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落怕黑
輕一招招手,告訴他,是需要龍身上的一個東西,又搖頭嘆氣的說,這個世間哪裏有龍,自己肯定死定了。
秦長落面色變了幾變,說道:“這世上真的龍,我今天看見了。”
輕一本是順着郎華子的要求,問清楚秦長落對公申賦雲了解多少,是否可以配合他拿寶貝。如果不配合,郎華子要輕一綁了他,威脅那條乳臭未乾的小龍。
他嘴裏的小龍在輕一心裏認為,就是擁有一個比知無觀寶貝更好的東西富貴公子,那就是公申賦雲。哪有什麼真龍,許不是,是微服出來遊玩的皇室子弟。
秦長落說他見了龍,他險些把醞釀出來的的悲苦情緒打破,差點笑出聲。
秦長落仔細回憶着那龍頭,暖黃色,跟那山一絲不差。他的聲音,他聽過,那是恩人的聲音!巧合?不不不,他看向大堂。那天恩人一臉神氣給村民們信口開河說那山是神龍的事…還有那天他離開之前,語調輕快逗趣地說自己是龍,難道都是真的?
恩人就是那座山…那座山就是龍,龍是恩人。
他握着拳頭咬了咬自己的手背,這太顛覆認知了。雖然,他的認知只有打野味吃別餓肚子,冬天下雪能有一床暖被和想有人陪。但對於神靈,除了敬畏心,是他爺爺教的,他謹記,他並不認為這個世上有神有仙。
不然,他夜夜祈求神仙保佑垂憐,怎麼從來不曾應驗?
現下,兩個人,揣着不同的心思,都在想同一個問題。
公申賦雲,究竟還會不會來知無觀。
輕一不想被郎華子控制,趕緊幫他要了寶貝,讓他拿給空風,自己好逍遙自在的過下半生。公申賦雲是唯一能換取自己自由的籌碼。
秦長落除卻對恩人不知如何升起來的想念,還想確定,他是不是龍。
如果是,那輕一就不用死了。恩人心好,一定會救他。
同時他心裏若有若無蒙上了一層傷情:恩人若真是龍,怕是不管我怎麼祈求,他都不會帶我在身邊,就算是給他做個僕人都不配。
他也許…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輕一,我不想做飯,晚上,你自己弄點吧。也不用給我做,我想,自己待一會。”
這人突然的情緒低落是怎麼回事?輕一本想發脾氣讓他趕緊準備菜飯,但他不能把關係搞僵。公申賦雲若是回來了,他隨便告個狀,自己想要寶貝的事,就泡湯了。
而且他也不敢綁了秦長落威脅公申賦雲,能不能威脅先放一邊,他衡量着這人既是能在郎華子手裏不費吹灰之力救走人,那功夫,自然不在話下。要是他對這個秦長落因為一時興起護的厲害,那自己招惹秦長落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和氣了幾分聲色,回:“行,你這幾日操勞了,去休息吧。”
秦長落進了後院,看着通向左邊弟子們禪房的小路,和右邊通向有身份的道長禪房,來回選擇了一會。
他心裏是想讓自己住的好一些的,像輕一一樣,挑個自己喜歡的單獨禪房,睡得舒服些。可多年的自卑讓他認為,那些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是遙不可及的,就算近在眼前,他也不敢去碰。萬一,一碰就碎了,萬一,現在的一切,都不過是個夢。
打開弟子們居住的禪房,十分寬敞,貼着牆根的床,整齊鋪着素色被子。秦長落數了數,這禪房,能睡二十個道士。
他選擇了最後一個床鋪的位置,後背貼着牆,抱着膝蓋盯着大門。
日頭一點一點落盡,光線朦朧起來。秦長落看着窗子透進來的白,逐漸消失,把自己抱的緊了緊。
“沒事的,就算是晚上這裏也不會有野獸,這裏是道觀…”說完他自嘲,都多大了,還會怕黑。
“砰砰砰”
秦長落被晦暗裏突如其來砸門聲震得心裏一緊。眸光迅速露出自我保護的凶色,搜索着屋子裏有什麼可以拿來防身的。與野獸殊死一搏也不要無作為的等死。
門被大力推開,秦長落沒有看到任何能對自己有用的東西,下意識抓起枕頭,扔了過去。
“嘩啦”
碎了一地的瓷片。
“你發什麼瘋呢?”
