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乃佞臣
夜裏的皇宮,沈修已不是第一次來了。
可又一次見識到宮中侍衛那懶散到壓根就沒有巡邏的守夜狀況,沈修仍然是憋了一肚子火,同時也生出了些許悲戚之感。
倘若還是長公主當御錦衛的御錦侯,陛下定然不會被人如此怠慢!
沈修忿忿地想着,腳步都快了幾分。
他原是想散散心調節一下情緒,省得回去又得挨父親的訓的。可如今這心情反而更加憋屈鬱悶了。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沈修走起路來壓根就沒看路。等到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了皇宮西苑的拱門外。
這西苑其實就是個大花園,專供皇帝以及後宮嬪妃賞花用的。
沈修發現自己竟然到了這個地方,登時就黑了臉。
他暗道一聲晦氣,正想轉身離開,卻忽然聽到了裏頭不遠處傳來了說話聲。
“簡尚書簡大人。我們喊你一聲大人,那是給你面子,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勸你還是乖乖交出來的好。否則若是惹得我們葉大人生氣,那可就有你後悔的了。”
說話之人的聲音語速略快,顯得有些活潑。可話中卻又透着幾分狠厲之感,叫人下意識地生出了警惕之心。
沈修那離開的腳步一頓,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立馬轉身回了拱門旁。
他貼着拱門旁邊的牆站着,體內內力流轉,氣息頓時弱了下來。
做好隱藏準備后,沈修才轉身探頭望去,一眼便注意到了那片被燈籠照亮的地方。他登時就擰緊了眉。
只因那裏竟然站着七八個御錦衛,正虛虛地將禮部尚書簡友朗給圍在了中間!
簡友朗四十多歲的年紀,也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
即使被凶名遠揚的御錦衛團團圍住,他也不見絲毫懼色,反而厲聲道:“呸!你們這些閹人走狗!這般助紂為虐就不怕報應嗎?!”
“報應?哈哈哈,我說簡大人,你自己說說,哪個報應敢找上我們御錦衛呀?”這個說話的聲音,正是剛剛沈修聽到的聲音。
藉著那邊燈籠的光,沈修倒是瞧清了說話之人的樣貌。
二十來歲的模樣,笑得十分開懷,滿口的白牙整整齊齊,幾乎都能映出燈光來了。
這是......御錦衛內司的司領,夏冬?
沈修忍不住皺眉,盯着那人那滿口白牙,覺得自己應該沒認錯人。
畢竟這皇城內,也就夏司領是以一口好到讓人嫉妒的牙齒而出名的了。
據說曾經有一次大朝會,站在朝陽殿外的一個官員就是被站在他旁邊的夏冬那一口白牙的反光給晃暈過去的。
後來身為皇帝的趙恆衍還特意召見了夏冬,命他在正式場合不許露齒笑。
當初沈修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還一度覺得甚是荒唐。
可現在瞧着這人那滿口白牙,身上還穿着一身御錦衛特有的黑金流雲服,腰上綁着的是內司的玉白腰封。他又覺得,自己大概率沒認錯人,而那個傳聞說不定還有幾分是真的。
只不過,閹人的走狗?閹人不是指王候嗎?這御錦衛的內司什麼時候成了王候那閹人的走狗了?
沈修疑慮重重,一時之間也沒有貿然出去。
畢竟,眾所周知,這御錦衛的內司和外司,雖然都是御錦衛,可御錦衛的外司御錦衙,那可是從□□皇帝開始就有了的。而這內司,則是十幾年前,由現在的皇帝趙恆衍設立的。
雖說兩個御錦衛的人同樣眼高於頂,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可內司向來只聽命於皇帝,對外司那六個侯爺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最初成立的時候,兩邊那是斗得雞飛狗跳。最後還是趙恆衍拉着王候促膝長談了一夜,這才有了如今那相安無事的局面。
想起了這一茬,沈修下意識地覺得,這裏頭定然有問題!
內司與外司不合。內司的人為了外司的大侯爺半夜圍堵恐嚇禮部尚書,這......這肯定就是挑撥離間栽贓陷害吧!
轉眼間將已知線索聯繫起來的沈修眼睛一亮,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往拱門內挪了挪,想要瞧瞧到底是內司的哪個天才想出這種辦法來。
雖說禮部尚書簡友朗本來就是反王候黨派中的領頭人物,沈修覺得對方這挑撥離間的做法做了跟沒做一樣,簡友朗該討厭的還是討厭。
但是,這一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很可能成為他們這邊的人!
