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矛盾的情懷(一)
郁採薇催促他們快走,自己留下來去找張守成。
卻說那王回去質問王后,為什麼要以如此殘忍的手段對付自己心愛的女子?見事已至此,便知是張守成將事情敗露了,憤恨難當,遂命寒簫去致死張守成,一邊又對王解釋,當然,作為一個名正言順的妻子,總是能找出很多迫害丈夫情人的理由的。然王已經受夠了,開口將王后驅趕,再也不想看見她那副嘴臉。
卿哭道:“我就知道,你才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說我的好,恐怕除了這裏的孩子,再沒人知道我的存在。王是瀟洒的王,孑然一身的王!”
王命僕從們將王后拖進牢裏,永遠不見天日。她癱軟在地面,明白一切甜言蜜語都無法挽回他的心,他的心比鋼鐵還要固執堅硬。卿怒道:“我詛咒你永遠也不會得到幸福,那小妮子把你當傻子一樣愚弄!”幾個僕從強行將她拖走了。
王心裏一陣陣莫名的痛,發現王后的隨從寒簫又不見了。想莫不是又去跟他們鬥智斗勇了,因趕忙過去。
紫薔薇已然零落,王喃喃着:“第四朵了,第四朵了,她們的心內都被我灌注了對她無比至誠的愛,而她好像一點沒有要離開塵世的意思。”他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中,看見下方即將逝盡的藤蔓。不禁有些擔心,現如今廢了王后,郁採薇正好可以去替代她的位置,可是她願意在二十歲的年華里散盡芳華嗎?王拿捏不定主意是強行殺了她還是等她心甘情願的自盡,單憑自己的意志殺了她的話,她肯定會憎恨自己一輩子,那樣就永遠也得不到幸福;如果等待,等待的盡頭固然是幸福的起源,可需要等那麼長時間,玫瑰花的香味兒散盡,得到一具軀體,還有什麼意義呢?王左右為難,用目光去尋找郁採薇。
郁採薇終於找到張守成,張守成一夜之間的巨大變化讓她難以置信。更不知他的皮膚好端端的為什麼會潰爛。難道是毒蜜蜂遺留的毒導致的?但自己以及其他人都沒有這種癥狀呀!張守成懼怕看見她,所以不願意跟她走,說道:“讓我死吧!我真真的是個廢物,活着,以後定受盡人們的欺凌。”郁採薇硬抓住他的手,使他鬆開藤蔓,“等你發現自己抓着的其實空氣的時候,你才會鬆開嗎!”她氣呼呼的叫道。
王撲過來,一下子吹走了藤蔓,張守成不由得下落,郁採薇接住他,王不想讓採薇跟任何男人親近,哪怕是她的丈夫也不行。念在張守成是個可憐人的份兒上,才沒有使他一頭撞向岩石,反而將他吹離郁採薇,像一支輕飄飄的羽毛似的,張守成落在地上。郁採薇知道是王助他,不光不高興,反而氣鼓鼓的嚷道:“需要你的時候連個影子都見不着,不需要的時候反倒比誰都勤快!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吧。從此以後,各不相干!”她扭過那被淚水憋紅了的臉,朝張守成飛去。
王怔然了,一時弄不清郁採薇的氣話從何說起,見郁採薇只顧去關心張守成,便也跟了去。
張守成性格略有些執拗,無論郁採薇怎麼說,他只趕她,叫她別跟着自己。王拍拍她的肩膀,郁採薇回頭見是王的英俊面孔,遂冷冷的說:“你走吧,再別跟着我。真懷疑那群小孩子靈和毒蜜蜂是不是你支使人做的,然後躲在旁邊看笑話,事後又出來沖好人。”她的口氣非常決絕,不光是因為王來的不及時,還因為那個一直就存在着的王后。
“聽我解釋,”王道,“什麼小孩子的靈,什麼毒蜜蜂,麻煩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嘴裏這麼問,其實心裏已經猜到。肯定是王后乾的。
郁採薇冷笑:“別裝蒜了,我就不相信,你一點都不知道。好了,別再纏着我,我對你也已經無話說。不過,你們怎麼對張守成的?他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她緊抓着張守成的手,不讓他因自卑而走開。
張守成尤為憎恨王,他以為他會救自己,事實上卻丟下自己不管,因轉過臉來瞪着王,痛恨切齒的說:“他殺過我一次,他那個詭計多端的王后因想對你不利,才讓我的靈魂回到這幅皮囊里,如此就能夠繼續穿走在人間。昨天夜裏,他眼睜睜的看着我痛不欲生,卻逕自走開!”
