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採薇採薇（一）

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高浩斌驚愕不已，原來是個女賊！聽她驚恐的聲音不像是裝出來的，剛才推她那一把，感到她根本不具有凌厲的殺氣。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厲聲問。黑暗中只有那刀鋒的白光散發著陣陣寒意，隱約可見。

郁採薇慌亂的站了起來，把外套披好，繫上扣子，吸了口氣道；“我……我是……”她顯得支支吾吾，聲音卻非常稚嫩。

“你是不是來偷東西的？”這個可能性好像比較大，高浩斌問。黯淡的夜色里，他們只能看到對方粗略的輪廓，而看不到究竟是什麼樣子。郁採薇當然不能把深夜潛入此間的目的說出來，寧願被誤會成真正的小偷，所以大聲說；“你說對了，我就是來偷東西的！”

“那你偷到什麼沒有？”高浩斌又問，他手中的刀絲毫不鬆懈的舉在空中，指着郁採薇的喉部。

她偷到什麼了？好像什麼都沒有偷到，至少到現在她還沒有一件收穫。“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自然不值得我下手。”她道。

“意思就是說，你來錯地方了！”

“不，我沒有來錯地方。”

“我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讓你偷，對於一個小偷來說不是來錯地方了是什麼？”

郁採薇不禁偷笑，嘀咕道；“看來你並不是不愛說話，也不怎麼冷酷嘛！”

“你說什麼？”高浩斌沒有聽清她說的什麼，卻聽的出她說的一定是針對自己的話，因而如刀削峭壁般的眉峰稍微皺了皺。

郁採薇立刻回過神，一本正經的說；“哪有什麼，那好，我承認我來錯地方了，你可以放下你的刀，讓我走了吧？”

“不可以。”高浩斌非常堅決的吐出了三個字。

“你！”郁採薇不受任何人壓制的性子畢露無疑，“那你想對我怎麼樣！”和一個差不多是陌生人的男子同處一屋，雖然是在看不見對方的黑暗中，仍讓她感到拘謹和緊張，冥冥之中還有一種羞怯。

“你一個小姑娘，為什麼要干這種勾當？”他的刀和他的聲音同時落下，那道銳利的光芒總算不再她面前，她鬆了口氣。

“難不成當小偷還分什麼年紀什麼樣的人嗎？”郁採薇反問，越發覺得這個看似冷酷的男子並不是那麼了無生趣。

“當然分，就像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絕不會去偷東西！”

“如果我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呢！”

“那也不應該選擇干這行。”

“為什麼？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當小偷也不是沒有前途的。”郁採薇已經是玩味的語氣。

高浩斌卻突然轉變了話題；“你為什麼還不走？”

郁採薇一怔，“你攔着我，恐嚇我，我怎麼走的了？”

“我的刀早已經放下了，根本沒有攔着你，也沒有恐嚇你。”高浩斌冷冷的充滿倦意的說。

果然，他的刀的確早已經放下了，他根本沒有攔着她的意思了，而且希望她快點離開自己的屋子。郁採薇偏偏來了興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身上真的沒有帶什麼值錢的東西或者銀兩嗎？”她故意問。

高浩斌很遲疑，他用自己的力氣換來的那五十兩銀子，經過住客棧的花銷，如今只剩下三十五兩了，就放在枕頭下面，“沒有。”他說謊道。他以為這個小姑娘不可能知道在枕頭底下有三十五兩銀子，可結果太讓他吃驚了。“你騙人，你明明有許多銀子，卻說沒有，難道你認為小姑娘就可以隨便騙嗎？”郁採薇質問他。

高浩斌又氣又驚；“你怎麼知道的，莫非你跟蹤我有一陣子了。”

“我倒是想跟蹤，可你也得給我機會呀。”郁採薇不自覺的就說了出來，自然而然的走近大惑不解的高浩斌，圍着他轉來轉去。

窗外的月光如水，水如月光，身邊的這個小姑娘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紫薇花香，充斥進他的鼻孔，有幾分銷魂。“你好奇怪，好像我們很早就認識似的。”他想看看她究竟長什麼樣子，可月光的淡然根本不能照亮他的眼球。郁採薇女扮男裝，也只有在黑暗中才這麼大膽。可是不知怎麼回事，黑暗中忽然冒出一絲火星兒，火星兒迅速變幻成一團火苗，淡黃色的火苗。