因着這一點,沈修自然想要好好認認人,免得以後誤傷了友方。
而隨着他往外這一挪,夏冬和簡友朗的模樣愈發清晰起來,兩人的爭執也愈發清晰起來。沈修甚至能看清簡友朗那怒髮衝冠的樣子,以及夏冬那笑得諷刺的模樣。
可沈修只瞧了一眼,便不感興趣地將視線移開了。
這皇宮之中,除非有皇帝亦或是後宮嬪妃下命令,否則沒人敢私下動手打鬥。
簡友朗估計也是仗着這一點,才敢分寸不讓地與夏冬耍起了嘴皮子。
沈修向來不喜這種光動口不動手的事。再加上會親自與簡友朗對罵的夏冬定然不會是今晚這群御錦衛里職位最大的那個,沈修便愈發沒興緻看他了。
興緻缺缺地將視線挪開的沈修迅速地往旁邊掃視而過。因着又挪出來了一點,這次他的視野範圍大了些,也輕易地發現了正倚在走廊柱子上,穿着斗篷帶着兜帽的人。
沈修這個位置不怎麼好,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到那件大紅色的斗篷將對方整個人遮得嚴嚴實實。
不過,從對方那雙鹿皮官靴和因為抬起手而露出來的一截衣袖來看,對方果然也是個御錦衛。
沈修的目光只在對方的袖子上停留了一下,辨別完對方那衣袖確實是黑金流雲服后,他又下意識地盯着對方正把玩着一把短刀的手瞧着,眉頭也越擰越緊。
原因無他,只因那右手上戴着的褐色狐皮半指手套,越看越讓他想起了前幾天剛聽同僚提起的某個人。
該不會,真的是那人吧......
沈修心裏湧起了不好的預感,並且十分抗拒着去確認這個猜測。
可下一刻,他便沒空去想這事了。只因,那個穿着斗篷的人動了。
“簡大人。”清脆的嗓音帶着笑意,叫人聽着便莫名地想到那些活潑的少年郎,不經意間便生出了丁點兒好感來。
可惜,正面對着那人的簡友朗卻沒有這種感覺,反而還帶着十分明顯的厭惡,故意陰陽怪氣地道:“哼,我可擔不起你這一聲大人!誰不知道你們御錦衛見官大一級,該是我們這些老骨頭給你行禮才對。”
正悄悄觀望的沈修又是一蹙眉。只不過,他這次皺眉的對象是簡友朗。
雖然他也不愛跟御錦衛打交道,覺得御錦衛的人就像是一群狗仗人勢的瘋狗。可比起御錦衛來,他更討厭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的人。
要說就好好說,不想好好說了,擼起袖子打上一架豈不是更加爽快?
沈修抬手揉了揉鼻子,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乾脆回去得了。
畢竟兩邊都是他不喜的,又打不起來。談論的還是王候那閹人,怎麼想都讓人沒了想要繼續聽牆角的慾望。
然而,未等他做出決定來,穿着斗篷的那人已經輕笑出聲了。沈修的注意力剎那間又被那頭給引了過去。
“簡大人真會開玩笑。您為大杳鞠躬盡瘁的時候,我們這些人都還沒出生呢。您就算當真要行禮,我們也受不起。”
清脆的嗓音笑意依舊,語氣竟還給人一種真心實意的感覺。就好像,嗓音的主人確實是這般想的一般。
沈修頓時就有些困惑了。
在想了想同僚們那媚上欺下、姦邪狡詐的評價,又看了看已經走到了簡友朗面前站定的人,沈修費解地琢磨着,該不會是自己認錯人了吧?
而就在他陷入自我懷疑的時候,那個穿着斗篷的人已經好聲好氣接着問道:“簡大人,這時候也不早了,我再問最後一遍。那東西,你給是不給?”
簡友朗冷笑一聲,怒聲道:“那我也再回答最後一遍!明日早朝,我定會將奏摺當面呈上,彈劾王候!”
“行吧。既然簡大人已有決定,那就......”那穿着斗篷的人嗓音里笑意依舊,同時還帶出了幾分無奈。
說話間,對方又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要跟簡友朗說什麼悄悄話。
沈修下意識地又往前挪了一步,剛想仔細聽聽那頭的悄悄話,便聽簡友朗忽而一聲慘叫,連眼睛都瞪大了,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怎麼了怎麼了?!
沈修一愣,頓時有些焦急,終於還是忍不住小跑了幾步,躥到了拱門裏頭迴廊的柱子后,藉著周圍樹木的遮擋,又一次探頭瞧去。
這一看,他登時便驚呆了!
那穿着斗篷的人哪裏是說什麼悄悄話!此刻她的右手正貼在簡友朗的腰側,剛剛還在手上把玩的短刀已經徹底沒入了簡友朗的腰間!
那血液迅速漫延出來,染濕了簡友朗的官服!
“葉殊!你怎麼敢?!”簡友朗瞪着那穿着斗篷的人,咬牙切齒地質問着。
與此同時,他伸手就想抓住葉殊的肩膀,卻被一旁的夏冬和其他御錦衛給按住了肩膀和胳膊,整個人徹底動彈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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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都認認!
葉殊!我這文的親閨女!
雖然我開更之際給她改了姓,但是她真的是我親閨女!把沈修從親兒子變成女婿的那種親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