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刀上有毒（四）
只有很古老的一輩才知道碧雲洞的位置在哪裏，阿忠不知碧雲洞何所在，高浩斌就更不知道了。不過他們還是找到了碧雲洞，因為在幽靜的山林里，他們突然聽到猛獸的低吼，聽見那恐怖的低吼，他們本應該躲起來才對，高浩斌卻不光不躲，反而朝着聲音的發源處去！阿忠以為他是瘋了，他豈非瘋了，而是他的直覺告訴他，碧雲洞就在那個最危險的地方。
他們小心翼翼的去往猛獸發出低吼的方向，猛獸，果真是令人髮指的猛獸——五隻白虎和五隻灰狼，它們的體型都超出一般同類的四到六倍，遠遠就可以看出其虎背熊腰，好像一座座山丘，離近一看，才認清是白虎和灰狼。可讓他們感到驚慌失措的不是這些超乎尋常的猛獸，而是它們身後的碧雲洞，碧雲洞旁邊躺着十幾個鮮血淋漓的死人！
那些人全都身穿盔甲，卻都被撕扯的破爛不堪，無疑是猛獸所為。阿忠竟認出其中一個人是誰，“方鐵大將軍！”他張口叫道，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那些猛獸一聽見人聲，立即提高了警惕，高浩斌激憤不已，沒有打算躲他們，刀一直緊緊地握在他的手裏，隨時迎擊！他不怕死，怕的是不能兌現答應過郁採薇的：“我答應公主，一定會好好的回來！”在他想這些事的時候，忽然從盔甲的夾縫裏掉出一個東西來，那東西落在斑白的岩石上，精光四射！高浩斌趕忙拾了起來，抓在手心裏，很寶貝似的，“高統領，一條柳枝而已，不必放在心上！”阿忠不以為然。
高浩斌看了阿忠一眼，他怎麼會明白區區一條柳枝對他的重要性？高浩斌欲將柳枝填進懷裏時，柳枝居然又掉在了岩石上，好像是故意劃出他的手心似的。
高浩斌又弓腰將其撿起，這回他沒有急着把它塞進懷裏，而是拿在手裏認真凝視了一番。柳枝已經通體發黃，卻並不是通常的枯萎，柳葉依然像郁採薇遞給他的時候那樣瑩潤飽滿，中支沒有一點縮水的跡象，除了顏色從翠綠變成麥黃，麥黃色的柳枝，甚至閃閃發光！高浩斌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麥黃色的柳枝的確在閃閃發光！任誰細看都會發現這條柳枝與眾不同，阿忠也發現了，他不敢驚叫，猛獸距離他們不到三米之遠。
高浩斌一時不明白奇異的柳枝究竟有什麼用，或者它為什麼會如此奇異？沒有答案，誰也沒辦法解釋這是為什麼。值得注意的是，猛獸許久都沒有越過三米這個界限，它們蠢蠢欲動，還不時地對它們怒視，發出怒吼，卻一直都是在三米以外徘徊，好像往前多走一步就會即刻斃命！
漸漸地，他們就發現可能是柳枝的作用，阿忠以為有柳枝在就等於是有了護身符，繼而走起路來大搖大擺，一點也不懼怕了。他們看得到無葉草就在碧雲洞的入口處，高浩斌把柳枝交給阿忠拿着，自己拿着刀，他們一步一步地走向無葉草，猛獸們把他們包圍起來，卻不大膽靠近。柳枝的光芒彷彿一個防護罩將他們兩個罩在裏面，他們在猛獸眼裏就像兩隻不起眼的蟲子，實際上也真是這樣。
快進入碧雲洞的時候，阿忠有點開始漫不經心，不把猛獸放在眼裏，因撿起幾個石子扔向白虎，想激怒它們玩玩，白虎也真的被激怒了，但阿忠有柳枝在手，使它們干冒火沒有辦法進攻，如果可以衝破柳枝的防護罩，它們定要將阿忠撕個粉碎！
不幸，阿忠因為疏忽，不小心腳下絆了一塊石頭，柳枝脫離了他的手，防護罩瞬間消失，伺機而行的保護真的將他抓起，凌空翻了幾個圈兒，阿忠慘叫：“高統領，快救我！救命啊！”
高浩斌失去了柳枝的保護，亦是處於危險之中，當它舉刀去砍抓着阿忠的那隻白虎的身體時，另一隻白虎也將他叼在了血盆大口之中，在空中甩來甩去！高浩斌親眼看見白虎咬住阿忠的一條腿，用力甩出去，阿忠被撞在碧雲洞的石壁上，頭破血流，擦出一道粗粗的血痕！“阿忠！”他叫道，他也不能幸免於難，這些殘忍的猛獸最喜歡在人類身上用的方法就是“扔石子！”把人叼在嘴裏扔出去，看誰扔的遠，扔的准，能一下子就讓人撞死，那就誰的本事大！
高浩斌被扔出去，像把一顆石子扔向湖心一樣！
