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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宿雨站在院中,心潮起伏,越想越氣,連身後小娃娃跟他道別都沒聽見,暗罵陸沂無恥!

陸沂在他身後站定,苦笑一聲:“你定是以為是我故意讓瞻兒來接近你,好讓你心軟,他很懂事,記事起便瞧着你的畫像,會說話便會喊爹爹,每個月都去廣恩寺為你抄經祈福,他寫得慢,待上一整天也只能寫一卷……”

陸沂的聲音越來越輕,對瞻兒他是有愧的,這些年為了找宿雨,少有陪伴陸瞻的時候,這孩子黏人,每回他出門都眼淚汪汪的,卻從不攔着他,自小就招人疼!

江宿雨緊咬牙關,袖中拳頭掐得死緊,縱然他再不願見陸沂,也無法對那個小娃娃生出半點嫌惡之心,甚至……他還會心疼!

“宿雨,其實我並不是很想讓你們現在就見面,他特地換了最好看的衣裳來見你,就想得你一句喜歡。”陸沂不忍讓兒子等太久,正色道,“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想過拿他來掣肘你,我先過去陪陪他,天熱,你回屋吧。”

江宿雨恍若未聞,獨自一人在院中站了許久,莫名一陣頭暈湧上頭來,直犯噁心,想吐,這才驚覺午後日頭毒,他站了挺久,怕是中了些暑氣。

腳下虛軟地回到屋裏,讓阿覃送了碗酸梅湯來,悶悶地躺了半日,卻總也睡不着,至晚,又吐了一回,才漸漸覺得有了些力氣。

“公子,以後你別在日頭下站那麼久!”阿覃憂心忡忡,怎麼就衰成了這樣,以前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

“嗯。”江宿雨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懶怠說話,腦海中卻回想起小娃娃那身厚重的衣裳,今日這樣熱,他又穿得那樣厚實,會不會也很難受……

阿覃端了一盤腌梅干在他旁邊,順手送了一顆入他口中,突然道:“聽那邊說,小少爺也有些不大舒服。”

江宿雨下意識地往門外看了一眼,小娃娃也病了?

阿覃又道:“公子不必擔心,小少爺已經喝過葯了,陸公子讓人傳了話,晚些再過來。”

“別過來!”江宿雨皺了皺眉,不想見他!

阿覃有心再勸他,話到嘴邊,又堪堪忍住了,若是再惹得公子生氣,怕是又要將他趕出去了!

哄着瞻兒睡下后,陸沂過來了一趟,江宿雨屋裏的燈已經熄了,他悄聲進屋,往爐內撒了把安神香,聽着江宿雨睡熟了的呼吸聲,才坐到了床畔,解了他身上的衣衫,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一片暗紅疤痕遍佈胸口的肌膚,一道長疤從肩頭斜到了胸口,望之生寒。

陸沂眉頭深鎖,心底直泛疼惜,這道疤太深,根本無法去掉,宿雨那麼愛乾淨,他得多痛苦,才能忍受這樣一道疤痕在自己身上?

到底要怎樣做才可以稍微彌補你一點點?

江宿雨睡得很沉,一夜無夢,至次日天明醒來,睡了一夜,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頭不昏不沉,難得鬆快!

阿覃送了早膳過來,江宿雨吃了半盤蝦仁餃,難得胃口不錯,還沒到午時,小傢伙又屁顛屁顛地過來蹭飯了!

“爹爹,瞻兒今日想吃八寶鴨!”陸瞻扯着他的衣袖兩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小傢伙今日穿了件墨藍錦緞的小衣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越發襯得臉蛋白凈可愛!

江宿雨淡淡別過眼:“我不是你爹爹,你回去吧,八寶鴨阿覃會給你送。”

陸瞻歪着頭想了想,忍痛道:“那我不吃八寶鴨了,中午跟爹爹吃!”

江宿雨道:“你爹沒給你找個先生?小孩子要聽話,念書去。”

陸瞻搖搖頭:“懷亦叔叔教我認字。”

江宿雨皺了皺眉:“懷亦在廣恩寺,他怎麼教你識字?”

“爹不在家,瞻兒就去找懷亦叔叔,”陸瞻突然抓緊了他的袖子,仰起頭朝他笑,“爹說了,爹爹回家了,瞻兒就不用去了!”

江宿雨心尖驀然一痛,他還那麼小,竟有這麼多日子是在佛寺中度過的,早知是如此,當初又何必非得把他從父母身邊帶走,留在哪兒都比他現在要幸福許多!

“爹爹不喜歡瞻兒嗎?”陸瞻站在他身邊,還沒他腿高。

江宿雨看了他一眼:“若我說不喜歡呢?”

小傢伙揪着自己的袖口,一張小臉兒十分糾結,轉身就要往回走:“那我再去換回昨天的衣裳,昨天爹爹說喜歡!”

“不用了。”江宿雨叫住他,這樣的天再走上個來回,還要穿那樣厚重的衣裳,怕是又要中暑!

陸瞻欣喜,頓時回頭,飛快地抓住了他垂落在身側的衣袖,輕輕扯了扯:“爹爹抱!”