郁採薇聽的一塌糊塗,王卻幻字作:“對不起,現在看到你這模樣,我真後悔沒有留下來替你找解決的辦法。”
“你在可憐我嗎!”張守成叫道。
“守成,你好像經歷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苦難,為什麼。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他望着他那被毒素侵蝕的肌膚,之前,那一寸寸肌膚構出來的是個俊美面孔,現在卻面目非人。
高浩斌等人亦在附近,看見郁採薇喝張守成,兩人說話的聲音都清晰可辨,“公主找到駙馬爺了哎!”小蝶歡快的叫道。
他們幾個都過去了,首先讓他們為之詫異的是張守成可怕的樣子,他遂低下頭,用步掩着。他們都關心他為何會變成這樣,尤其是高浩斌,昨夜還跟他在一塊,未見有什麼異樣,何故今天就面目全非了?
他們所在之處是一片花紅柳綠的春末光景,草木鬱鬱蔥蔥,花朵大小不一,形狀各異,五顏六色。在這種地方,當然是可以待很久,只是他們說話的語氣都格外沉重和遺憾,與悠閑的景色尤不相稱。
剛才郁採薇的問題。高浩斌正能解答,眾人聽了,都深深地同情張守成。“雖然我知道這些,但對你目前情況的原因,仍不甚了解。”浩斌擰着眉毛,一副苦澀表情,怔怔的望着張守成。
他回答道:“我找了一個有水的地方去放黑蜘蛛,其實想淹死它,沒想到,黑蜘蛛咬住了我的手腕,怎麼都不肯下來,無奈之餘,我只好用石頭照着我的手腕將它砸死!你們會笑我蠢把,不僅沒有避免毀容。反而落了個殘廢,我的右手,從此廢了。”
聽如此說,唯有表示一番對王后的憤恨和對張守成的惋惜,郁採薇被深深觸動,想那天晚上從睡夢中醒來見到的蜘蛛,以及高浩斌拿刀架在張守成脖子上的原因,原來真正撒謊的是張守成才對,卻把高浩斌數落了一頓,怪不得他惱。因向浩斌道:“六哥,關於黑蜘蛛的事,是我錯啦,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要一直生我的氣。”
高浩斌慨然一笑:“如果我會為這種小事生氣的話,怕我現在就會被氣死呢。”
郁採薇又轉向守成:“你一次沒有得逞,就不再進行第二次,說明你這個骨子裏好的人終究是個好人。那黑蜘蛛本應咬在我的皮膚上,你令人駭然的樣子也應該是屬於我的,但是你替代我承受了這些痛苦,如此你之前對我的那些壞心眼兒,我可以全然不計較了。你讓我看到自己放誕不羈的行為是錯的。我非常痛恨自己妄想天邊的人,忽略眼前人。”她說這些,不光是想表明自己對張守成的愧疚,也想氣氣王。
王果然被氣到了,一掀長袖,掀起一股旋風,除郁採薇紋絲不動外。其他人都被吹的仰面朝天,退出十米之外,“你瘋了!”郁採薇叫道。欲往前面跑卻被王攔住,“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我了。”王說。
郁採薇給自己留點餘地:“你根本就是耍弄我,憑什麼讓我在乎你!”
王撫愛的說:“為你我廢了一起生活五年的王后,這是我把你視為摯愛的明證。你竟說我耍弄你的感情,實在是叫我傷心。”
郁採薇登時面紅耳赤。驚道:“你廢了你的王后!”
“從今以後,她不再是我的王后。”
“為了我,你才這麼做的?”
“還有誰比你更值得讓我這麼做呢?”
“男人的甜言蜜語,多半是花言巧語,我如何知道你所說是真是假?”
