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村民們三三兩兩離開,林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立刻數落女兒,“招娣,你鬧騰啥,你看看,把咱家的臉都丟盡了。”
親生女兒都死了,還顧忌林家的臉面?林蜜實在想不明白,林母這大腦迴路是咋長的。如果對方知道原主已經死了,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的不作為?
林蜜淡淡一眼掃過去,林母準備好的一堆話就都噎在了喉嚨里。等林蜜進了屋,林母把丈夫扯住,低聲道:“當家的,你看出來沒,招娣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林父:“啥不一樣!就是給慣的,打一頓就老實了。”
“可別,她若是再想不開咋辦?”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林母也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女兒去死。
“那就關起來!”林父扔下這麼一句,甩開手也進了屋。
林家太窮了,就一間正房,四個人住,實在憋屈得很。林蜜討厭林家其餘三人,乾脆就把他們當空氣。
她把身上披着的衣裳脫下來,放在炕頭上,自己翻箱倒櫃地四處搜尋,叮叮噹噹的響聲讓林父覺得不耐煩,皺眉呵斥,“你這又是要整啥?”
林蜜頭也不抬,“找點紅糖。”她承襲了原主的記憶,隱約記得家裏是有幾兩紅糖的,還是原主奶奶去世前,親戚來探病送的。一年過去了,林家都沒有捨得吃。
林母眼神閃爍,忙上前攔住了,“別找了,沒有了。”
林蜜不信。
最後在炕洞裏找到了個紙包,打開一看,還真是紅糖。這會兒還沒有到燒炕的季節,林母把這東西藏在這兒,也真不太容易找到。幸虧林家地方小,家什也少,這才讓她在這麼短的時間找到。
林母有點兒尷尬,“我給忘了。”
忘了?分明是捨不得給閨女吃吧。林蜜也懶得說破,切了幾片姜放在碗裏,放了兩大勺紅糖,倒上開水。攪合攪合晾一晾,熱乎乎地喝了一碗。
身上的寒意被驅散,她舒服地嘆了一口氣,上了炕隨便拉住被子蓋在身上,閉上眼睛。
這小半天,實在是太累了。
林父看到這情景又要罵人,被林母拉住,“讓她睡一會兒吧,咱們該去上工了。”剛才就耽誤了挺長時間的,現在去地里,也不能算完整的一天。不過,總不能在家裏坐着吧。
欠着那麼些外債,大隊還欠了些糧食,一天都不能偷懶。
林父和林母扛着鋤頭下地去了,林旺也去了村裡小學,屋子裏安安靜靜的,林蜜也終於可以睡熟。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現實世界。依舊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熟悉的環境和熟悉的人。
林蜜特別開心,再一睜眼,發現自己依舊在逼仄的屋子裏,真是說不出來的失落。
老天也真的是夠了,既然讓她活着,為啥偏偏要送到了這麼個缺衣少穿的年代裏來?到底是褒獎還是懲罰?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腦海中就出現了一個聲音:【你是有福運的,不用擔心】
“啥?誰在說話?”林蜜吼了一嗓子,回答她的只有靜默。
門開了,林旺背着書包走進來,四下里瞧一瞧,“姐,你咋還沒做飯?”
她坐起來,沒好氣地答道,“想吃啥,自己做吧。”
她才不會像原主那樣,做牛做馬地伺候這一大家子呢。
“哎,姐你咋這樣!”林旺抱怨着。他心裏也不舒服,前晌發生在他家的事兒,很快就傳遍了全村。
村裏有幾個家境好些的孩子和他一起去鄉里上學,中午熱飯的時候,就直接問他:“聽說,你爹娘為了20斤糧食,要把你姐嫁給陳大友?”
林旺無言以對。自己悶在教室里啃玉米面窩頭。家裏困難,其餘人都吃高粱面,只給他做玉米面。可是這回心裏有事兒,他覺着玉米面都沒有以前吃着香甜了。
他覺得,今天這些屈辱都是姐姐帶給他的。如果不哭不鬧,乖乖嫁去陳家呢?不就沒有這些事兒了?
因此,進門看見姐姐懶着,他說話就比較難聽。
當然,這種情況非常普遍,整個家裏,也就姐姐地位最低,以往比這更過分的話他也說過,姐姐每次都是沉默不語,盡量滿足他的要求。
這回,是咋回事呢?
難道真的像娘說的,姐姐跳河之後,脾性都變了?
林蜜才不管林旺咋想的,睡了一覺,她覺得身子舒服多了,就找了個盆,拿了程墨的衣裳出門。
初秋的傍晚涼意明顯,林蜜身上單薄的衣裳根本無法禦寒,只好又把程墨的衣裳披在身上。
上工的村民成群結隊的回來,林父和林母也在其中,見到林蜜,林母問她做好飯了沒。
林蜜站住,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娘,我早晨剛跳了河,身上實在不太舒服,做不了飯。不過,我現在就去洗衣裳。”
林母:誰讓你提跳河的事兒了?
林父扯一把老婆,“行了別說了,先回家。”這蠢婆娘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王嬸聽見是林蜜的聲音就幾步跑過來,“招娣,你身上不舒服,就別洗衣裳了,回家歇着去。”
林蜜笑了笑,“我得把衣裳洗了,還給程墨。”王嬸早就發現這閨女身上披着一件男人的衣裳,很眼熟,和早晨披着的分明是同一件。
挺招娣這意思,衣裳是程墨的?
大家都是一個生產隊的,回來也都是一起回來,一群一夥地人不少,聽見林家閨女身上披着程家而小子的衣裳,都竊竊私語起來。
“沒想到啊,招娣和程墨還扯上了關係。”
“可不是呢,程家是地主階級,林家也不管管,回頭受拖累。”雖然這幾年程家的人不會再被□□,可是村民們對以前的事兒可是記憶猶新。
一家子在村口的戲台上排成一溜兒,隨意被人辱罵、往身上扔東西,程家的大小子還被打斷了腿,如今還瘸着呢。
林父聽了就急了,“招娣,你把衣裳給我!”他打算立刻把衣裳送回去,並且要警告程墨,不許接近他閨女。
今天白天說的話,林父並沒有放在心上,他覺得,把女兒嫁給有糧食吃的陳大友,是最好的歸宿。
林蜜裝作沒聽見,一扭身端着洗衣盆跑了。
“哎,你個死丫頭!”林父張嘴又罵,被王嬸諷刺了兩句,這才不說話了。
王嬸的兒子幾年前犧牲在戰場上,她就是烈士家屬,在村裡受尊敬。林父不敢和她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