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黑蜘蛛的咬嚙
郁採薇等人吃下牡丹花后,只覺躁動的血管內突然之間湧出一股清涼之意,身上的那些紅疹漸漸地都恢復了平坦的皮膚,對此都歡喜若狂。都是赫婭的功勞,郁採薇和小蝶圍着她蹦蹦跳跳,敬吻獻媚,男子們也都感動異常,身體上的舒適讓他們有種失而復得的美好感覺。羅蘭卻在旁邊橫眉豎眼,犀利言辭沒有一句浸染他們的耳朵。終於,她最後氣急敗壞的喝命侍衛過來,把再幾個瘋子從自己的花園裏拖出去!不等她翻臉不認人,郁採薇就恭維道:“好姐姐,我們是都快死了的,只有牡丹花才有可能救我們一命,所以才一時忘了禮數,你千萬別怪罪我們。”
聽如此說,羅蘭女王盯着他們光滑如初的面龐,心中不勝憤怒,表面卻不敢表現出什麼來。高浩斌記得紫薔薇是“惡毒之花”的寓意,因此認為剛才的毒蜜蜂全都是她放的,惡毒的人最善於偽裝。他一把拉過郁採薇,自己上前一步,逼視着羅蘭,羅蘭也同樣眯着眼以嫵媚妖嬈的神情望着他,噏動着薄薄的嘴唇說:“怪不得呢,我說你們怎麼都帶着個面紗,連男人也都顧不得尊嚴打扮的跟婆娘似的。”她那極帶嘲諷的口氣竟使人渾身麻酥酥的,郁採薇一眼便認定她的宿命花一定就在她頭上四五朵紫薔薇之中,只是每一朵都幾乎一模一樣,哪朵是真的哪朵是假的。無從分辨。
糟糕的是,羅蘭一氣之下竟不請他們去吃飯了,他們恢復了身體上的舒適感覺就感到飢腸轆轆,“怎麼辦,是速戰速決還是慢慢來?”郁採薇徵求他們的意見。
高浩斌想:“羅蘭女王是個危險人物,還是趁早結束了她為好。”他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們也都同意,就是花如夢覺得:“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吃飽肚子怎麼有精力打怪。”
郁採薇便建議他們吃花朵好了,郁柳回說花兒可能會有毒。不能冒險。郁採薇笑道:“二哥哥,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小心謹慎?不過謹慎是謹慎,還應該具有敏銳的判斷力,這些花兒呢,自然是沒有毒的,不然剛才吃了那麼多牡丹花,我們早就死翹翹了。”
眾人都笑,贊郁採薇說的是,高浩斌扯了扯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道:“餐葩飲露,對蝴蝶仙子來說當然是習以為常。”
張守成低聲接道:“多吃些植物也是對身體有益的。”
“看來,也只能這樣子了,都不給我們房間住,還叫侍衛驅趕我們。”郁得歡邊往嘴裏塞着花瓣邊說。
於是,郁採薇獨自去採花來給他們食用,作為人類,雖不怎麼喜歡花兒的味道,但飢餓迫使之下他們唯有吃,唯有高浩斌站在一旁背對着他們。郁採薇撿幾片蝴蝶花的花瓣給他遞過去。他搭眼看了一下,又抬起眼睛,冷冷的說:“不用。”
郁採薇收回手,笑道:“愛吃不吃,我才不想給你呢,男人的嘴充滿了泥污,白給了你讓你玷污,不如放飛。”
“哪裏來的謬論。”高浩斌這下偏要吃,抓着一把瓣蕊往嘴裏填,放在牙齒下輕輕一咬,濃郁的甜香立即順着舌頭溜進喉嚨,芳香之氣不可言喻。郁採薇伸手打掉他手內的蝴蝶花,說道:“還真吃了!我越是說不能,你就越要吃,我的花兒都被你玷污了,真是的。”
高浩斌由花想人,從前,自己真的好幾次吻過她,就從那時起,她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加放蕩不羈。“難道,真的是我玷污了你的幸福?”他出了神的喃喃道。
郁採薇臉紅了起來:“說什麼呢,我的幸福,何嘗是你玷污的,都是你把它給毀了。事到如今,往事已做煙雲,何必又當著我的面兒提起?千萬別說了,王在暗處聽着,一不樂意就出來掐你個半死,你就再不敢了。”
高浩斌回過頭微低着,說:“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我不會因為他的恐嚇而一輩子活的戰戰兢兢,說句話都要顧及別人的臉色,那還不如死了爽快!我也不是說給你聽,染君也是無處不在,她時刻注視着我,是我玷污了她的幸福。”
聽此,郁採薇站起身來,把手裏的花兒扔在他背上,扭頭走了。高浩斌緩緩回頭望着她嬌小的背影,復又轉回頭去,深邃的眼睛裏映着那朵掉落在土丘上的蝴蝶花,紫體嵌着黃邊兒。
花瓣含有一定水分,他們吃飽喝足后,連打嗝冒出來的也是香味兒。此後,張守成的靈魂被王后召見了一次,那是在晚間睡覺時分,他們躺在露天,女子擁着女子,男子也都兩三個抱成一團,唯有高浩斌這個不合群的大雁,睡在他們以外半米多的距離,張守成跟郁採薇睡的很近,他入睡很快,原因是靈魂被招了去。
張守成去后,王也來到了郁採薇身旁,默默地守護着她,他不知道王后把張守成叫了去。被王后糾纏多時,苦口婆心的求她關於郁採薇一事,她總想盡辦法的敷衍,王終究未能達成目的。迫不及待的離開她來看望郁採薇。離開郁採薇一小時,就像離開了幾個世紀活在完全沒有自我的空間裏一樣。
