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黃毛在飛龍溜冰場老闆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注視下,用牙嗑開了一瓶冰鎮玻璃瓶汽水“咚咚咚”喝下去,接着又把一件飲料搬走分給了弟兄們,回頭沖老闆豪氣地揮揮手:“掛賬!”
“欸欸!”老闆面上賠笑,手上功夫卻不停,熟悉且迅速地撥了一串電話號碼。
“叔兒。”
“啊?”老闆打電話的手猛地一顫,驚恐地抬頭看向眼前的黃毛,吞了口唾沫。
黃毛瞄了電話一眼,咧嘴一笑。
“換首歌兒,《路燈下的小姑娘》。就是那個‘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那個。”
“哦、哦!”
隨着張薔自帶電音效果的聲音響起,黃毛穿着旱冰鞋,踩着節奏回到了冰場,浮誇地甩了下自己的劉海,騰空躍起。
“嚯——牛逼!”眾弟兄捧場的發出讚賞和掌聲。
一旁的老闆在確認了黃毛等人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時,再次將聽筒湊近了耳邊,捂着嘴小聲道:“喂,阿識啊,對對,都在我這兒呢……哎喲,12瓶呢!統共三十!叔這生意可真是賠大了。好好,你快來!”
放下電話后的沈識嘆了口氣,從錢包里翻出三十塊錢塞進兜里,騎車趕往飛龍溜冰場。
……
“叔,三十。”沈識把錢放在了櫃枱上。
“欸欸!”老闆趕忙接過錢,一抬頭就看到黃毛幾個正朝櫃枱這邊走來,趕忙躲在了沈識身後。
“識哥。”黃毛呲着牙跟沈識打招呼。
其他幾人見狀也趕忙跟着“識哥、識哥”的叫。
“幹嘛呢黃毛,喝人家飲料怎麼不給錢?”
“嗐!不都告訴他掛賬了么。是吧,叔兒?”黃毛給老闆遞了個眼色。
“你、你小子上次掛的賬就沒還!”有了沈識撐腰,老闆在身後撞着膽子說。
“嘿,你這老漢!”黃毛身後的小弟兄惡狠狠地伸手指着老闆,老闆趕緊縮了縮頭。
“你這小孩兒,別嚇唬人家。”沈識按住小弟的手,上下打量着他:“還是學生吧?”
“我、我上的技校!”小弟哽着脖子叫。
“技校今天也不休息,滾回去上課!”
小弟委屈巴巴地看向黃毛。黃毛清清嗓子沖他嚷道:“沒聽識哥說么,滾滾滾,回去上課!”
“哦……黃毛哥再見,識哥再見。”小弟沮喪地脫下旱冰鞋,離開了。
沈識看了黃毛一眼,黃毛趕忙將手舉到頭頂:“我發誓,留下的的絕對沒學生了!”
沈識點頭,沖眾人笑了笑。
“玩兒就好好玩兒嘛!人家惹你了還回來,該。人家又沒惹你,就別學着欺負人……老闆,再搬一件汽水。黃毛,給大伙兒分了。”
“欸!”黃毛應了一聲,搬起汽水就到一旁給大家分起來。
老闆眉開眼笑,伸出大拇指:“嘖嘖,看看人家阿識……啥都甭說了,汽水統共29塊7毛3,零頭算叔請的,29塊7!”
“您甭客氣,該多少就是多少。”沈識也沒戳破老闆的小氣,直接又掏出三十放在桌上,轉身朝黃毛他們走去。
這邊,還沒等黃毛用開瓶器把汽水蓋撬開,一雙手就直接伸進了那件飲料,拎走一瓶。
“靠,渴瘋了是吧?!”
黃毛抬眼沖那人嚷嚷,卻見對面站着的是一張生面孔。
“老城的,說話客氣點兒,爹喝你瓶汽水是給你面子。”那人說完,囂張地將汽水倒在了地板上,繼而咧嘴一笑:“要不,撒泡尿還你?”
