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透過窗看向那人的第一眼,他正安靜地坐在空蕩的畫室里專心描摹着什麼。沈識鬆了松領口,莫名覺得近日連綿陰雨天帶來的潮濕與粘膩似乎緩解了不少。
下一秒,只見那人迅速反扣住了黃毛前去拎他領子的手,將其掀翻在地,用削尖的鉛筆直逼黃毛的眼球。
“你他媽的敢動老子個試試——!”黃毛大叫。
筆落之時,沈識快步上前,揮起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
天空忽而響起一聲悶雷,暴雨欲來。
……
“你就是南風?”
沈識點燃根煙叼在嘴裏,順勢拽起了那人的頭髮。被叫做南風的人被迫仰頭看向他,從那隱藏在眼鏡后釋放着戾氣的眸子裏,沈識知道找對人了。
“謝晚雲在哪兒?”
那人從齒間擠出了聲不屑地冷笑。
“操——!”方才險些被他戳瞎眼珠子的黃毛揚手就給了他一計耳光。
臉上的眼鏡被甩落到一邊,鼻血順着那人的臉淌下,落在他沾了顏料的圍裙上。他輕吸了下鼻子試圖止血,卻發現滴得更猛。
“看你還是學生,不想跟你來真的。說。”沈識吐了口煙,示意黃毛往後站。
“昨兒夜裏走的,我也不知道上哪兒了。”那人啞着嗓子道。
“她偷了別人東西。”
“那是老蛇欠她的,玩兒了這麼久,總該給些補償吧。”他抬起頭看向沈識,沒了眼鏡遮擋的眼睛裏放着光。
“這我可管不着,找不到她我不好交差。不然你給想個招?”
“那就把我殺了吧。”那人眼中滑過一絲狡黠。
“識哥,甭跟這小子廢話了!”
黃毛說著便又要上前,被沈識攔下。
“我再問一次,謝晚雲人呢?”沈識沉下臉來,拎起了那人的領子。
“我報警了,不信的話你們就在這兒獃著。”
“媽的,唬誰呢!”黃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拳打向他的肚子,那人發出聲短促地悶哼。
“你看我像開玩笑么?”
他再次抬起頭,揚起了個狠戾的笑容,露出森森白牙。
沈識咬牙看向那人,沖他點點頭。
“好小子。”
他鬆開了那人的領子,帶人轉身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雨終是落下了,像是憋了很久似的,宛若瓢潑。
見眾人離開,那人才抹了把臉上的血,彎腰將掉落一旁的眼鏡撿起,沿着牆緩緩坐下。
他掏出手機,撥通一串電話號碼。
“謝晚雲,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以後有多遠滾多遠。”
掛電話后,他又藉著窗外的街燈檢查了下眼鏡,確認鏡片沒摔碎,這才撐着牆站了起來。
……
沈識七繞八繞地拐過幾條破敗的巷子,停在了一排平房前。他猛吸了幾口煙,才將煙頭掐滅。
這條破巷子有個風雅的名字——漁火巷,沈識的家就住這裏。
盡頭平房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層暖暖的光便灑向了外面。緊接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快速朝他跑來,沈識順勢將那小人兒抱在懷裏。
“你又抽煙!”小人兒皺了皺鼻子。
“沒抽,黃毛抽完的味兒沾我衣服上了。”沈識揉了揉小人兒的頭髮,抱着她往家走。
“小兔,晚上想吃什麼?”
“新來的老師把他的飯分給我吃,現在一點兒也不餓。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被叫做小兔的小丫頭撇撇嘴。
“這麼好?”
“可不!老師的飯都是他自己做的,他說小孩子總吃外面的東西不好,就把飯分給我了。”
“你跟人家說我總給你吃外面的東西?”
“那你讓我撒謊么?”
“行行行,以後就吃你老師的,省的我還得管你吃飯。”
“我跟你說,我們新老師長得可帥了!”小兔眼放綠光。
“跟你哥比呢?”
“嗯……不是一種類型吧,你是屬於那種比較有男人味兒的。”她居然真的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
“你知道屁的男人味兒。”沈識無語地彈了下小兔的腦袋。
沈識一進家門就把小兔往地上一放,隨手脫下了身上的背心丟在一邊,打開冰箱取出罐啤酒咕咚咚見底。
小兔暴躁地原地跳腳,但還是撿過哥哥的臟衣服丟進了洗衣機。
其實沈識的家相當整潔,這當然要全歸功於小兔。除了做飯,小兔幾乎包攬了全部的家務。做飯本身她是很感興趣的,只可惜沈識勒令她不許用火。
“沈識,你這樣是不會有愛情的。”
小兔噘着嘴打開電視,調到了她最愛的狗血言情劇。
“沒大沒小,叫哥!”沈識用腳踢了踢小兔的屁股。
“你們老師抽煙不,我叫黃毛給他拿一條,明天你上學捎給他。”
“我們老師才不抽,他說小朋友不能聞二手煙!”小兔頭也不回。
見妹妹不再理他,沈識伸了個懶腰把自己陷進沙發里。
手機突然震動,是黃毛。
“識哥,謝晚雲現在還找不見人,老蛇那邊咋交待?我看他兒子嘴硬的很,八成也問不出什麼來。”
“她哥那邊問了么?”
