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樂融融
窗外的雪花洋洋洒洒,跳着歡快的舞步不知疲倦,它們如同熱忱的舞者跳啊跳啊,跳到大大的場院,跳到小小的角落;跳到人身上嬉戲,跳到高樹上休息。屋外大雪紛飛,寒氣逼人;屋內卻是溫暖如春,別有另一番熱鬧。
白的雞、青的菜、新鮮的魚、大塊的肉、熱氣騰騰的湯擺滿了長桌,精巧的小酒盅一一擺好,散發出沁人的酒香。饞嘴的人一直偷偷的吸鼻子,誇張的抹了一把嘴,笑嘻嘻的來到廚房,對着一個忙碌的背影說:“媽,還有啊?那些也吃不了呢。”媽媽是個有着爽朗笑聲的勤快人,邊揮舞手裏的勺子邊說:“好了好了,這就齊了。吃不了看着也高興。你快去吃,下午不是還要上班嗎?”轉過頭,又小聲的說:“快去吃!那爺倆兒肯定偷着動筷子了。快去,荷子。”朱明荷知道這是玩笑話,笑着不動,對着婆婆撒嬌:“哪能呢!那麼多好吃的,他們怎麼會一口都吃了呢,就算他們都吃了,媽也肯定給我留着好東西,不讓他們知道。”婆婆將鍋里的佳肴盛到盤子裏,兩手端着盤子笑着說:“不用你拿,不用你拿。走,咱一塊吃。”餐桌旁,爺倆兒笑着舉起小酒盅碰了杯,清脆利落。
婆婆臉上是合不攏嘴的笑,心裏更是樂開了花。自從兒子兒媳回到家,家裏每天都是熱熱鬧鬧的,婆媳倆琢磨這個,搗鼓那個,好不快樂。朱明荷心裏也高興,半年前回到丈夫的家鄉,心由起初的忐忑漸漸鬆弛下來,公公是個不多事的人,婆婆更是個實心眼兒。婆媳倆常常搭伴逛街,還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嘻嘻哈哈的像是母女。
朱明荷扒着窗戶看雪景,婆婆招呼朱明荷吃飯:“怎麼又去看雪了?荷子過來吃飯,別看了,這雪停不了。等到過年咱掛上紅燈籠,有的看呢。”朱明荷走過來說:“我長這麼大,算是第一次真正看到鵝毛大雪。”婆婆邊夾菜邊說:“快吃吧,吃飽了飯再看。先把肚子填飽了,再去把眼看飽了。”
公公拿起小酒盅,喝了一口酒,剛要開口,蕭騰搶了先:“爸,適可而止,別喝那麼多。”公公笑着說:“知道知道。就多喝一點。”又指着桌上的魚對朱明荷說:“吃吧,荷子。這是今天剛捕上來的魚,新鮮着呢!快嘗嘗。”婆婆接話說:“你爸大清早就去等着了,這是今天的第一撈。你在別的地方吃不着的,快嘗嘗。”怪不得呢!天不亮,朱明荷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聽到從院子裏傳來的細細的說話聲和院門打開的聲音,還納罕是誰,原來是公公大清早冒着寒風和飄雪去等魚。朱明荷趕緊嘗了塊魚肉,在嘴裏慢慢咀嚼,細細品着其中的味道:“真好吃!”
公公又呷了一口酒,對兒子說:“工作還好吧?剛換了新地方,肯定有不習慣不如意的事兒。心煩也解決不了事兒,耷拉着臉還把人得罪了,自己也沒撈着好兒,那樣沒意思。咱把手頭上的事兒做好,把心態調整好,把技術練好,還怕什麼!”蕭騰聽着父親的話,一直點頭,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他是聽進去了。回鄉半年,雖說是自己的家鄉,但家鄉在自己離家的十幾年中也發生了變化。自己做了十年的醫生,說經驗豐富是誇張了些,但也是技術過關,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矩,不能照本宣科,更不能死板教條。別人勸是一回事,還得自己調整自己。
婆婆總在適當的時機說話,看兒子面色有些凝重,開口道:“別說那些話,咱兒子有分寸。來,快吃。你也少喝點,多吃菜。那,你喜歡的大片子肉,趕緊吃吧。”婆婆給公公夾了一大塊肉,公公笑着用盤子接過去。婆婆看着牆上的掛表,十二點整,又對朱明荷說:“你也吃,兩點的班不着急,晚不了。”朱明荷一邊吃,一邊應着:“嗯,晚不了。”
婆婆手裏夾着菜,嘴裏念叨着:“明天元旦,我和你爸要去你姑家,她女兒回來了。”蕭騰聽了,看向妻子,他明白自己媽的話里隱藏了一半:姑姑的女兒也就是自己的表妹,去年新添了孩子。他趕忙低頭吃飯不搭茬,沒想到妻子開了口:“哦,我知道。表妹不是去年生了孩子嗎?今年也回來了?真可惜,我明天早班,要不然真想去看一看小寶貝吶。”
朱明荷很坦然,這又有什麼隱瞞的呢!在婆婆家半年來,公公和婆婆從未因為生育的事在自己面前說過什麼綿里藏針的慪氣話。在左鄰右舍面前,在親戚朋友中間,公公婆婆處處維護兒媳婦,極力給她找面兒;而且夫妻倆又做了系統的檢查,兩個人都是健康的,只是朱明荷以前因為傷心過度導致身體受損,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都說了她的“葯”就是保持好的心情。她現在心情好着呢!
婆婆笑着說:“那沒事兒,你表妹這次回來一時半會兒走不了,有的是時間去看。多吃點兒。這個好吃。”
一家人吃吃喝喝,其樂融融。飯畢,朱明荷穿上厚外套,套上棉鞋,戴好帽子,圍上圍巾,出門去上班。蕭騰從後面追上來,朱明荷在雪中停下來等待着:“你出來幹嘛?送送我?就十分鐘的路還用送啊!”蕭騰笑道:“下雪了不是?我陪你走過去。”隔着擋住臉的圍巾,朱明荷笑得很放肆:“你也會憐香惜玉了。”蕭騰拉着朱明荷的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蕭騰不時看向妻子,想起媽媽悄悄對他說的話:“騰子,你和荷子說一說,明天就是元旦了,給她媽媽打個電話吧。荷子表面上大大咧咧,心裏頭可是仔細着呢。其實她是想她媽媽的,當媽的肯定也想着自己的孩子。你跟她說,讓她給她媽媽打個電話吧。就算當媽的有的地方做的不好,畢竟現在也離着遠了,問個好也不難。”
這話一提,朱明荷站在原地愣住了,她訝異婆婆的明察秋毫——婆婆知她的心啊!這半年來,媽媽沒有做到的,婆婆都給她補上了。二號樓的張阿姨一直以為自己是女兒,蕭騰是女婿呢。上次看見小夫妻倆,把蕭騰問得一愣一愣的。可笑人了。這半年來,朱明荷時不時的想起媽媽,離開時說的話確實是狠了些,可心裏還是放心不下,想媽媽過的好不好、順不順心、快不快樂,也想打個電話問個好。有一次,她想發個信息,臨了,又刪掉了。
她抿着嘴,立在原地,蕭騰也立定了,目光看向前方:“就打個電話問個好。”
雪像一個個小精靈,將世界打扮的猶如一副靜物畫,兩個身影走到畫中去,悄悄地點綴着,靜靜地欣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