“王後娘娘。”張守成氣憤憤的叫了這四個字,如果她不是連自己也加害,就不會讓自己對她如此反感。
卿質問他為什麼會產生之前的猶豫,不是下定決心了嗎,為何到現在又陷入猶豫境地?張守成冷笑:“之前,我是下定決心了,但出於意外,沒有成功,這些你都應該很清楚才對。至於我為什麼會產生猶豫,原因到底是因為你,你一邊叫我加害郁採薇,一邊又在我們經過的路上設下諸多埋伏,我,只是你利用一下的工具罷了,我的生死仍是跟他們系在一塊的。”
卿笑道:“那樣做,是想多幾個成功的機會,誰知一個個都是飯桶,郁採薇現在仍然平安無事。連你一塊加害,是為了讓你在他們中間有立足之地,不然,被他們攆了出去,我不就白費功夫了嗎?”
張守成恨恨的瞅着她,不知自己的性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值錢,自己的存在,比塵埃還要不如。“今天咱們就說清楚,”他道,“有機會我就下手,沒機會就算了!”
卿哼道:“機會無處不在,只是你不去發現而已。張守成。你是不是忘記了她加在你身上的恥辱了?決定做個廢物。”
張守成冷笑道:“激將法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我不是三歲小孩子,由得你們唬騙。也許,在你們看來我真的是個懦夫,可是身為丈夫的我,只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且非常勇敢。郁採薇之所以越來越變本加厲的對我,是因為她是個多情而痴情的女子,如此對有夫之婦來說縱是不好的品德,可是她的身份地位,性格愛好本來就很特殊,我也已經慢慢地接受了,也一次又一次的寬恕她。你們存心挑撥我和她,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在我的目的還沒有確定之前,除非機會送上門來,否則我不會特別留意。”
卿聞言惱了,怒道:“你只是我的一個俘虜,沒有資格說這些,給郁採薇毀容,這是命令,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可以不做,而是只有服從的份兒!”
寒簫接道:“如果你敢違背王後娘娘的意思,別的路沒有,死路倒是有一條。”
張守成吞咽了口冷氣,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此時此刻如果不講軟話,恐怕都不能安全回去,等回去之後再仔細忖度一番,仍捨不得下手的話。就把王后的蛇蠍心腸告訴王,王定然是向著郁採薇的。“開個玩笑罷了,”張守成笑道,“一直聽王說他有個溫柔從不會發脾氣的王后,上次對娘娘的印象也是極好,所以特地試一試,看娘娘脾氣好到什麼程度。”
卿的臉“唰”的漲紅了,羞道:“王跟你們提起過我嗎?”
張守成由不得扯謊:“何止提過,簡直大說特說,王後娘娘的優點,美貌,善良賢淑,他會在我們面前把您大大讚譽一番呢!”
“但為什麼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些呢?我聽到的,大都是郁採薇的優點,他總是當著我的面兒誇讚郁採薇,從沒考慮過我的心情。如今你卻說他會在你們面前讚美我,我看八成是你為了討好我才編派的。”卿疑惑道。
張守成當然會想辦法讓她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且每件事都順順噹噹的答應了她,他才得以安全回到現實中。
旁邊酣睡的郁採薇,清幽的月光撒在每個人的肩膀上。使本來鮮艷或者暗淡的衣服增添了一抹亮麗的白銀色。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肩膀,剛剛觸及之時,指尖忽然亮起一道閃電,嗖的縮回來!手指都黑騰騰的,被火燒了一樣,他不禁抱着手呻吟了一兩聲,遂從地上爬起來。
高浩斌睡得不實,聽見一點動靜就醒了,繼而看見張守成的身影慢慢在灰藍色夜色里立起來,便也小心翼翼的爬了起來,悄悄地跟過去。
張守成直走到離他們很遠的地方才發現被人跟着,回頭看時,只見高浩斌明凈的面孔和魁梧的身材,正立在離自己不到五步距離的地方。他真怕被高浩斌追問,但哪裏好躲?“幽靈。”他邊回過身邊說了這兩個字。
他們來到一小屋前,抱着雙臂靠在壁上站着,彼此偶爾用倦怠的眼神互看一眼,“還要我一句一句的問不成?”高浩斌突然問。
張守成笑道:“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也不行,你偏生跑了來。”
“我也不想像跟屁蟲一樣的跟着你,可是我想知道的那些問題,你都沒有說清楚。事關公主的安危,我當然要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沒有想傷害任何人。”
“那隻蜘蛛,應該還在你的袖子裏吧?”
