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許名
出去“和盜賊交涉”的其餘人都點頭說是,都出聲證明秦有理和趙良策的話。
村民們最後看向素來老實本分的秦昭。
秦昭在村裡素來以老實本分著稱,老實到有時被人欺負都不說話。他從來不騙人說謊,村民們都是知道他脾氣的。聽到秦有理說這次是秦昭做主,村民們就想看秦昭怎麼說。
秦昭點了點頭,大聲說道:“老賬房說的在理,只要交了這筆銀子,我們的好日子就來了!以後大家要種糧就種糧,要種菜就種菜,絕不會有強人來干涉!”
聽到秦昭鼓舞人心的話,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
六人眾口一詞說同樣的話,村民們完全相信了。
只要交一兩半銀子就被放過,這比背井離鄉走投無路好太多了。這年頭一石銀子賣到三兩銀子,銀子不值錢,村民們每戶一兩半銀子還是湊得出來的,實在不行賣八十斤糧食就有了。一下子有了生的希望,眾人一個個開心得眉開眼笑。他們聽老賬房說是秦昭的狠話為大家爭取到這樣的條件,看向秦昭的目光都十分的看得起,都管秦昭叫昭哥兒。
“昭哥兒這事情辦得好!”
“多虧了昭哥兒啊!”
“昭哥兒這些天好像變得機靈沉穩些了,和以前大不一樣啊!”
秦有理做事不含糊,立即就從家裏搬出一張案幾,開始坐在村中間收銀子了。
村民們此時已經把上交一兩半銀子當喜事,沒有一個人拖拉。就算是家裏貧窮拿不出一兩五錢銀子的,也都和鄰居村民借了銀子,湊夠自家的份額上交給秦有理。
只要不用逃亡可以繼續種田,以後省吃儉用總是能還上的。
……
三天之後,秦有理集齊了一百四十七兩銀子。
得了銀子,秦昭就帶着秦有理、秦寧和趙良策去廣州府買火藥了。
廣州府是嶺南最大的城市,商賈輻輳之地。秦昭要買火藥,當然只能去廣州府買。
一路上老賬房不停地追問秦昭具體計劃,問了也不知道多少句,最後把秦昭的所有計劃都問了一遍。確認秦昭的計劃沒有問題后老賬房才放心下來,整個人開始變得極為輕鬆,彷彿肩上的壓力一下子消失了似的。
從此他便事事以秦昭為主。
買火藥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首先在這個時代火藥的數量很少,極少有店家出售,就算是有人想賣也要反覆挑選顧客,就怕賣給了歹人做壞事惹上官司。老賬房雖然以前聽說過火藥的價格,但卻從來沒有聽說哪裏實地有火藥出售。秦昭只能去廣州城內尋覓。
香山縣在廣州南面,眾人往北方行走,向廣州城走去。
走了半天,眾人走出了插雲峰的“勢力範圍”好遠了,卻突然看到蕭索的大地上行過來一抬粉紅色的轎子。轎子左邊跟着兩個走路的丫鬟。除了前後兩個轎夫,前面還有四個拿着木棍的家丁守着。更有一個一看就是練武好手的男人舉着弓箭護在後面。那富貴雍容的姿態,和這滿地荒蕪的初春景色有些搭不上。
秦寧嘴快問道:“那是哪家的小姐出遊?”
趙良策說道:“廢話,那不是許相公家的家丁么。”
秦寧又問道:“原來是許相公家的小姐隊伍,難怪這麼富貴。那小姐叫什麼。”
趙良策罵道:“賊驢球,我哪知道人家小姐叫做什麼?”
眾人哈哈大笑,正要繼續往北面趕路,卻看到那抬轎子走到四人對面,突然停了下來。
一個丫鬟在轎子窗戶上和許家小姐說了幾句話,就快步朝秦昭這邊走來。走到秦昭面前,丫鬟朝諸人道了一個萬福,朗聲說道:“敢問哪位是秦昭小哥,我家小姐請你去轎子邊說幾句話。”
眾人聽到這話都是一愣,拿眼睛奇怪地打量着秦昭。
老賬房撫須問道:“昭哥兒怎麼和許家小姐認識?”
秦昭看眾人好奇,說道:“許家小姐十歲前在吳秀才開的女學讀書,我等在吳秀才的私塾讀書。兩個學堂中間只隔着一道柴門。女學裏全是七、八歲的女童,私塾里全是八、九歲的男童,夫子不在的時候,我等就在一起玩泥巴扔沙包掏鳥窩,所以認識了。”
明末社會風氣開放,殷富人家送女子讀書認字也是一種風尚。所以不少秀才都開設專門的女學教女孩識字和婦德。周清原所著明代小說《西湖二集》中就記載了千金小姐黃杏春在晏姓老儒所設置的女學中讀書識字。黃杏春讀到十三歲,已經是詩詞歌賦落筆而成。
許相公是香山縣海邊一帶有名的大儒,身上有生員功名,也就是秀才,被百姓們尊稱為許相公。他家有良田幾百畝,社會地位很高。不過許相公素來風格開明,寵溺女兒,所以把六歲女兒送到吳秀才的女學中去讀三年書,也不是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
秦昭因此和許家小姐做了三年的同窗。
這邊還在盤問秦昭,那邊的許家小姐已經掀開了轎簾。
這掀簾不得了,讓這邊秦家村的幾個男人看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那許家小姐穿着戴着銀絲髻,金鑲紫瑛墜子,上身穿着一套重花藕絲對衿衫,外面套着一套大紅鴛鴦雕花襖。
她生着一個瓜子臉,皮膚白得像豆腐一樣。小小的鼻子筆挺的,眼睛又大又長微微上翹。但因為臉上有點娃娃肥,臉頰微微凸起,所以那上翹的眼睛卻也不讓人覺得妖媚。
這明媚的女子出現在那官道上,頓時讓蕭索的二月大地變得無比明艷起來。秦家村眾人只覺得整個世界都亮起來了,像是許家小姐身上泛出了華麗的光暈一樣。
看到這麼美麗的小姐,眾人再看秦昭,那眼神里都有些酸酸的。這秦昭何德何能,居然能讓這麼美麗的小姐停轎說話。
秦昭趕緊走上去,在轎簾邊和許家小姐行禮。
許家小姐名叫許名,不過秦昭不好直呼其名,只能說道:“許家小姐別來無恙。”
轎子裏的人噗嗤一笑,似乎是在嘲諷秦昭迂腐。兩人上次見面是一年多前在縣城,如今一年過去兩人都成熟得多,哪裏還是“別來無恙”?但秦昭卻老老實實用這句最沒有營養的話打招呼,顯然是不敢越過男女大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