“再簡單不過了,你跟我去看看她現在有多麼落魄,就可以明白我對你的心意是一杯多麼醇香的酒。”
“除非死了才能夠去你們那兒,我!”郁採薇慌亂道,“我怎能捨得丟下他們,丟下皇奶奶,皇阿瑪,去做一個靈魂。”
“原來你真的不怎麼愛我。”王不禁沮喪。
郁採薇定了定神,想:“對他,我究竟是怎麼個想法?為什麼一想到這個問題,我的心會如此凌亂。我愛他?不,我不會為了她而做出小小的犧牲,不願意犧牲的愛不是真愛;可是我內心真的非常喜歡他,喜歡他的風度,他那似從畫裏面走出來的模樣,他的一切神態都無比超逸。絕對無法像對待高浩斌和張守成那樣持以隨隨便便的態度,儘管很想隨便,他的眼神總逼我不能隨便。我真的不怎麼愛他嗎?而只是限於局部的喜歡。”這樣忖度了一番,她笑說:“或許是的。你所說的多麼多麼愛我,可能只是你一時衝動,鎮靜后,仔細聽聽自己的心怎麼說。”
“我的心指揮着我的意志,愛你,就是我心中所想。我想讓你成為我新一任的王后。你必須現在就考慮一下。”王說。
成為王后!“你說過不會勉強我做任何事的,希望你可以遵守承諾。”採薇繞過他走開了,王怔怔的站在那兒,自言自語:“我想用我的所有愛去感動你,也以為真的已經得到了你的心,卻為何這樣對我。難道你的心,當真是石頭做的?”
“快走,快走,我真恨他!”郁採薇跑到他們中間來,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眾人也都慌忙附過來,問是因何如此,她紅着臉說,“他廢了本來的王后。要我做新王后,那樣就必須死,我捨不得你們,也不想這麼快就奔赴死亡。”
諸位聽了,都說“絕對不可以去做王后!”
“王要你現在就死嗎?”浩斌問。
“他要我現在就考慮考慮,想必,想讓我很快就答應他。”郁採薇可憐巴巴的樣子,白白的小臉越發透着股蒼弱。
“你應該現在就拒絕他,讓他趁早死了這條賊心的才好。”
“我怕會激怒了他,我們會有在劫難逃的危險。”郁採薇唯唯的說。
高浩斌看着自己的赤龍刀寬闊的刀片和銳利的刃,慚愧道:“如果你的鋒銳可以割斷他的咽喉就好了,他真是個大災星。”
郁採薇恍的回過頭,彷彿看見王在傷悲……
他們都在想,剩下的三朵薔薇花是什麼顏色的,王定會越來越集中精力對付我們。那前面四朵薔薇花的退卻,都沒有給京城帶來光明,依形勢來看,覆蓋著京城的會是最後一朵。因此他們加緊了步伐,當晚沒有去任何居民家借宿,只在露天的小樹林裏露宿了一夜。
很久沒有機會可以好好的看一回璀璨的星星,繁多的明星齊聚在暗淡的夜幕上,大而閃亮,好像一朵朵煙花,與煙花有別的就是“瞬間”與“永恆。”高浩斌看他們不像煙花,而像是被人用手一顆顆掛上去的,那隻手,一定是裁縫店技藝精湛的老闆娘的。
張守成靠在漆黑一隅的一棵樹上,或許他的眼睛裏也有星星,不過那是被雨雲渲染了的。除他兩人外,其他人都早早睡了,但究竟有幾個可以安穩成眠,也未可知。
高浩斌好容易才發現張守成所在的位置,那地方太黑了,若不是有隻貓頭鷹降落在張守成的膝蓋上,張守成動了一下,高浩斌也未必能夠發現。
“你別過來。”張守成低沉的說。
高浩斌不得不止步,問“為什麼?”
他道:“沒有人願意跟魔鬼在一起的。”
高浩斌會意,繼續走過去,笑了笑,說:“如果魔鬼是我的朋友,那什麼樣的魔鬼都不會使我害怕的。”他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張守成側過臉去,盡量讓黑暗把醜陋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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