張守成還沒來得及放了黑蜘蛛,所以當高浩斌這樣問的時候,他臉色一變,心虛道:“早就揍死了,一隻害蟲,怎麼還會留着。”
“害蟲?”高浩斌冷笑。“我看不然吧。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你從袖子裏將它掏出來,欲放在採薇的臉上,還自言自語了一番。”
張守成的臉一下子黑了,驚道:“你!你都聽見什麼了?”
“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見了。”高浩斌靜靜地說,張守成微動了動顴骨,不吭聲,他接着道:“你說你有多麼恨她愛她,現如今她對你的態度。讓你無法承受,你要對其施行報復,可是愛和恨同時都非常深切,使你猶豫不決。還好我去的及時,要不然你有可能在再三猶豫之下決定對她下手。我說的對嗎?”
張守成對於他準確的猜測詫異的很,惶恐的瞪着他,高浩斌又說:“你以前,無論她怎樣對你,你都會默默忍受,頂多藉助別的方法發泄一番。可是去地獄一趟回來,就全變了。啊!看來,地獄有毒蠱之說的傳說的確是真的。”
“什麼意思!”他驚惻道。
“傳說被強制喝下毒蠱后,人會變得脫離本性。”
“也許,我喝的那種東西,真的就是那種東西。”張守成想起那難以下咽的苦酒,便把毒蠱之說信以為真。高浩斌自然不知他喝苦酒之事,聽如此說,他擰了擰眉毛,遂問:“誰給你喝的?”
張守成猶豫了幾時,決定說了:“不告訴你你不會死心的,為了我以後的安寧。”
“都說出來抖摟出來吧,要知道,我們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逼你喝下毒蠱的,肯定是混蛋!”高浩斌接道。
他咽了口唾沫,吞聲說:“是王后,王的妻子!都是他們,他們逼我殘害採薇,如若不然,就要了我的命!不過,我並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他們說盡了採薇的壞話,不停地諷刺我是個懦夫!”
高浩斌終於明了,當真是王背後的女人慫恿了他,王愛上郁採薇,王后自然會吃醋,嫉妒成性的女人當然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不用我說,你也明白王后的用意是什麼。現在我差不多全明白了,都是因王后而起。”高浩斌說。
張守成突然苦笑:“我竟全部都告訴你了。”
“說明你再不會受王后的支使。”他看着他,知道他心中苦澀,原因不過是郁採薇從不把他放在眼裏,因勸說,“當初,採薇一手給你操辦了納妾的事,讓你娶了名門閨秀,無非是希望問春的好可以彌補她對你的淡漠。”
張守成低頭不做聲,高浩斌又道:“有一件事,我不甚明白。那幅畫像,怎麼來的?”
他微微抬起頭。解釋說:“是王后預備的,為了讓我博得採薇的歡心得以靠近她,王后親手畫的。”
然後,浩斌又說起黑蜘蛛,讓張守成放了才能夠放心,張守成怕隨便放了它會給旁人或者花草造成毒害,便笑說:“那不是普通的蜘蛛,有時間,我會把它還給王后,你不必為這個操心。”
浩斌只好作罷。夜色越來越深,仰頭看只能看見藤蔓結成的穹頂,露珠從心形彎曲的葉子上落下來,稀稀落落的小雨一般。他們倆不久就都回去了。然張守成無論如何都入睡不了,他現在真正背叛了王后,甚至害怕黑蜘蛛會忽然從袖子裏跑出來,因此又起身來,比上次更輕手輕腳,沒有驚醒任何一個人。
他走到一個有水的地方,看樣子是個小小的池塘,露水打在水面。漾出一圈圈細小的波紋。他蹲下身,把袖子臨近水,敞開袖口,讓黑蜘蛛爬出。
可是過了片刻,裏面沒有絲毫動靜,手腕上方倒被什麼蟄了一口,翻手一看,原來是黑蜘蛛!唬的他身體往後一傾,急忙使勁甩胳膊,越來越有疼痛酥麻的感覺。甩了幾下不掉,他咬牙用手去摳,心裏拔涼拔涼,腦子裏更不知是怎麼個想法,只拚命的去摳黑蜘蛛,讓它遠離自己的皮膚;但結果卻是徒勞,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再不弄掉這東西,自己就可能被毀了;驚恐之際瞅見旁邊有一圓滾滾的白岩石,他靈機一動,拿起石頭就往手腕上砸!
即使非常痛,手腕也可能被砸斷,可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整整三下之後,他的腕上出了血,黑色的,黑蜘蛛也斃了命。
“我的手,我的手!”他的手全然麻木,沒有一點痛感,卻怎麼都抬不起來。可憐是黑蜘蛛毒素已經進入了他的血液,從手腕至臂膀都在逐漸發青……“娘娘,娘娘!不要這樣!我不要殘廢,更不要失去我的臉。”他的聲音似斷了弦的琴一般,在北風中瑟瑟發抖,幾乎不成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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