隨着他的話,那人身後跟着的幾個人也大笑起來。
“哎喲我操了!”黃毛一摔手裏的開瓶器,站起身來:“這他媽哪兒來的孫子,活膩歪了?”
“黃毛哥,這幾個小子好像是河西的。”小弟兄湊上前低聲道。
“河西的?正巧啊,弄死了直接拉火葬場,順路!”黃毛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拎起脫下的冰鞋就要朝對面砸。
“黃毛。”沈識從人後走出,喚住黃毛,繼而看向站在對面的那伙人。
很顯然,他們是有備而來。
“兄弟,這兒是老城。你們河西的來這裏鬧是不是壞了規矩?”沈識沖對面帶頭那人揚揚下巴。
“沈識?”那人眯了下眼睛。
“喲,認識我?”沈識笑了下。
“聽灰五爺提過,他老人家很欣賞你。”
這人口中的灰五爺便是耗子,盛清風。
“既然這樣,那就賣我個面子。”沈識把黃毛往前一推:“你喝了他的汽水,得賠。去櫃枱再買一瓶給他,然後就走吧。”
那人不可置信地看了沈識半天,在確認他不是開玩笑后發出一聲冷哼:“憑什麼?”
“就憑這兒是老城。”沈識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黃毛等人默契地將河西那伙人團團圍住。
“這兒是老城沒錯,但飛龍溜冰場卻不是老蛇的,樂無憂也一樣。沈識,你跟五爺那麼好,這些你不會不知道吧?”
“飛龍溜冰場已經賣給那位老闆了,白紙黑字,就只跟他有關係。”沈識朝躲在櫃枱底下的老闆那邊看了一眼。
“呸!這兒除了你們就沒別人了,根本就是蛇窩!”那人身後跟着的麻子罵道。
“五爺的東西就是五爺的,五爺不要我們要!”另一個疤瘌臉吼道。
“你們來這兒鬧,五爺他知道么?”
“關你屁事!”麻子粗聲道。
“我操,識哥別在這兒跟他們嘮嗑了,干他媽的!”一旁的黃毛早就按耐不住自己了。
“你們是河西的,比我更知道灰五爺的脾氣。他平日腿腳不方便,最討厭被人擾了清凈。先前在樂無憂,你們其他的弟兄已經給他惹了麻煩,今天碰巧又趕上我在場。若執意要鬧,我肯定也不能袖手旁觀。到時的後果,你們想過么?”沈識的目光自始至終只看向領頭那人。
他話說完,現場陷入了僵滯局面。
過了許久,對面帶頭的人才陰着臉沖沈識點頭道:“姓沈的,五爺器重你,今兒我就賣你個面子。”他說完朝身後的人吩咐:“咱來的時候不對,先撤吧。”
見那人開了口,身後的人便也不再多說,跟着他轉身打算離去。
“等等。”沈識在身後叫道:“汽水,兩塊五。”
“別欺人太甚了。”那人咬牙道。
沈識側側身,朝櫃枱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他識哥一番操作甚是霸道,黃毛內心就一個詞兒——痛快!
……
謝晚雲的手機已經震了無數次了,她現在除了南風,其他人的電話都不接。
“叮!”一條短訊出現在謝晚雲面前。
——【我是張然,去了你家很多次,沒人。】
謝晚雲皺眉,想了半天也記不起張然是誰,索性將手機扔到一邊,跑去敲了敲裏屋的門。
“南風,你餓么?我餓了。”
“不餓,你先吃。”屋內傳來南風的聲音。這些日子,他都在幫溫阮整理學術論文,倒也過得充實。
謝晚雲撇撇嘴,到廚房逛了一圈,也沒發現有什麼能吃的。她隨手洗了個有些發蔫的黃瓜,放在嘴裏“叭叭”嚼着。
夕陽的餘暉染進廚房,四下變得金燦燦的。樓下傳來孩子們開心的笑鬧聲,一遍遍問着:“老狼老狼幾點了?”
