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
銀色的雪花飄落下來,落在手心上,頓時便化了。凌慕兒看着遠處的山脈,銀妝素裹,隱約能夠看見一些樹枝樹丫,然而很快連那點顏色也要遮住了。這場雪整整下了一個月,還沒有停止的意思。
凌慕兒裹了裹身上打滿補丁的衣服,深邃的眼眸里滿是迷茫。
兩天了,終於接受了現實。她從一個現代古醫傳人變成了一個古代的小農女。這個家一貧如洗,上有爹娘和跛腳的兄長,下有一個不愛說話的弟弟。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家裏已經沒有餘糧,他們一家人餓了三四天。
應該說,在這個貧窮的家裏,原主從來沒有填飽過肚子。他們這次是徹底地斷糧三四天。
三年前,哥哥凌子軒在跟着爹爹做工的時候摔傷腿,爹娘心疼他,想盡辦法給他看傷。那時候還沒有分家,與大伯二伯小叔以及爺爺奶奶生活。以前賺的銀子都在爺爺奶奶手裏。爺爺奶奶不想花錢給大哥看腿,馬上安排了分家。
分家后,他們一家人得到的東西不多。爹娘老實,就這樣分得兩畝中等田和兩畝下等田。他們自己開墾了一片菜地,搬到了山下的一個破房子居住。爹爹去城裏做工,每個月能得兩百多文錢。這兩百多文是他們全家生活的根本。然而從半個月前,大雪下個不停,山路塌方,爹爹沒有辦法回來,他們全家人就沒有東西吃了。這氣候,連山裡都沒有吃的。他們除了挨餓還能怎麼樣?
“慕兒……”一道虛弱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凌慕兒抬頭一看,只見從遠處走來一個衣服單薄的婦人。那婦人穿着的夏衣還有許多破洞,赤着雙腳在雪地上走着。那雙腳走在雪地里,早就凍得腫起來。此時下着大雪,她又沒有遮擋的東西,頂着大風雪出了一次門。她的頭髮濕漉漉的,嘴唇凍得發青。
這就是這具身體的母親楊氏。
楊氏三十幾歲,若是在現代,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然而此時她頭髮花白,容顏憔悴,臉色不僅蠟黃,而且長了許多皺紋。這哪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根本猶如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般。
她餓了幾天,走路搖搖晃晃的。再加上氣候寒冷,她又如此單薄地走出門,此時明顯體力不支,隨時會栽倒下去。
凌慕兒跑過去,扶住她快要摔倒的身體。她擔憂地看着她:“你沒事吧?”
一踏入雪地里,腳下的草鞋被積雪打濕,寒氣從腳底入體,頓時冷得她打哆嗦。剛才她躲在房間裏,只覺冷得快要無法思考。現在她才明白,與楊氏相比,她能躲在房間裏已經算是享福了。楊氏為了自己的兒女,求了東家求西家,村裏的人見到她都把門關上。今日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收穫。若是沒有,她就告訴她別出門了。現在她是凌慕兒,這個家裏的一員,就讓她來想辦法。
楊氏對凌慕兒揚起一個勉強的笑臉。她鬆開手心,那上面躺着一個熱呼呼的雞蛋。
“慕兒,這裏有個雞蛋,是你大伯母悄悄給的。你快去煮成蛋湯,你和哥哥弟弟各分一點,今天就不餓了。”楊氏虛弱地說完,身體朝後面栽倒,眼睛閉了過去。緊接着手臂朝地面垂落,眼看那寶貴的雞蛋就要落入雪地里。
她連忙接住她的手臂,抓住了那個好不容易得來的雞蛋。當雞蛋落入她的手裏,她的心情格外的沉重。
她看着這個虛弱的婦人,胸口有些疼痛,鼻子格外酸澀。她不知道這是原主留下的情感,還是她自己的情感。
原主是個傻姑娘。前段時間家裏的餘糧不多,她省了自己的那口糧,給她弟弟吃了。她就這樣在這個大冬天被活活地餓死和凍死。然而,這一切,她的親人都不知道。他們更不知道的是她死後,一個異世界的靈魂接替了這具身體。
凌慕兒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因為他們相同的名字嗎?
前世,她是古醫世家的傳人。在五歲時,在一次祭祀中,她被家族神戒認了主。於是她被家族的長老接走秘密培養。再回到家時,她已經是十五歲的少女。她的爸媽又生了一兒一女,視他們如珠如寶。而對她,他們的眼裏有尊敬,有畏懼,卻沒有感情。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回過家。
這一世,她在一個普通的農婦身上感受到了那種被疼愛的感覺。
原主的身體非常單薄,餓得只剩皮包骨。她提起僅剩的勁兒,好不容易把楊氏背回房間。
楊氏全身濕透。乾脆把她的衣服脫光,讓她裹在被子裏。那被子其實就是一些舊衣服破得不能再穿之後縫補起來弄成的被子。
她的頭髮也是濕的。如果這樣睡下去,一定會生病。她找了一條破毛巾,給她絞了發。縱然如此,她全身冰冷,根本無法暖和。
那枚雞蛋還在桌上放着。隔壁的房間裏躺着一個發燒的孩子,也就是這具身體的弟弟。那孩子才十歲,因為臉上有個胎記,所以有些自卑。長久下來,就變成了自閉症兒童。她擔心楊氏,也不放心那個孩子。所以,先把這枚雞蛋煮好,喂那孩子吃了再來照顧她吧!
