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女人踏着明亮的地磚,從光和影的交界處走來。
腳步聲清脆悅耳,輕快地敲擊一顆年輕的蓬勃跳動的心,冬日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女人身上,鋪上溫暖柔和的色調,她戴着那副金色邊框的眼鏡,氣質成熟又淑雅。
顏初沒注意這一眼看了多久,等她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可能稍有冒犯,着急忙慌地垂下視線時,女人也正巧停步,站在她面前。
“顏同學,我們又見面了。”
距離上次商貿街偶遇才過去一周多的時間,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首都與顏初重逢。
顏初暗自做了個深呼吸,隨後若無其事地揚起笑臉,正視女人的雙眼:“是啊,好巧,緣分嘛,就是這樣,妙不可言。”
說著,她還揚了揚手裏的文件袋,笑容中透着一點不刻意的狡黠,七分乖巧,三分可愛,有她這個年紀特有的活潑明媚,加上她甜美溫柔的樣貌,很容易俘獲人心。
酒店前台兩個接待從剛才起就頻頻往這邊看,一會兒瞧瞧蘇辭,一會兒瞅瞅顏初,大飽眼福。
女人眉目舒展,露出柔和的微笑:“那咱們是挺有緣的,要不一塊兒吃個飯?”
顏初歪頭:“午飯還是晚飯?今天還是明天?”
午飯的話她在飛機上吃過了,晚飯王瑩瑩會幫她帶回來。
蘇辭沒想到顏初會這樣問,她頓了兩秒,失笑道:“忙忘了沒注意,這都快兩點了。你在首都待幾天?明天中午有空嗎?”
“明天中午可能不太行。”顏初聳聳肩,神色無奈地回答,“上午筆試,下午做實驗,後天早上的飛機回阜都。”
雖然明天晚上她沒別的事,但蘇辭不一定有空閑,她心裏對蘇辭約她明天見面有點隱晦的期待,但她的安排不允許,只能遺憾拒絕。
“那……”蘇辭考慮再提一個折中的方案,卻被顏初遞來文件袋的動作打斷。
女生彎起唇角,笑吟吟地說道:“我既然幫了你的忙,飯你一定要請的,時間上不湊巧,那就下次再約,今天先收利息,請我喝杯奶茶怎麼樣?”
蘇辭意外於她的率真坦誠,被顏初的笑容感染,也面露微笑,欣然答應:“當然可以。”
酒店旁邊就有兼營西式甜點的奶茶店,顏初站在櫃枱前,語調輕快地點單:“兩杯珍珠奶茶,一塊提拉米蘇。”
女人在她身旁,取出錢夾結賬,沒問她為什麼點了兩杯。
路邊每隔幾步就有一棵樹,光禿禿的枝幹倔強地指着天空,更遠一點的天幕上,漂浮着幾朵自由的雲。
等待出餐的過程中,冬日凜冽的寒風從店門前吹過,顏初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女人看向她略略發白的臉色,以年長者慈和的口吻關心道:“這兩天首都有強降溫,衣服多穿兩件,別感冒了。”
顏初點頭,模樣乖巧地答應着:“好,謝謝蘇姐姐。”
“你們的奶茶好了。”店員將兩杯熱奶茶打包,連同剛才裝好的甜點一塊兒遞給顏初。
熱奶茶捧在手心,暖洋洋的,驅散了乾冷的寒意,連心窩也跟着暖起來。
兩人走回酒店門口,距離停車的地方還有一小段路,女人適時停步:“今天多謝你了。”
顏初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好再送,於是微笑着說:“不用客氣!那你開車要注意安全哦。”她把裝另一杯奶茶和甜點的袋子遞給蘇辭,揚眉淺笑,“這個給你。”
蘇辭目露疑惑,沒伸手接過。
“隨便什麼都行,總要墊一點東西,不然胃會受不了。”顏初解釋說,她篤定女人中午錯過了餐點,並且待會兒打算直接去招標會。
她把東西塞到蘇辭手中,迅速退開兩步,朝女人做了個鬼臉:“反正是你自己花的錢,不吃就浪費了。”
“好了,你回去吧,再見啦!”笑着揮揮手,顏初說完,不等女人回答,轉身就走。
蘇辭目送顏初走進大廳,玻璃門后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一句關乎舊事的答謝在她喉嚨里繞了幾圈,終究沒能說出口。
回到車上,關好車門,正要系安全帶,她眼角餘光又掃見副駕上的文件袋和甜點。
手上動作微微一頓,隨後鬆開鎖扣,從膠袋裡取出奶茶和提拉米蘇。
小朋友用圓珠筆在蛋糕盒子上留了一行字。
“工作再忙也別忘了吃飯。”後面跟了一個簡筆畫的笑臉。
·
顏初回到房間,喝完奶茶后又看了會兒書。
身體的不適越發明顯,頭腦昏沉不說,肚子也難受,無法集中注意力,她乾脆放下書,找出剛買的布洛芬,吃了葯縮進被窩裏休息。
小腹墜痛,手腳冰涼,很難入睡,閉上眼,腦子也亂糟糟的,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止痛藥起了效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一覺醒來已經接近七點,腹痛稍微緩和一些,她在被窩裏翻了個身,聽見屋裏些微動靜,想來是王瑩瑩回來了。
見顏初睡醒,王瑩瑩對她說:“你醒了?要起來了嗎?我幫你帶來飯回來,不過可能有點涼了,等會兒熱水燒開溫一下再吃吧。”
“嗯,謝謝。”顏初聲音虛軟,撐着胳膊起身,一張臉白得嚇人。
王瑩瑩聽出不對勁來,再看她的臉色,頓時嚇了一跳,疑惑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是有點不舒服。”顏初揉着眉心,神態疲憊地說道。
雖然睡了一個下午,可她非但沒有打起精神,反而越睡越困,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似的,整個人蔫頭耷腦,萎靡不振。
王瑩瑩快步走到她床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頓時大驚失色:“天哪!你額頭好燙!是發燒了吧?!你先躺下,我去叫老師來!”