秦長落繃著的神經放鬆一半:“輕一?”
“難不成還有鬼啊!”
“輕一!輕一!”秦長落完全松垮,曾經被狼咬過的右腿微微抽筋,他跳下床,竄到輕一身邊,祈求:“你讓我跟你一個房間吧,或者,或者你讓我在你的房間外邊都行。我真的…”怕,他不敢說,對於輕一眼裏的不耐煩,他不想在增加半分。
輕一看着地上的碎碗,壓着心裏不爽。要不想着讓你幫我要公申賦雲手裏的東西,我才不會給你做飯吃。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既然怕黑,就點上燭火啊,點一晚上都沒關係,夠用。這東西,道觀多的是。”輕一假意擠出來一個笑,盡量和顏悅色。
秦長落先是一愣,繼而眼裏點上雀躍的光,連連點頭,“對,對,我可以點燭火!”
這人,傻啊?輕一撇了撇嘴嫌棄地走了。
長這麼大,都沒用過幾次燭火的人,黑夜裏煎熬地盼着太陽快點升起的人,腦海里,沒有燭火的概念。在他的生活里,那是屬於別人的點點溫馨,是他一輩子都抓不到的安全感。
“點亮,點亮,都點亮,我不怕的,有了光,就不怕。”
秦長落一根接一根的點着蠟燭,房間裏的黑暗一掃而空。他獃獃地看着火光影動,眼眶就那麼不爭氣的濕了。
“原來,黑夜裏擁有光,這麼暖。”可是心裏為什麼特別疼?為什麼照不亮?他很想回石頭房,把那裏點亮,想知道,燭火下的家,會不會溫馨一些。
“爺爺,你的墳頭,從來沒有點過長明燈。連根蠟燭我都翻不到,是不是沒有小鬼替你引路,投不了胎。”
秦長落把用力閉眼,把多餘淚水擠出去,拿起兩根蠟燭,目光幽幽:“我明天就回去,給您點蠟燭。”
他把找出來的蠟燭塞了滿滿一懷,靠着桌子腿,看着滿眼的燭火,特別滿足。
偶爾微顫的火苗慢慢變得不清晰,像是掛了一圈絨毛,交錯着…秦長落闔上了雙眼。
這幾日夜夜守在大堂,都沒怎麼睡,着實是扛不住了。
空幽瀑,公申賦雲掩不住興奮,給公申陌離行了個重禮。他鬼使神差的覺得,他的傷,前輩會管。結果不出所料,他試探着問原因,但沒有得到回答。
公申陌離只說了十個字,就讓他走了。
“錯失一時,永世追憶,何必。”
聽不懂,公申賦雲覺得,這話,是說給自己的但也不是說給自己的。
他欲要離開時,公申流盈迎面而來。
叔父眼裏微微燃起的憤怒,還有童昭盡量不表現出來的訝異,並沒有讓他感覺出來他們是因為自己私下找前輩療傷而出的情緒。
他們的情緒,指向公申陌離。
“叔父,您過來有事找前輩?”他直覺上,覺得,叔父是因為自己才來這裏。
“你幾時,與上任龍君關係這般密切了?”公申流盈質問。
怎麼有點酸?
童昭心裏嘀咕:應該問陌離前輩,為何為了他兩次破了龍族規矩吧。
二人之間從無交集,向來不管龍族之事的公申陌離,為何會對他如此寬容?
“上任龍君?”公申賦雲從這句話里,解讀出一絲叔父覺得前輩逾越了的意思。
的確,自己沒有想到這一層,唐突而來,冒昧請求。不成想,前輩毫不猶豫就應了。
“叔父,是我考慮不周。您千萬別多心。”
公申流盈打量着他全然恢復的身體,搖頭似笑非笑:“我不多心,龍族血脈如何更加精純?”
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