她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雞蛋。她明白,手裏拿着的不是雞蛋,而是一家人的性命。
砰砰!外面傳來拍門聲。那人動作粗魯,又拍又踢。她大喊道:“開門!給老娘死出來。”
這破房子隨時會倒下,能夠撐到現在算是老天爺格外垂憐。不知道什麼人在外面拍門,不管是誰,此人都令人討厭。
她拿着雞蛋,剛想走出去看看。一人踢開他們的門。哐當一聲,門就這樣倒下來了。
現在家裏只有她,楊氏,昏迷不醒的小弟凌子煜。
她的哥哥凌子軒見家人撐不住了,跛着腳去了鄰村,想看看能不能從昔日的好友那裏借點米糧。他那好友做了上門女婿,據說那家人頗有錢。這一去,幾個時辰還沒有回來。不知道是沒有借到米糧還是在途中遇見什麼事情。她希望是前者,若是後者,楊氏會崩潰。
凌慕兒擔心吵醒疲憊不堪的楊氏以及重病的凌子煜,她皺眉走出去,攔住那個衝進門的婦人。
那婦人穿着厚衣服。雖然不是棉衣,但是好歹是由幾層衣服加厚的厚衣服。與楊氏相比,此人的氣色好多了,而且長得圓潤強壯。
她長了一雙鷹眼,看着給人很兇惡的感覺。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瞧着比楊氏保養得好。
這人就是她的親奶奶,已經五十八歲,但是卻比三十六歲的楊氏活得年輕的王氏。
“你娘那個不要臉的賤人去哪裏了?”王氏開口就對凌慕兒一陣臭罵。“不要以為俺不知道你們乾的好事。你娘竟敢偷俺的雞蛋。現在這麼冷的天,雞早就不下蛋了,那雞蛋是以前留着的,總共十二個。你娘偷走一個,當老娘好糊弄是吧?”
雞蛋此時就在凌慕兒的手裏。
凌慕兒握得緊緊的,淡道:“我娘不會偷雞蛋。就算我們手裏有雞蛋,也不是偷的。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請出去。你很吵。”
王氏的眼裏閃過驚訝。她反應過來,提起旁邊的掃帚揮向凌慕兒,一邊打一邊叫道:“你這個賤蹄子,賠錢貨,竟敢給你奶奶頂嘴。老子打死你算了。你這賠錢貨,幾輩子沒有吃過東西的窮酸,把主意打在老子頭上來了。老子的東西是你們這些賤東西能吃的嗎?你娘犯賤,你也下賤。賤人生的一堆賤東西。”
凌慕兒的身體太虛弱,想要動一下也很困難。以她以前的身手,這樣的婦人來一個打一個,來一對打一雙。可是這具身體太餓太冷,早就凍僵了。
沒有力氣,反應力不行,本來就沉重的身體被打得渾身是傷。王氏如同瘋了似的,為了一個雞蛋把她往死里打。
凌慕兒被打了幾下,身體疼得不行。她眼眸一眯,朝王氏伸出腿。
王氏腳下踉蹌,肥胖的身體撲了下去。砰一聲,連地面也晃了晃。
房間裏可沒有積雪,這一摔實打實的。王氏的鼻子撞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一下子血花四濺,滿地都是如梅花的血跡。她畢竟年紀大了,這一摔可不輕。半晌才反應過來,察覺鼻子疼得利害,伸出手一摸,看見滿手的鮮血,頓時大叫道:“啊,血……”
凌慕兒揉了揉手臂。王氏下手太狠,本來就沒有肉,這一杖杖打下去,傷的都是骨頭。
王氏吃力地爬起來,用帶血的手指指着凌慕兒,惡狠狠地說道:“你這個賠錢貨,老娘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你在做什麼?”凌子軒一回來,看見柔弱的妹妹被兇惡的奶奶指着鼻子臭罵。他跛着腳小跑着過來,從發瘋的王氏手裏搶走掃帚,狠狠地扔在地上。“奶奶,妹妹要是做錯了事情,俺替她賠罪。她年紀小,不懂事,奶奶就別和她計較了。”
王氏見到凌子軒,心裏有些發怵。別看凌子軒是個跛子,當年可是能打獵的好手。雖說現在跛了腳,但是也是一個壯年男子不是,力氣方面還是比女人強太多。不過,她是他的奶奶,量他也不敢做什麼。
“軒子,奶奶今天就是過來討回雞蛋,只要你們把雞蛋還給俺,俺就不和這個賤丫頭計較了。”王氏惡狠狠地瞪着凌慕兒。
“慕兒,給她。”凌子軒冷冷地說道:“縱然我們全家都餓死,也不亂吃東西。有些東西一吃進肚子裏,黑心爛肺,比餓死還痛苦。”
以凌慕兒的脾氣,她當然不稀罕這個雞蛋。然而雞蛋是楊氏好不容易帶回來的,而且說明是大伯母給的。憑什麼就這樣便宜這個老婆子?
不過,凌子軒說得對。為這麼一枚雞蛋,竟被親奶奶如此侮辱。這樣的雞蛋就算吃進肚子裏,只怕也會消化不良。
“你老收好了,千萬不要摔了跤,要不然頂着大雪走了這麼遠就為了一個雞蛋,那就白糟蹋了力氣。”凌慕兒將雞蛋塞到那婆子的手裏,冷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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