說著,她着急忙慌地朝屋外跑,門也沒來得及關。
沒一會兒,帶隊老師被王瑩瑩找來,看了下顏初的情況,當機立斷:“去醫院吧。”
顏初立即被送到附近的醫院,醫生說是受了寒,急性上呼吸道感染,需要打點滴退燒,顏初坐在靠椅上,呼吸間儘是消毒水的味道。
帶隊的郭老師見她這樣,無不憂心地勸道:“小顏,不如明天……”
話沒說完,顏初吸了吸鼻子,打斷他:“老師,我沒事的,剛才醫生也說了,只要今天能順利退燒,不會影響明天的考試,我可以去的。”
郭老師暗自嘆息,顏初準備競賽花了很長時間,雖然明年也還有機會,但今年走到這一步不容易,放棄了實在可惜,所以再勸的話他便說不出口了。
“那你好好休息,晚一點老師來接你。”他還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沒有處理,送顏初來醫院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這點滴打完還要觀察,至少花費兩三個小時,他得先回去一趟。
顏初一個人留在醫院,怕她冷着,郭老師送她來的時候給她披了一件很厚的大衣。
結果一來二去,晚飯泡湯,肚子空空蕩蕩,顏初半眯着眼將睡不睡,感覺這一趟首都之旅好生凄涼。
時間一分一秒偷偷溜走,同一間診療室的幾個病人依次離去,顏初抬頭看了眼懸在頭頂的點滴,還剩下小半瓶。
她打了個呵欠,困懨懨地倚着靠背,心想自己這個狀態,明天不知道能不能正常發揮,如果考差了沒有拿到晉級名額,之後的學習計劃又該如何安排。
眼看着就到九點了,病房外忽然響起清脆的腳步聲。
顏初辨別出來,這是高跟鞋鞋跟敲擊地面時發出的聲音,像一首調子輕快的樂曲。
她一瞬間聯想到蘇辭,隨即又自嘲荒唐,再怎麼湊巧,那女人也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醫院裏。
再說,為什麼她會想到蘇辭呢?
頭昏腦漲,沒有餘力深思,她不繼續細想,打算稍微閉眼躺一會兒,等郭老師來。
這時,腳步聲停在診室門外。
女人輕輕敲門,聲音低緩溫潤:“顏同學。”
顏初驀地瞪大眼睛,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以至於忘了給出回應。
蘇辭依然穿着那件米色風衣,不過此刻未戴眼鏡,她風塵僕僕地出現,步履從容地走到顏初面前。
直到此時,顏初才意識到眼前的人真實存在。
“蘇、蘇姐姐?你怎麼來了?”她震驚到舌頭打結。
“一言難盡,總之,我跟你們老師打過招呼了,待會兒我送你回去。”蘇辭將手裏的東西放到顏初身邊的矮桌上,依次取出兩個打包盒,“來,先吃飯吧。”
顯然她在來醫院之前已經得知顏初沒有吃晚飯。
顏初愣神,手足無措之際,下意識伸手去接竹筷,沒曾想被蘇辭躲開。
女人的神態困擾又無奈,低低嘆了一口氣,小聲道:“你手上還扎着針,不要亂動。”
顏初掃了眼自己扎針的右手,心想,難道蘇辭打算親自喂她?
這念頭躥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她嘴角要翹不翹,暗道這一針扎得值,還得慶幸她打針只用右手的習慣。
豈料女人卻從膠袋裡摸出另外一樣餐具,猝不及防地塞到她手中:“拿勺子,用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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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未:嘖,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姐姐。
顏初: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