原來高浩斌已經在桌子前，用一根火柴點亮了紗罩下的蠟燭，燭光照亮了屋子裏的每個角落，當然也照亮了他們的模樣。當高浩斌轉過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用雙手掩住了臉，邁開雙腳就要出去，高浩斌卻一下子出現在她前面，擋住她的去路，她無路可走，只好轉過身背對着他，心想；“太可惡了，這下子他一定會認出來我是花如夢！”

果不其然，憑他的裝束，高浩斌很快就認出來了，認出來的同時他也更加驚愕了，“你是花如夢！”他驚道。

郁採薇難為情的說；“你知道花如夢是男是女？”

高浩斌當然沒有見過花如夢，也不知他是男是女，“我覺得花如夢這個名字更像是女子的。”他鎮定的說。

“那好，我就是花如夢。”郁採薇笑道，因為捂着臉而有些瓮聲瓮氣的。

“你為什麼捂着臉，難道你長得很難看嗎？難道花如夢通常都是見不得人嗎？”看她一頭濃密的青絲，盤起來的髮髻微微散落在後頸，身姿玲瓏，臉蛋定不會差到哪裏去。昨天晚上她一副公子哥兒模樣，他也就沒有多看她，所以現在還真想看看這個奇怪的小偷究竟長什麼樣子。

激將法對於年輕氣盛的孩子是非常有用的，郁採薇真想炫耀炫耀自己的美貌，不過現在裝束這樣一塌糊塗，縱然有一張俏臉，也顯不出什麼別緻吧。“現在已經很晚了，我也困了，想必你也困了，你說過不會攔着我，可是為什麼又擋住我的去路，你什麼居心？”

“我只是想不通，像你這麼樣體面的姑娘，為什麼會是一個小偷？而且我看你根本不像是一個小偷。”

“你的問題好像比我的問題還多，真沒辦法，你想知道為什麼是嗎？”郁採薇無奈至極。

“是的。”

“好吧，我就告訴你，反正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大不了讓你笑笑嘍！”

“放心，我不會笑你的！”

郁採薇依然保持着那個捂着臉背對着他的姿勢，慢吞吞的說；“昨天看見你用六刀就劈開了七刀石，心裏非常佩服，就想和你做朋友。後來碰巧又在這家客棧遇到你，我好言好語的問你這問你那，就是想了解了解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想不到你對我愛答不理，沒辦法，我就只好用這種辦法來探索你了。”

“原來是這樣！”高浩斌訝異，他從來沒有遇見過如此有趣的女子，“你想用偷東西來探索我？探索我什麼呢？”

“你錯了，我沒有想偷你的東西，你也沒什麼好偷的東西！”

“既然如此，你根本不是小偷。”

“我不是小偷。”

“那你是什麼人呢？”

“這個問題，你好像問了很多遍我也回答了很多遍了。”

“你是花如夢，可我總覺的哪裏不對勁，或許你根本不是。”高浩斌說道，“你是個古怪的小姑娘，古怪事已經夠多了，身份造假更是再正常不過了。”

原來，他知道我不是花如夢！郁採薇正尋思的當兒，高浩斌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說，你究竟是誰！”他大聲道。她的身子猛然轉過來，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像七刀石里的藍寶石，一樣耀眼，一樣美麗，深深的映入他的眼球，他的清澈的眼睛大大擴張。

“放開我！”她喃喃道，高浩斌便放開了她，只不過很輕很輕，就像放開一片柔軟的花瓣一樣。

她的兩腮緋紅，心跳加速，渾身的血液上涌，臉頰滾燙滾燙的。高浩斌不外乎也是如此，比較輕微罷了。

“姑娘，原來你……”他欲言又止。

“原來你這樣粗魯！”郁採薇索性駁他一句。

對於漂亮的女孩子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高浩斌都是尷尬、緊張的，不過他深沉的性格把一切掩藏的很好。“恕在下冒犯，”他說，“姑娘，你深夜進我房間，是不是也冒犯了我呢？”

