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不知
範文方被人狠狠踩了痛腳,臉上卻沒顯露出半分,這要不是他親兒子已經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事關重大要謹慎,我還得仔細琢磨琢磨。”
“還有什麼好想的,要的就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范措臉上都是焦急,“爹,您什麼時候這麼膽小了?”
“放肆,此時我自有定奪,你不要多事!”範文方冰冷的眼神落到孫子范繁身上放柔幾分,“你怎麼看?”
范繁眉眼低垂,“攝政王國師鈞在上京,不是好時機。”
範文方點點頭,“此事以後再議。”
范措憤憤不平坐下來,對范繁的不滿又加一分,既然每次都不把他的意見當回事,還叫他來幹什麼!
不止范措氣不順,周太后同樣的氣不順,楚瀾讓盼公公遞來話,周子桁不合適當駙馬,想到剛離宮不久的楚久旭,周太后不出意外的對他更加不滿了。
太后啪一聲把書籍扔在桌上,“你說說,陛下怎麼說也是從本宮肚子裏爬出來的,本宮還能害了他不成?本宮的話他不聽,楚久旭的話他倒是言聽計從,簡直不知好歹。”
嬤嬤連忙上前勸道,“娘娘,陛下是您生的,每日請安可從沒少過,您這麼說陛下可要傷心。”
太后冷哼一聲,氣到底是順了些,“太皇太后要回來,把慈寧宮好好收拾一番,到時候可別挑出錯來。”
太皇太後跟周太後有些不和,對這個兒媳太皇太后是不滿的,耳根子軟不說還有些拎不清,要不是周太后把楚瀾生下來,太皇太后可不會只是無視這麼簡單。
提到太皇太后,周太后順了的氣又不順了,“是她老人家要本宮給長公主找駙馬,本宮找了誰都不滿意,既然她不放心自己要回來當初何必要本宮去找?本宮倒成了裡外不是人。”
“娘娘消消氣兒,您是長公主的嫡母,長公主的事情您不管才落了下乘,您已經管過,至於駙馬的人選聽不聽您的,就不是娘娘能管的事情了,婚後過得好不好也找不到娘娘頭上去。”嬤嬤低垂着頭道。
“也是。”周太后的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長公主的事情本宮就不管了,本宮還樂得清閑呢。”
嬤嬤悄悄退回太後身后,安靜得像個死人。
文書的死比楚瀾想像中的更快出結果,明晨一查出結果就馬不停蹄進宮回稟,“臣叩見陛下。”
楚瀾把奏摺放到一邊,“起來吧,明卿有何事?”
明晨從地上站了起來,“文書的死因調查出來了。”
楚瀾放下筆,“說吧。”
文書的死因說來可笑又可恨,文書的嫡長子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最讓人不喜的是他的霸道和心狠手毒,他出城遊玩時遇上一個長相傾國傾城的農家子,二話不說就把那女子強搶回府,納為妾室。
女子相貌不止文錦心動,文書這個老不修的也心動,藉著一次醉酒就強了那女子。兒子自然是爭不過爹的,女子就從兒子的妾變成老子的妾。女子本來就有婚約在身即將出嫁,糟了橫禍不算還要遭這般侮辱,一個想不開就對文書父子下毒藥。
文錦那天出去鬼混逃過一劫,文書卻是在劫難逃,隨後女子也服毒自盡。
明晨繼續開口,“女子手中的毒藥是文書府上一名婢女給他的,今早婢女被人發現死在城外,線索徹底斷了。”
楚瀾臉上不動心下卻是不虞,“都察院都是吃乾飯的嗎?這麼大的事情發生在上京腳下都不知道。”
明晨倒是為都察院那耿直的老頭說了句公道話,“文錦給了女子的家人一筆封口費,文書謹慎把尾巴都掃乾淨了,呂大人性情耿直不可能時時刻刻看着百官的後院,有所疏忽也情有可原。”
都察院呂穹是小皇帝自己的人,他珍惜得很,明晨既然遞了台階他就順着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罰俸一年吧。”
明晨出了御書房,一拐彎就來了國師的明和殿,靜無正坐在蒲團上念經,明晨可不敢在這時候打擾他,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來。
靜無把經文念完睜開眼睛,頭也沒回問道,“何事”
明晨撇嘴,“我在你這坐了這許久連被茶水都無,不同人不同命啊!”
靜無把他的話無視,“無事可以走了。”
“你可真無情。”明晨也不拐彎抹角,“文書身上的線索斷了,幕後之人往後只怕藏得更深。”
靜無一顆顆轉動着佛珠,“未必。”
明晨思索片刻開口,“你的意思是我們被打個措手不及,文書身後的人也是?現在各方的人都盯着他,容易出馬腳?”
“貧僧不知。”靜無垂下眼瞼,一顆顆轉動佛珠開始念經。
你不知個屁啊你不知,明晨差點沒爆粗口,幾個意思啊這是!“你看看你這副半死不活的鬼樣子,上京的貴女都眼瞎了嗎?放着大好青年的我不要,偏偏看上你這個守寡的和尚!”
靜無無動於衷,把喋喋不休的明晨無視個徹底。
明晨早就習慣了這樣跟靜無相處,“你說這上京越來越複雜,攝政王怎麼就沒個動靜?”
