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出山莊
傅寧將前因後果同二人說了一遍,宋瑜忍不住罵道:“小賤人,看我不整死她。”
寇端雲擔心着林芸嫣,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待回到客院時,裏面彷彿煮了一鍋開水,吵吵嚷嚷,沸水快要溢出。
院子裏傳出兩個女子高亢的嗓音。
“明明是你自己迷路了,來我這裏吵嚷些什麼?”
寇端雲一聽這個略帶軟糯的嗓音,心中一喜。
“林仙子可真會說笑,你迷路時撒一把硃砂,路就會自動出現嗎?你們對雲派的人都是睜着眼說瞎話的嗎?”
傅寧吐了一下舌頭,“對不起,我忘記她帶着硃砂了。”
寇端雲心裏念着傅寧也是在幫她,便有意給傅寧找台階下,“她是歪打正着,不過你肯定沒給她設太複雜的陣。”
林芸嫣被廿柒的話徹底惹怒,立刻反罵道:“廿娘子你說話留神些,我和端雲也是你能罵的嗎?打狗也要看主人。”
院落里的空氣凝固了。
寇端雲一把捂住臉,妹妹,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片刻后廿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你們對雲派養了一群狗呀?哈哈哈我今日真是見識了。”
她笑得誇張,笑得前仰後合,站在院子裏侍奉的幾個婢女也聽出了話里的含義,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來,邊笑邊議論道:“對雲派仙子怎的如此不會說話?”“就是,怎的連自己一起罵。”
林芸嫣這才反應過來,她站在院子中間,一張笑臉羞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哆哆嗦嗦地“你你你”了個半天,也理不出個所以然,急得快要哭出來。
“讓你咬了一嘴毛真是不好意思。”寇端雲淡漠的聲音傳來。
她大步走到林芸嫣身旁,陽光照在她清麗秀美的面容上,襯得她宛如一株清秀脫俗的出水芙蓉,眼下的一顆紅痣愈發明媚嬌艷,宛如畫龍點睛的那一筆,讓她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廿柒眯起眼,她生得鳳眼薄唇,下巴瘦削,本是偏單薄的長相,配上往日楚楚可憐的小眼神,在宋瑜面前裝白蓮時可謂渾然天成。但此時她眼中迸射出凌厲的目光,顯露出一股陰森駭人的氣場。
她盯了寇端雲一瞬,忽然反應過來:“你罵人!”
“不錯,罵的正是你這個賤人。”宋瑜的聲音忽然響起。
廿柒沒料到宋瑜竟然也一起來了,看着宋瑜緊緊將這個對雲山的仙子護在身後,忽然想起幾曾何時,宋瑜也曾這樣對自己。
一瞬間酸澀湧上心頭,但她強壓住內心的委屈不甘,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面容,對宋瑜道:“郎君,你聽我解釋,我真的只是想來看望一下寇仙子,卻不想在這周圍迷了路。又不知今日竟如此湊巧,林仙子也醒了過來,許是驚擾了林仙子,柒柒給林仙子陪不是了。”
她忽然這樣說,林芸嫣反倒不知說什麼是好,若是不原諒她,倒是顯得自己小氣,可看着廿柒那張臉,林芸嫣實在不想給她好臉色。
寇端雲一向能屈能伸,又是個不愛出風頭的性子,若是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定然也不會再跟廿柒胡攪蠻纏。但眼下她記掛着另一件事,不得不開口對廿柒道:“廿娘子來這裏似乎還順手帶走了些什麼東西吧?那不是什麼好東西,廿娘子還是拿出來的好。”
廿柒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她在院子外繞來繞去之時就想到了是寇端雲發現她的小動作在故意給她顏色。她心中閃過一抹得意的笑容,她為了搶走符籙破壞陣法已經計劃了許久,怎麼不會想到萬一被抓,要找她對峙或是搜身該怎麼辦。
她表面上瞠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寇仙子在說些什麼?”
寇端雲看她這自信心十足的表演,心裏也立刻想出了拆招的方式,她十分耐心地解釋道:“我是說……”
她才剛說了三個字,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似乎有許多人朝這邊走來,伴隨着僕人拉長的嗓音:“主母到——”
院內眾人不約而同想門口望去,只見一位身着青黛色綉纏枝荷花紋襦裙的女子緩步而來。
這女子身形瘦弱,寬大的衣裙像個口袋,幾乎要把她裝起來。可她步子極穩,每一步都邁得一樣大小,腰背直挺,臉上掛着淡漠而疏離的笑。在她身後跟着四個衣着鮮亮的婢女。
這女子正是宋瑜夫人,琅環山莊主母宋郎君的夫人徐氏。
這位夫人的來頭不小,她是渝州前太守的女兒。徐太守在任時名聲極佳,渝州城裏的達官貴人都喜歡和這位太守結交,他手下人脈也不少。偏生這人還一副好說話的樣子,誰的要求都會答應。
宋富戶那幾年做生意攢了不少錢,他想着家族今後若能百代延續下去,必需要有達官貴人做靠山,思來想去便去向徐太守求去了他家嫡長女徐大娘。
這是宋富戶的意思,宋瑜卻不喜歡得緊,看他納的這二十幾房小妾性子就知道,不是喜歡明裡張揚的,就是喜歡暗裏作死的。而徐大娘畢竟出身禮儀世家,性子文靜冷淡,平日裏唯一的愛好也就是讀讀詩書,跟宋瑜基本說不上兩句話。
宋瑜雖不喜歡,卻也實在沒辦法違逆父親的心意,只能私下納妾納得火熱,明面上和徐氏相敬如冰。
算來他也有好些時日沒見過徐氏了,今日忽然一見,不由得生出幾分詫異,問徐氏道:“你怎的來了。”
徐夫人禮數周全,對宋瑜緩緩道:“今日聽到荷花湖畔十分熱鬧,便差人去看,結果發現是郎君和幾位仙人在那邊。本想着去請郎君來清荷居坐坐,卻見你們匆匆忙忙地走了,妾心生好奇,便尋着一路過來看看,不知可否有打擾到郎君?”