“你！我怎麼冒犯你了！是你冒犯了我才對，你得了便宜賣乖，討厭。”明明不討厭，可她還是裝作很討厭他的樣子。

看得出她年齡很小，因為她的皮膚很細嫩，就好比蜂蜜下的花瓣，白皙似雪，柔若柳絮=身材卻出落的豐滿有致，比和風中的牡丹花還要好看令人痴醉。

“能否告訴在下，你是什麼人？”高浩斌不依不饒，非問出個結果不可。

郁採薇莞爾一笑，攤開雙臂，說；“你看我長得這麼漂亮，就知道一定是大家閨秀，京城裏有的是大戶人家，我就是其中一家的女兒。”自戀的傢伙，說的依然是那麼模糊。

高浩斌忍不住咳了一聲。

郁採薇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在我如此真誠想和你交朋友的份兒上，就讓我了解了解你吧，你不是京城人，這我知道，你從哪裏來的，要幹什麼去？”

“沒想到你對我這麼感興趣，你不嫌棄的話，我就告訴你吧。”漂亮可愛的小女孩是會讓任何一個男人都放下防備的。

她想聽還來不及，當然不會嫌棄。

於是高浩斌開始了講述——

高浩斌家在離京城二百裡外的晉景鎮，兩天前接到皇上的詔書，要高浩斌趕赴京城，讓他在朝廷任職，高家人為此而欣喜不已，因為如果能得到皇上的重用，定會前途無量！

高老爺在晉景鎮一帶是非常有威望的，因為高家的子孫都會一門絕世武學，那是祖宗世代相傳下來的。高老爺也就是高浩斌的父親，高江義，每當附近人們碰到了不能解決的人或事，都會去找他來處理。近幾年，高江義身體情況不濟，三個兒子中就數二兒子高浩斌練武練得最好，所以就由他去替人們斬奸除惡，贏得人們的喜愛讚賞，很快就威名遠播。

也傳播到了郁有求的耳朵里，郁有求便想將這個青年才俊招為御前侍衛，當即下了詔書，讓高浩斌進京。

高浩斌從小就有遠大的抱負，能在一國之君身邊做事，那是何等榮耀！於是他馬不停蹄地趕赴京城。京城是個繁華昌盛的地方，任誰看了都會喜笑顏開，高浩斌也不例外。趕了那麼久的路，他不得不先找個地方解決饑渴的問題，誰知誤入了一家黑店，雖然填飽了肚子，盤纏和駿馬竟都被勒索了。初來乍到，他謹記母親的叮囑；“不要惹是生非。”所以，他忍了，況且他們人多勢眾，真要打起來可能會吃虧。

反正腳下的土地已是京城的土地，馬上就能進皇宮了，不用為吃喝發愁。他走了很久，也沒有走到皇宮，又感饑渴難耐，怎奈身無分文。幸而見一街頭圍了一群人，好奇便過去看看，原來是綢緞莊的老闆在深山裏採得了一塊傳說中的奇石——七刀石。

七刀石表面平庸，裏面卻嵌着一塊藍寶石，藍寶石價值連城。雖然意義上說是用七刀就可以將它劈開，但絕不是任何人用七刀都可以劈開它。所以綢緞莊老闆說；“誰能劈開七刀石，就獎勵他五十兩！”五十兩這個數目實在是不多，不過對高浩斌來說卻是非同尋常的重要，於是他在眾多失敗者後上場了，也就是郁採薇和小蝶所看到的那個場面。

有了五十兩銀子，高浩斌才能吃一頓飽飯，喝幾杯好酒，住進這家客棧。

郁採薇聽後腿一發軟坐在了一張凳子上，神情複雜，就像一個調色盤裏兌入了多種顏料形成了無法形容的顏色。“皇宮，皇宮！”她突然叫了出來。兩隻大眼睛驚喜夾雜，高浩斌是要進皇宮的？！那麼，那麼以後不就能常常見到他了嗎！緣分是一種多麼幸福的東西，無形無色，卻能夠讓一個人感到比任何快樂都快樂！

“是的，我要進宮，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那裏。”高浩斌把一切坦言相告。

郁採薇此刻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痴痴地望着高浩斌，就像望着雲霧之中的如意郎君，心下乃想；“原來，皇阿瑪說的那個了不起的人，就是他呀！他會被招為御前侍衛！”她的心比喝了蜂蜜還要甜。

“姑娘，你怎麼了？”高浩斌看她楞怔怔的，不解的問。

郁採薇霍地站了起來，她不能告訴他自己就是皇宮裏的公主。“你想進宮嗎？”她問。

“當然，我想為皇上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