靜無睜開眼睛,“貧僧不知。”
明晨“嘖”了聲,“咱們都這麼熟了,攝政王可是你送回來的,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說出來也好讓我有個底啊。”
“貧僧不知。”靜無又變回了無欲無求的樣子。
明晨氣結,“我看你別叫靜無,改名叫不知得了。”
靜無沉默。
明晨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算了算了,範文方把攝政王幹掉,大不了辭官不幹了。”
“不會。”靜無頭也沒抬道。
“你怎麼知道不會?”明晨湊近靜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靜無沉默。
明晨抬手很想再靜無帶着三千煩惱絲的腦袋上糊一巴掌,他到底理智還在沒敢真打上去,只是做了個樣子。明晨被氣得甩袖就走,他腦子是出了什麼毛病,才會來靜無這裏找罪受。
靜無由始至終都沒抬眼看怒氣沖沖的明晨,就像明晨的怒氣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太皇太后是兩天後到達的京城,楚久旭因為太子的緣故是記名在太皇太后命下的,雖然不是嫡子,比起其他庶出皇子楚久旭還是高了一截的,這也是周太后如此忌憚他的一部分原因。
太后回京楚久旭自然是要去拜見的,安靜的慈安宮因為太皇太后的回歸熱鬧不少,楚久旭到的時候周太后已經到了,楚瀾跟他前後腳走進去。
楚久旭和楚瀾對着上首的太皇太後作揖行禮,“兒見過母后。”隨即轉向周太后,“臣見過太后。”
“孫兒見過皇祖母,兒見過母后。”
太皇太後頭發已經花白,打扮樸素,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都起來吧,自家人不必拘禮。”
楚久旭和楚瀾在一旁坐下來,楚瀾狐疑的目光落在楚久旭身上,皇叔怎會如此乖巧?
因為太子的關係太皇太后教導過楚久旭,楚景澤君子端方無需管教,性子跳脫的楚久旭就落到了太皇太後手裏,攝政王有今天這番得體的禮儀太皇太后功不可沒。
楚久旭在太皇太后這裏慣是個裝乖巧的,斜了眼楚瀾,看我做甚?
楚瀾收回目光,乖巧的皇叔也是一樣的好。
穿着翠綠裙子的長公主楚媛和穿着淡粉色羅裙的二公主楚靈走過來屈膝行禮,“見過陛下,見過皇叔。”
楚瀾虛虛的抬了抬手,“起來吧。”
楚久旭和楚瀾對這兩位公主都不熟,兩人跟着太皇太后常年居住在護國寺,一年見不了兩面,想親近也沒那個機會,況且楚瀾一點也不想這兩個跟皇叔親近。
楚媛看着溫柔大方,回到太皇太後身邊乖巧的坐下,目不斜視。楚靈就比較活潑,時不時的就用眼睛偷偷看楚久旭和楚瀾。
太皇太后目光落到楚久旭身上,“本宮看着攝政王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又挑食了?”
“沒有沒有。”楚久旭不經意間抬眸掃了眼楚瀾,楚瀾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只是最近事多沒休息好,勞母后掛心。”
“事兒多也別熬壞了身子。”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楚瀾身上,“陛下也是,不可挑食兒。”
楚瀾心虛的垂了垂眼,皇叔是真挑食才瘦的可他不是啊,他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吃得那是比豬都多,但就是胖不了。楚瀾同樣斜着眼睛看楚久旭,都怪皇叔。
楚久旭就當沒看到,“母后說得是。”
應是乾脆應下了,答應和跟着做在楚久旭這裏是兩碼事,無論如何先過太皇太后這關再說。
楚久旭是太皇太后看着長大的,他的心思不說十分,一二分還是摸得出來的,“去,把膳房溫着的粥給攝政王和陛下來一份。”
“是。”大宮女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楚久旭扯個笑出來,“這就不用了吧?”
“在這裏本宮說了算,讓你吃你就吃。”太皇太后極度威嚴的看了眼楚久旭。
楚久旭頓時不說話了。
大宮女端着兩碗粥走過來,給了楚久旭和楚瀾一人一碗,巴掌大的飯碗,裏面的小米粥看着紅橙橙的,上面點綴着幾顆紅棗,看着很有食慾。
楚瀾早就餓了,迫不及待拿勺子吃了一口。
楚久旭鬆口氣,只要不是什麼鴿子、烏雞肉粥,其他的都好說。
太皇太后淡淡開口,“這是小米粥,裏面加了紅糖和紅棗,剛好給你們補補身子。”
楚久旭差點沒把手裏的粥碗打翻,“這不是產後女子吃的東西嗎?本王又不會生產。”
楚瀾差點沒被嘴裏的粥嗆到,抬腿踩了楚久旭一腳,轉頭看着他,皇叔,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太皇太后對楚久旭的不着調早就領教過了,坐在上首風不動,“讓你吃你就吃,不要多話。”
這回不止楚靈,就連楚媛都不住那眼睛偷偷看楚久旭,心中威嚴如高山的皇叔形象轟然坍塌。
楚久旭不敢再作妖,安安分分把粥喝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