“問了那就是個孬種,還沒怎麼著,嚇得屁一個接一個。”電話那邊傳來黃毛的笑聲。
“識哥,你說蛇爺這次咋就跟個女人較起真兒來了?”
“本來只是圖個新鮮,誰知道這女的把他的翡翠扳指偷了,那是專給蛇爺招財的物件兒,他自然會覺得被觸了霉頭。”
“要說謝晚雲一家的慫逼,她那兒子倒是……有點兒意思哈。”
才停不久的雨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來,順着黃毛的話,沈識眼前再次浮現出了那雙發亮的眸子。是有點兒意思。
“蛇爺那邊你跟他說一聲,謝晚雲我會接着找,扳指兄弟幾個也再想法子給他湊個出來,也不破了聚財的意思。”
“哥,會辦事兒哈!”
“那個叫什麼米雪兒還是米馨兒的,我看挺會來事兒,給蛇爺安排着。”
“交給我了。誒,你這會兒幹嘛呢,出來喝酒啊?”
“小兔在家,先睡了。明兒還得送她上學,順便跟她老師道個謝。”
“得了,跟我妹妹說明兒我帶好吃的去看她。”
掛了電話,電視裏的狗血連續劇也已響起片尾曲。
“丫頭,洗洗睡了。”
小兔不情不願地關上電視走進衛生間,沈識則照例來到書桌旁給她的作業簽名。他看到小兔夾在美術課本中的一副畫——《我的哥哥》。
畫中的自己被塗上了紅紅的臉蛋和嘴唇,若非要往他臉上靠的話,也就眼睛還有那麼一丁點像。畫中人的手上還夾着一根香煙,用灰色的水彩筆在煙的上方畫了個大大的骷髏頭。
畫的右下角應該是老師的評語,一朵小紅花旁,用鋼筆字跡娟秀的寫着:請家長不要在孩子面前吸煙。
沈識忍不住笑罵了句,咸吃蘿蔔淡操心。
……
雨仍在下着,不小。天卻絲毫清涼不起來,依舊憋悶的緊。
漆黑的小屋中只有一絲火光隨着煙草的燃燒忽明忽暗。南風長長吐了口氣,嘴角撕裂的傷口仍有些疼,他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下。
“南風!南風!”窗外有人壓低了嗓子喊他。
“操。”南風並未起身,任憑門被敲得砰砰響。
過了片刻,隨着鑰匙開門的聲音,一個身影就着潮濕的水汽鑽進屋來。
“兒子,咋不開門呢?”
來者正是謝晚雲,老城曾經出了名的美人兒。
“你又回來幹什麼?”
見到謝晚雲,南風一陣煩躁,又點了根煙起身站到窗邊兀自抽着。
“我拿些換洗衣服,全濕透了。”
謝晚雲頭也不回地快速翻箱倒櫃,雨水順着淋濕的長發流進衣服里,她也無暇顧及。
“你到底拿了老蛇什麼東西?”
“就一破戒指,沒多少錢。”
謝晚雲從南風的煙盒裏取出一根香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抽完這根我就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南風咬牙哼出聲冷笑,沒搭話。
“謝晚雲,要是不想鬧出人命,就趕緊把東西還回去。”
“呸,一群小流氓,干不出殺人放火的事兒!”
“小流氓干不出,你覺得我干不幹得出?”
南風深夜裏的話聽着讓人膽寒,謝晚雲抬頭試圖去看清他的表情,卻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要是他們再來,我只能跟他們拼了。謝晚雲,這條命算我欠你的,我認了。下輩子,再別當母子。”
“南風,你他媽威脅誰呢?戒指是老蛇欠我的!”謝晚雲壓低嗓子辯解道。
“你看我像開玩笑么。”
這之後,二人都沒再說話,只是無聲地抽着煙。
雨聲隨着爭執終止,突然間大了起來。
末了,謝晚雲將煙按滅在窗台上,將肩上滑落的挎包又往上拎了拎。
“知道了。”
謝晚雲面無表情地“唰——”一下打開房門,回頭道:“等老娘這次錄完歌成了名,看他媽以後誰還敢欺負我!”
謝晚雲一頭扎進了雨里,不見了。
看着敞開的門和不斷飄進屋中的雨,南風冷笑了下。
“成名,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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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久等,放心蹲,這次一準兒不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