前站着的不再是那尊超脫之物,而是一個超脫之人。
有些秘密不應被揭曉,也不應被廣而告之,因為他將吞沒所有掌握他的人。
隨着一行三人離開安平城,戰爭的硝煙味也被他們拋在身後,走出極樂城,進入其外的世界之後,他們才更清楚的看到這個世界。
圍繞着中心天體運轉的茫茫無量的星辰,每一顆都是一個恆星系的冕日之輝,它們環繞着伏羲大星,彷彿這是千百億年來的天體規律與自然形態。
但少年三人都很清楚,這些都是按照星河九州排布的龐大星雲,其中每一顆璀璨的珠子都是一座生命行星的母星,僅僅是宇宙運行之中微不足道的千年時光,他們的軌跡便被完全扭轉,成為了環繞着伏羲冕日的一座球狀星系。
它的每一處都是不規則的極狹長的扭曲弧線,這是因為極重的星辰引力互相吸引而產生的光輝扭曲,四極王庭各領九州之地,鑄就了而今三十六州環繞伏羲冕日的盛大景觀,這一次王朝圍困神恩王庭,不過是更大戰爭的序幕而已。
自星辰大海的彼端,於人類所觀測不到的遙遠地域,有火焰流淌而下,每一點火焰都是一顆璀璨的星辰源體,這些有着生命的星辰極速奔流而來,在他們的體內每一處都流淌着無盡的星辰戰血,充盈的能源支持着他們無休止的飽和式能量爆發,以超越人類任何事物所能達到的極限速度向著伏羲星河奔馳而來。
他們所經過的區域數個星河直徑之內盡皆無光,吞沒一切的黑暗反而造就了任何沐浴在光輝之下的生命的盲點。他們根本看不到那些匆匆而過的星辰,他就像是任何天體史上都未出現過的,輕而易舉的吞沒數十個星系的黑洞天體,無數生命直至停止生命的那一刻都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他們也不會再有任何意識。
星辰之中墜落出更多更高速的小型物體,他們的數量是天火的億倍之多,足有萬億物體砸開空間出現在遙遠的彼端。而在那一端,一塊石碑靜靜的矗立着。
護國龍碑,護國龍柱的本體,所有過去現在未來萬物的終點,它像一塊普普通通的大石被放置在伏羲星河與宇宙其他星河之間不起眼的位置,但卻強勢的扭曲了所有奔向那條懸挂九天之上的銀河的物體軌跡,將它們盡數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已經將這個星河淬鍊到方寸大小了,這個世界的武夫果然有些門道。”那種星辰之語傳至龍碑之前時已經自動轉化為人類能夠聽懂的語言,縱然在宇宙之中只是無聲的波紋傳遞,依舊清晰無誤的傳遞給了伏羲星系。
“我們帶來毀滅與戰爭,這與你們無關,與牠有關,為了牠的永恆,所有異類必須毀滅。”
“毀滅早已來臨,你們無法逃過,集中你們的一切反抗吧,命運的偉力如果只靠既定的結局來展現,那就失去了它的意義。”
“命運,終究要展現它不可違抗的霸道。”
彷彿是命運既成的畫卷一般,在那倒懸着的三道命運長河之中呈現着統一的結局。
過去五千年,媧星坍塌,化為歸墟,那一側的星辰只是輕輕的靠近,吹來一股清氣,便摧毀了宇宙兩種源能在此地的平衡,催動着歸墟的寒氣籠罩星河,化為今日的歸墟海眼。在任何方位,任何星辰,任何極點,都可看到那死寂空洞的海眼。
牠在吞食着源能,將武夫們晉陞的道路堵死,抽取源火,吸取源血,讓無數星辰緩慢的歸於死寂。