江宿雨蹲下身來將他抱起回屋,頓時陰涼了許多,陸瞻硬要坐他懷裏,天熱也要坐,黏着他就不肯分開!

“不可這般坐相,讓人見了可要說你不懂規矩了。”江宿雨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放到旁邊。

“瞻兒懂規矩,”陸瞻鬆開了他,乖乖坐好,有點委屈,“可是瞻兒想要爹爹抱!”

江宿雨:“……”去他的規矩!

一伸手就把小娃娃攬到了自己懷裏,坐在了自己腿上。當然,陸瞻小朋友中午也如願以償地吃到了八寶鴨,還哄着江宿雨都多吃了小半碗飯,中午又樂顛顛地擠上了江宿雨的床,撒着嬌要爹爹抓背才肯睡。

好不容易才把小傢伙哄睡了,江宿雨有一下沒一下地給他搖着扇子,他算是發現了,這小娃娃也就乖那麼一下,總有辦法哄着你順他的意,不然就特委屈地看着你,看得你心都要融化了,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得寸進尺!

陸沂一進來便見他倆已經好成了這般,甚為欣慰,宿雨嘴硬,心卻比誰都軟。輕悄悄在床畔坐下,抓住江宿雨搖扇的手道:“我來吧,你睡會兒。”

江宿雨抬眸淡了他一眼,把扇子拍到他胸前便躺下了,一句話都懶得同他說。

陸沂搖着扇,望着互相依偎的兩人,心中暖意橫生,若能日日如此,他也就知足了。

江宿雨覺得床鋪一沉,身後已多躺了一人,緊挨着他的背,不動聲色地往裏頭挪了挪,下一刻,便已被人抱在了懷裏,江宿雨皺了皺眉,肘彎向後用力一撞,果不其然聽到一聲悶哼。

陸沂鬆開了他,平躺在床上,痛苦地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緩過氣來:“你能同瞻兒作伴,我好開心,這小傢伙自小就黏人,如今見了你,怕是恨不得日日要黏着!”

江宿雨冷冷道:“那你最好勸他別來,免他日後難過。”

陸沂心頭暖意霎時涼了三分,許久才嘆道:“你便是能拿出對瞻兒的一分好來對我,我也知足了。”

江宿雨沒說話,不想理他,從前對他還不夠好么?

陸沂握住他的手,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金蟬蛻已有了些眉目,我定會拿到,彌梧果我們也有,還差一味什麼?”

最後一味葯,江暮吟沒說,只說凌瓏知道,他今日進宮問了凌瓏,奈何凌瓏小殿下近日被逼着議親一事搞得頭大,見誰都火冒三丈,陸沂見着他,話還沒問,便已被他罵出來了,只好來問江宿雨。

江宿雨終於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在哪?”

“金蟬蛻打聽到是在虔州,有一場商會即將開賣,屆時我們過去買下來,彌梧果在咱們家呢,我已派人去取了。”陸沂擁他入懷,以為他擔心,安撫般地吻了吻他的頭髮,“你放心,要什麼我都找來,待你病好了,咱們就帶着瞻兒回家去,江姑娘的孩子比他大不了多少,正好咱們瞻兒也有個伴兒。”

江宿雨神色平靜,一手向他背後探去……

陸沂背脊微微一震,立刻抱緊了他,這麼長時間,終於得到了一點點回應,頓時情難自禁地吻上他的眉眼:“宿雨,別怕,我絕不會讓你有事,再抱我一會兒,多一會兒!”

江宿雨的手頓了一頓,片刻后,仍是摸出了藏在枕邊淬了麻藥的銀針,穩穩紮進了他的頸側,身上的人便絲毫動彈不得了。江宿雨一腳將他踢下床,發出“咚”的一聲響,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解下床帳,依舊躺下。

三道呼吸在屋子裏清晰可聞,一道均勻熟睡,一道疼得直抽氣,還有一道氣息很輕,彷彿隨時可以睜眼。

一個時辰后,陸瞻醒了過來,望着床頂發了一會兒呆,又轉頭看看近在咫尺的爹爹,伸出手就去摟他的脖子,又挨緊了些。

“睡夠了?”江宿雨睡眠淺,一下就醒了過來,順手攬住了小傢伙的背。

“沒有!”陸瞻生怕他起來,一頭扎進他頸窩裏,眼睛閉得飛快,“我很快就睡著了,爹爹不要起來。”

江宿雨一怔,又將他抱緊了些,這般黏人,以後可怎生是好?

大熱天的,兩人挨得緊,不一會兒江宿雨就出了一層汗,小傢伙也不好受,硬是不肯鬆手,江宿雨無法,只得將他提溜起來,率先道:“不送你走,隨你留到什麼時候,把汗擦擦。”

陸瞻小朋友得了承諾,終於不再干傻事,乖乖讓江宿雨給他穿衣,伸伸胳膊抬抬腿,乖得不得了,可是床下好像還睡了個人,他有些茫然:“爹為何要睡地上?”

“因為床小。”江宿雨抱起他,面不改色地從陸沂身上跨了過去,他沒穿鞋襪,但屋裏都鋪滿了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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