高浩斌沒有撞在山壁上，這全托他手裏那把刀的福，他用刀尖抵住山壁，才沒有使腦袋撞上去！刀身折斷，高浩斌被彈到下面的岩石上，膝蓋和雙手着地，頓時眼睛被一道金光照亮，柳枝！他迅速抓住救命稻草，一瞬間歸於平息，白虎灰狼都不敢靠近他，他安全了！
他的膝蓋和手均被石頭嗆傷，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走近碧雲洞，無葉草果然一片葉子都沒有，只有一根細長的莖，莖呈紅玉色。無葉草生長在可以吸收日月精華的地方，再弱的陽光也可以照的到它，再稀少的雨水也可以滋潤聽，所以聽才只生長在如此險惡的地方吧。對人來說險惡的地方，對植物來說就不一定了。高浩斌拔掉了無葉草，此時太陽已下西山，他又抱着阿忠的屍體淚別了一番，然後隻身下山。
來到山腳的時候他已經精疲力竭了，坐倒在一棵樹下，歇了歇氣，發現柳枝的光芒全部黯然，看起來跟枯枝沒什麼區別。他不禁笑了笑：“公主，是你在保護我！”與此同時，從對面的草叢來鑽出來一群人，以為是歹徒，高浩斌一下子站起身舉起了刀，“什麼人！”
“高統領，是我們！”原來是那些隨從，高浩斌鬆了口氣，把刀收起來，“你們怎麼上這兒來了？李鑫、餘風的傷怎麼樣了？”
“高統領，李鑫和餘風已經……已經死了！”郝海十分悲痛的說道。
“怎麼會這樣！”高浩斌激動道，“傷的地方都不是致命的，你們怎麼照顧他們的！”
“我們也不想這樣，如果單單是砍一刀，那問題不大，可問題是那些人的劍上有毒！”“劍上有毒！”高浩斌的臉色怔住了，頓時想起自己就是因為“刀上有毒”，才致使三皇子的生命岌岌可危的！他的眼睛跟貓頭鷹一樣，某種神秘不可思議的神情在其中瀰漫。
“那毒是什麼毒？”
“穿骨毒，穿骨毒不會瞬間發作，一進入人的骨頭裏，就會慢慢的腐蝕其骨，讓人痛不欲生！”
“好狠！”
“是好狠！”
“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人？既然可以肯定他們是從宮裏出來的，那幕後主使也一定是宮裏人。”
“不錯，高統領，屬下就是這樣想的。”郝海眼中突然掠過一絲驚異，“高統領，阿忠怎麼沒有和你一塊回來？”
高浩斌悲痛的閉上了眼睛：“阿忠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死了。”
“死了！阿忠……阿忠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就這樣死了！”郝海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淚珠接連不斷地滾出眼眶。
“是啊，阿忠就這樣死了，怪我沒有保護好他，才讓他命絕於此。”
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禍害太愛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想的最多的是損人利己的事情，自然會把自己保護的好好的。好人就不一樣了，總是想着怎樣讓別人過的好，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不經意就可以失去性命。雖然阿忠是因為一時貪玩才喪命的，可是他本可以不去白雲山，但為了高浩斌，他去了，至少他的初衷是為了別人着想。
他們一行人找了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吃了點乾糧，然後睡下，夜裏沒有月光，沒有燈火，不能趕路，只有等到明天。
高浩斌睡在蒲草上，腦子裏一直轉着一件事情，刀上的毒，劍上的毒，兩者可能是同一個人所為，是什麼人？什麼人如此蛇蠍心腸，濫用劇毒？更讓他想不通的是，什麼人這麼恨他，誣陷他，想置他於死地！“難道是他！”他忽然想到的那個人，最為可疑也最讓他驚異。他坐了起來，他所想到的唯一一個可疑的人就是——吳英！回想着吳英一臉的邪惡，神秘，一看就是居心叵測之人。而且他最有理由這麼做，高浩斌無意砍他一刀，他懷恨在心，所以……