在那畫卷中,第一代處於盛世的武夫們聯絡了整個星河,那時的文明遍佈星河,早已達成了真正的理想世界。但在那一刻,所有榮耀歸於萬川之海,一切榮光消失無影無蹤。第一代武夫藉助星辰技術改造了他們的種族,最終捧起來第一簇星辰火種,他們沉入地心,化作薪柴,以自身之火,捧起星辰源火。他們將自身的層次通過技術改造到超然物外的層次,但當物界難以存續之時,第一批悟者們便再也無法安居於虛界之中,最終獻祭一切,歸於虛無。
文明火種被存續了下來,整個種族,整個星域,整個星系的星河熄滅。只要一些原始而蒙昧的火種存續。那一次,古老的存在了數萬年的新生文明存續了下來,留下了二十四城,演變為今日的四極王庭。
一道道火種自未來長河中奮不顧身的跳下,他們有些化為虛無,有些在知曉命運之後未能掌握命運穿梭的本質,在那看似遙遠實則毫無間隙的命運狹間陷入永恆的遲滯。他們不能抵達下一秒,也不能返回上一個時間點。永恆,既是死寂。
那是死神的帷幕,一些強大的未來生命溝通了兩道命運長河,他們看到了彼此之間的片段。正如兩張紙,它們本來是一張紙,但中間存在着有限卻又無限的間隙,這種間隙看似不存在,實則永遠無法跨越。
越位者們失去了他們的未來,他們在過去長河中奮力廝殺,抵擋在歸墟深處最深暗的原點,那裏成了他們永生不死的國度。
所有的一切都歸於牠,牠不是任何被冠以的名稱,牠只是存在本身。
任何不存在,任何虛無,任何混沌,任何所謂的虛構的對立與超脫,都依據於它,故而無不存在。
無界,悟界,物界,虛界,這世間本無虛無,虛無不過是存在衍生的虛無而已。
少年立命之時,天火已然抵達。而今第一簇天火已然焚盡了神恩王庭。
第一個淪陷者化為烏有,第一位侵蝕者悄然降臨。
他在向著命運奔赴,在斬去未來之後向著新生的命運走去。
他立於現在的命運之中,在這條命運長河之上,一位老人撐着衰朽的身軀抵擋着無盡的天火,一位中年人拚命的保護着他的子民,地法,天法盡出,而這個世界卻已不堪重負。
不過是浮生一碗水,等閑便傾覆。
不經歷所謂的凡夫俗子的痛楚,又怎能體會擎天巨擘的一生。
他不是一個偉大的朝聖者,他只是一個尚未加冠,於破敗道宮中天真懵懂的孩童。
朔月天河元年初六,歲在庚子,凡夫陸阿九與同伴明玉魄,開山大弟子何烈風離開了歸墟之地,重返源星環帶。
離開歸墟之後,大弟子何烈風返回帝都去尋找自己那太過無趣的親生弟弟,而陸阿九和明玉魄則乘坐源星環帶上常見的浮島快車抵達了途中的第一個站點,位於環帶外側的獵戶城。
獵戶城是一座源星環帶上毫無名氣的小城池,沒有城牆與其他防禦設施,因為地處源星腹心位置,幾乎沒有受到外敵入侵的可能性。所以這座城池顯得格外的祥和,城中的百姓連六品以上的武夫都沒有幾個,人口不過數萬,相當於很久以前的一座小縣城的人口數量。
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城池?久居軍旅之中的明玉魄小吃一鯨,陸阿九則是熟練的從路邊幾個小吃攤上買回一大串燒烤和零嘴。
總共不過幾個星幣的消費。但一個星幣可以讓普通人家買一月所需的好米,價值過去百元。穩定的物價並未曾改善多少百姓的生活,處在武夫時代,他們就像是遠離塵世的蟻群一般,只是每月過着自己的生活。
明玉魄的腳步很輕,她稍微一用力,這座小城就可以和源星說再見,加入星空浮遊碎片的龐大陣列之中。
數百年來戰血與武夫們征戰的星河之中崩碎的又何止億萬星辰碎片,僅東征期間,陸阿九就作為先鋒掃蕩過十萬個野獸獸巢,連帶着他們的營地也被武夫專用的大號源能炸彈所爆破。每一座營地便是數十顆星球糅合而成的堡壘,展現出野獸那無所不在的繁育痕迹。