宋瑜對她搖搖頭。廿柒看着這二人柔聲細語,關懷溫存,臉上閃過一抹妒意。雖然這人可以說是整個琅嬛山莊最不受寵的女子,但那又如何?她有着顯赫的家世背景,有着疼寵自己的父兄,日子過的溫飽不愁,宋瑜雖不喜歡她,但也要對她禮讓三分。
她咬得牙根都酸痛了,總算還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十分不情願地對徐夫人行了禮。徐夫人又往廿柒處走了兩步,才緩緩開口道:“廿娘子無需多禮。”
說罷她又轉向寇端雲等人,“我是宋郎君的妻子徐氏,幾位仙人來鄙府已久,我卻一直不曾與仙人問好,實在太過失禮了。不知府上可有照顧不周的地方?”
眼下聚了這麼多人,又是宋家主母親自問候,無論如何也應該給人家一個面子。偏得方才林芸嫣剛敗下一陣,滿心都是想着如何報復廿柒。立刻衝到主母面前道:“宋夫人,這位廿娘子總是找我和端雲的麻煩,實在是太不周太沒有禮貌了。”
廿柒假裝驚恐,對林芸嫣道:“我對對雲派一向十分尊重,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柒柒蠢笨,先給林仙子陪不是了。”
“你又來,你又在這裏裝。”林芸嫣簡直要氣瘋,光動口似乎還不解氣,一時忍不住推了廿柒一下。
廿柒一走到院子裏就注意到這方池塘,此時池邊幾朵早荷已經含苞待放。她知道主母喜歡荷花,她絞盡腦汁地想着該以怎樣的姿勢將主母推下池塘再嫁禍寇端雲,卻怎麼也想不到竟是這種送上門的姿勢。
如何以45度角摔進宋瑜懷抱這件事她已經練得爐火純青,眼下宋瑜換了徐氏,對她而言也沒什麼區別。
她先假裝摔倒,待觸碰到主母之時猛地一發力,就聽撲通一聲,兩個人一起摔進了池塘里。
整個院子徹底寂靜下來。
琅嬛山莊這些年來也沒有如此熱鬧過,徐家聽說自家女兒被推進了水裏,一直昏迷不醒,立刻找上琅嬛山莊的大門。
徐家相公雖然在幾年前已經辭去太守一職,但積威人脈還在,徐家仍是渝州城裏權勢滔天的官宦大家。宋瑜往日裏可以對家僕頤指氣使,但此時見到徐家人,卻不得不從始至終一直陪着笑。
廿柒跪在地上,像片秋葉般瑟瑟發抖,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頰往下淌,一張小臉都哭花了,嘴裏不停地對宋瑜說,“當真不是林仙子的錯,都是我不好,林仙子推我那一下我若是朝其他的方向摔過去,也不至於連累主母一起落入水池。”
宋瑜被她吵的太陽穴生疼。
徐家大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聲喝問道:“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林芸嫣不停地在屋裏走來走去,看着窗外明亮的燈火,口中不停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寇端雲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一絲焦慮,此時她還在氣定神閑地喝茶。林芸嫣一把撲過來抓住問寇端雲道:“端雲,你說是不是我闖的禍?是不是我太魯莽了?但我當時真的太生氣了,我實在忍不住才推她的。”
寇端雲摸到她冰涼的小手,給她倒了杯熱茶,柔聲安慰她道:“也不能怪你,廿柒當時確實氣人。”
她話音未落,就聽見屋門被人大力打開,傅寧風一般衝進來,對寇端雲道:“不好了,出事了。”
林芸嫣被傅寧這話嚇得手一抖,一杯熱茶全潑在寇端雲袖子上。她又趕忙幫寇端雲擦拭,手忙腳亂之間差點兒連桌子都撞倒。
“林仙子莫要慌張。”他邊說著邊走到寇端雲身前,捲起她的衣袖,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臂。
那白玉一般的皮膚上已經被熱水燙得微微泛紅,傅寧立刻摸出一張符籙貼到寇端雲胳膊上,溫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符紙傳來,傅寧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彷彿被什麼撞擊了一下。
“出了什麼事?”寇端雲的嗓音在這深夜裏顯得十分清透安靜,傅寧定了定神,對寇端雲道:“廿柒被趕出琅嬛山莊了。”
林芸嫣啊了一下。
“宋瑜把徐家大郎送走後也出去追廿柒了。琅嬛山莊外,沒有防護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