經過慢慢的梳理，高浩斌簡直可以確定就是吳英，滿腦子都是歹徒吳英，快天亮的時候，他才睡著了一會兒。
第二日，他們揚鞭疾馳，一路塵土飛揚——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高浩斌若是回來，就證明他不是毒害三皇子的兇手。”金鑾殿內，郁有求嘆息道。
郁採薇說：“那太好了，女兒跟您打賭，高大哥一定會回來的。”
“哦？你何以這麼肯定？”郁有求問。
郁採薇滿懷自信，笑道：“皇阿瑪，您可知道什麼叫做心心相印？”
郁有求不禁和旁邊的李皇后對視了一眼，回過頭用異樣的語氣道：“採薇，一直聽你叫高浩斌為高大哥，現在你又說什麼心心相印，這是怎麼回事？”
郁採薇責怪自己這張什麼都說的嘴巴，心裏有什麼，嘴巴就一定會說什麼，她想控制竟也控制不了！因而臉變得紅彤彤的，道：“皇阿瑪，瞧您幹嘛這麼認真呀。”
“你不說，朕也知道，你是不是對高浩斌那小子有意思？”
郁採薇把頭低的低低的，誰也看不見她的臉紅成了什麼樣子，她點點頭。郁有求卻道：“要是在之前，朕也許不會反對，不過現在，現在不行了。”
“為什麼不行！”郁採薇急了，“為什麼為什麼，皇阿瑪，您說我為什麼不能喜歡高大哥？”
“朕不能肯定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朕總不能同意你跟一個不明不白的人來往！”
“什麼不明不白，高大哥一直都是明明白白的一個人，他是一個好人，比一般人都好！”郁採薇倔強道。
“皇上，公主，”李皇后出言勸道，“一切都等龍禁尉來了再說吧。”
“就聽皇后的。”郁有求接過劉公公遞來的一杯瓊漿玉液，品味起葡萄酒的味道來。
郁採薇又氣又傷心，甩袖而去。
說什麼都無濟於事，除非高浩斌可以用行動證明，他自己是無罪的。
看着太陽在天空上逐漸向西移去，每個人都抓緊了心弦，每個人都希望高浩斌可以一路順風的回來。只有一個人是例外，只有吳英希望高浩斌的影子永遠不再出現在皇宮的大理石地板上。
黃昏，天空竟揚起了濛濛細雨，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郁採薇和小蝶就站在可以望見皇宮大門的亭榭里。
“公主，天色已晚，空氣漸涼，你還是回去等吧。”小蝶看着她那一副急切、悲涼的神色，第一次感到她對高浩斌不是兒戲。
“本公主就在這兒等，你要是嫌冷大可以回錦芳樓去，不必管我。”郁採薇往前走了幾步，昏黃色的光線里像是夾雜着許多煙灰，把人的眼睛熏得濕潤。
“小蝶怎麼可能不管公主，不過小蝶倒是要回錦芳樓一趟，去給公主拿一件披風。”小丫頭跑出了亭榭，小小的身影在茫茫細雨中更是茫茫。
無邊絲雨細如愁，郁採薇咬了咬嬌唇，烏黑的眸子微微閃爍着，寄存着某一種恐懼的希望。
“不用等了，都已經這個時辰，龍禁尉八成是不會回來了。”一個磁性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郁採薇恍然轉過身，吳英那雙如狐狸般多情卻充滿狡黠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她不禁瑟縮了一下，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回來？”
“照眼下情況看出來的。”
“那依本公主看來，高大哥會回來，而且是一定。”郁採薇眼底掠過一絲輕笑。
最為惴惴不安地是郁有求，郁得歡危在旦夕，方鐵的影子竟也見不着！方鐵曾經南征北戰，是一代英雄豪傑，正因身手不凡，郁有求才派他去。
郁有求和李皇后以及張守成都在惠月宮裏，心焦如焚，不知天黑以前，還有誰能夠趕回來，帶回無葉草！
高浩斌正馬不停蹄地趕回皇宮，夏季本就多南風，多陣雨，這會子吹的卻是涼颼颼的北風，下的是秋天才有的綿綿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