一路摧星拔寨,他們還從未怎麼好好看過風景,沿途也沒有任何感謝奉迎的隊伍,早在野獸掃蕩之前,那裏的生命痕迹便已經被歸墟和窩夷摧毀的一乾二淨。
人間煙火氣,最是暖人心。
吃着熱乎的烤雞翅,油星子落在手上,紅彤彤的辣椒混合著孜然吞入腹中,一股火辣辣的味道直刺鼻腔,癢的人大口吹氣,再吃下一口,整個冬日的寒氣便被驅散的一乾二淨。
這樣的好時光,真是難得的享受。
兩人一路走過半個小鎮子,路邊有一塊豎著的招牌,是某個獵戶營地的字樣,這座浮島的十分之九都是原始叢林,只有靠近環帶快車月台的地方才是人類的棲息地,種種野獸野性十足的在叢林中狩獵與逃竄,兩人將感知壓制到正常十品的水準,這才準備一番,拿好道具進入森林。
道具是原始的老式鏈箱機槍,面對源火爆發以來強化過後的野獸,這種老式武器每秒六百發的射速估計只能堅持一分鐘,子彈便會消耗一空,這還是壓縮彈藥擴大容積之後的新版獵槍。
即使曾經人類貴族為了彰顯品味不凡愛好野生動物狩獵的那段歲月,他們手中的獵槍也是改製版本,裝配的也是最安全的警衛保護。
在叢林裏出出汗,打幾隻野山禽,追獵一隻受傷的野獸,乃至追殺一些特別的獵物,在文明的時代呼喚野性,在野性的時代呼喚文明,總有一些奇特的人喜歡用與眾不同來顯示他那並不突出的不同之處。
獵戶城提供這種服務由來已久,一些遠道而來的客人想要獵取一些珍奇異獸還會深入叢林深處,踏足星空環帶邊緣的數百公里厚的稀薄星雲層,從其中獵取一些適應了星空環境的野獸。
這是一項非常安全的野性運動,在幾乎全民修武的時代,人人身負下三品的修為,源火對人體的增強是本質性的,以前那些強悍的野獸軀體早已不負之前的威懾力,十個人中就有一個無疆行者,他們碾壓一般野獸綽綽有餘。人們更喜歡獵槍噴吐火舌,受驚的動物們四散奔逃的感覺。
兩人只是玩了一會就喪失了興趣。這座小城只要沒有傳說中霉運附體死神傍身的主角到來,幾乎不會有任何獸潮、天災、地動之類的不可抗威脅,沒有那些需要不斷升級的倒霉蛋,整個世界就一片安詳。
曾經的一部老電影中,那些死裏逃生的主角們就連着整死了五部本來可以平安無事的路人們。陸阿九審查自身,除了倒霉的身負奇難雜症之外,他好像給身邊人帶來的都是好運。
打完彈倉之中的子彈,在空地里犁了一遍地的兩人興緻缺缺的準備離去,幾個染着白毛的十七八歲的小青年圍了過來,後面還跟着幾個“我很拽啊,我老公混哪哪哪的”濃裝小妹。
這,無論身份如何變化,無論年代怎麼更替,他們那帥氣的外表和犀利的造型始終別具一格獨樹一幟,堅挺的生存在人類正常審美之外。
“小子,你很拽啊。子彈不要錢啊,你這麼浪費有沒有想過生產子彈的廠家多麼辛苦,清理場地的工作人員多麼難受啊?”
可降解,清潔彈。彈箱兩側印着的難道不是盲人看不見的正常文字?
盲人,阿不,白毛小哥依舊在走來的路上,邁着螃蟹步很是威風。
只看,只聽,不動手。明玉魄小爺很聽話的只是踢出一腳。
堪比八級強風的一道鋒線從白毛小哥的側面劃過,看着身後那裂開的天空,小哥大張着嘴,連場子都不知道怎麼圓。
“你們是工作人員?”
“不是啊。”
“是是是,我們是。”總算有個聰明的白毛忙不迭的跑向兩人剛剛傾瀉彈藥的場地,清理起那千瘡百孔的地面。
“看什麼,小爺動手了沒?”
陸阿九眯了眯眼,隊伍不好帶啊,這可是監察自己的監察司司君呢。
兩隻手臂同時揚起,氣機全無泄露的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