謝晚雲從窗子探出頭去,恰好看到一個小女孩頭上的紅色蝴蝶結正跟着她上下躍動着。小女孩邊跑邊笑,回頭朝其他小孩喊道:“快來抓我呀!”,謝晚雲便也跟着笑起來。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小女孩停下來抬頭看向謝晚雲。
謝晚雲沖她笑着揮揮手,小女孩突然就變得很興奮,兩眼放光地也拚命朝她揮手。
“抓到了!”身後的小夥伴抓住了小女孩的裙子。
小女孩指着謝晚雲,回頭對小夥伴說:“看,新娘子!”
在小女孩的眼中,不小心掛在謝晚雲頭上的白色窗帘就像是新娘的頭紗,掛在那個女人的頭上簡直好看極了。
謝晚雲愣了愣,繼而“唰——”地一下關上窗戶,三兩下拆掉了腳上的繃帶。
她必須出去,再這麼悶在屋裏非得憋死不可。她要回趟家,取些換洗衣服和化妝品來。
“兒子,我出趟門——!”
謝晚雲邊喊邊快速關上了門。等南風應聲而出,屋裏已經不見了謝晚雲的影子。
重見天日的謝晚雲快樂的宛若一隻自由飛翔的鳥兒。她哼着歌迎着夕陽走入老城,蹦蹦跳跳的身影一如當年那個遠近聞名的美麗少女。
回到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謝晚雲在衣櫃中翻翻找找,總算揀出了幾件令她滿意的衣服。就在她將衣服卷了塞進包里打算離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大門口。謝晚雲嚇得一驚。
“晚雲姐?!”
那人的聲音里透着驚喜,見謝晚雲盯着他的臉滿是疑惑,趕忙又補充道:“我是張然啊!你忘了?在菜市場你留了地址和電話給我……”張然說著,從懷裏掏出了那天謝晚雲用來寫住址的煙殼子。
“哦——!我記得了。”謝晚雲恍然大悟。
看謝晚雲記得自己,張然更開心了。他將背後的結他取下來,抱到謝晚雲面前。
“喏,修好了!”張然撓撓頭,眼裏泛着光繼續道:“也不知道怎麼的,修完結他當天我就被酒吧聘用了,這一定是你給我帶來的福氣!……哦,我是來還錢的!”
張然從錢包里掏出些錢遞給謝晚雲,一張不少,正是那天謝晚雲給他的數。
“那太好啦!”謝晚雲接過錢,也很開心。她摸了摸張然的臉,鼓勵道:“小子,好好努力!改明兒姐去聽你唱歌!”
被謝晚雲摸臉的瞬間,張然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上腦門。脖子“唰——”地就紅了,他吞了口唾沫,結結巴巴道:“我想為晚雲姐寫一首歌,等寫好了就唱給你聽!”
“好啊——!”謝晚雲笑着鼓鼓掌。
張然突然站直了身板,梗着脖子大聲道:“晚雲姐,那天你穿一條紅裙子!一不小心就染到我心裏了!”
謝晚雲眨眨眼,在意識到自己剛剛被眼前這個大男孩告白了之後,“噗”地笑出聲。
“哈哈哈哈,你這孩子真有意思!今年有20吧?”
“19!”
“嘖,比我兒子還小兩歲呢,我都能當你媽了!”
張然的臉上寫滿了錯愕,僵在那兒一動不動。
謝晚雲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別被姐姐我的外表騙嘍,小朋友。”
“我……!”
“好啦,錢你也送到啦,快回家吧!”謝晚雲沖張然眨眨眼,轉身將門鎖好,朝巷口走去。
張然站在原地,喉結上下起伏了半天,突然大喊道:“晚雲姐,我是認真的——!”
謝晚雲回頭看着張然笑了,沖他揮揮手。
“快回去吧,回見!”
……
眼見着謝晚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張然有些頹然地坐在了她家門口的台階上。
他拉開袋子抱出結他,隨着那略帶傷感的旋律輕輕開口: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
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這城市的歷史
已記取了你的笑容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
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獨眠的日子”
……
張然略帶沙啞的嗓音伴着夜風久久蕩滌在老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