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另一個世界
顧懷謹尚未反應過來,就被黃滿牙拖着退出百丈。
再向前看,光幕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棵桃樹下散發出的萬丈光芒。
光芒之中,梅如雪抱起弟弟,摘下了那枚鮮紅的桃子。
“我的,我的!”紀中呂手心中的猴子嗷嗷大叫。
“你想吃,我送你一程!”紀中呂說罷,甩手就要將它拋去。
“不要,不要!我吃膩了。”猴子慌忙求饒。
十二顆仙桃,沒撐片刻,全進了梅如寶肚裏。他抹了抹嘴,嘿嘿一笑,掙開梅如雪,緩緩走進了光芒之中。
同一時間,四棵繁茂的桃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葉落枝枯!
桃樹枯盡的一剎,光芒一閃而逝,顧懷謹眨了眨眼。
只這麼一個眨眼的功夫,眼前景象一變再變,最終定格成了良田千畝。
“滿牙!”顧懷謹大叫一聲。
答覆自己的只有幾聲鴨叫,顧懷謹環顧四周,除了一群鴨子正打身邊經過,再無其他生靈。
他倒也不慌,心說幻境而已,不過大夢一場。
書生滿臉輕鬆,輪圓了右手,抽在了自家臉上。
啪!
一聲脆響,書生白凈的臉上留下一道通紅的掌印。
呸!
書生吐了口血水,皺起眉頭,跟着鴨群向前走去。
就在他離去不久,四棵枯死的桃樹前,顧唯謹未能帶走的那條翠綠裙子,竟然緩緩人立起來。
離着裙子百丈之外的陰影里,有雙好看卻極其陰鬱的眼睛,正默默注視着裙子的變化。
眼睛看得真切,立起來的根本不是裙子,而是裙子裏那張人皮。
它像個氣球,一點點膨脹,最終飽滿成了唇紅齒白、嬌俏可愛的梅如露。
會是誰呢?陰影里的人心想。
沒等他想出個結果,梅如露已踩着陣點,消失在了原地。
顧懷謹跟着鴨群走了半天,才看見一處院落。
院落不大,長寬不過五丈,院牆是乾柴做的籬笆,中間兩間草房,也是泥糊草垛而成。
東邊一間房門大開,依稀可見裏面傢具簡潔。西邊一間炊煙裊裊,有個人影正在添柴做飯。
院內一座水井,水軲轆還在晃動。水井旁種有幾株月季,正開得奼紫嫣紅。
站在院落門口,再往西看,又有數十處人家,一樣的炊煙縈繞。
顧懷謹看了看天,日頭昏黃欲落,是要晚餐了!
“有人嗎?”他衝著院內喊道。
西邊房內走出一道綽約的身影,如幽幽谷底淅瀝而下的皎潔月光,空靈而又疏離。
她穿一件粗布長裙,原本應該是藍色,洗得多了,藍中泛白,就像極了秋月白身上那件月白長裙。
渾身上下不加飾物,只偏挽的雲髻上插了一根墨綠的竹釵。
她微皺柳眉,疑惑的看着顧懷謹,既不開口,也不開門。
既是孤身女子,顧懷謹知書達禮,自然不便打擾,拱手說了聲多有打擾,扭身又往前去。
“等等!”女子悅耳的聲音響起。
“小姐有何指教?”
顧懷謹返過身來。
“前面不太平,你還是明早去吧。”
“怎麼不太平?”
女子開了門,微微嘆道:“前頭張員外得罪了狐仙,這幾日正鬧的凶呢。”
狐類與鼬類最善致幻,民間常把它們稱作狐仙與黃仙。
狐仙多是美麗多情的女子,黃仙則是奸詐陰險的小人。
顧懷謹知道,民間傳言其實不真。
他前陣子在南安縣城買了本《妖修本錄》,裏面有載,狐分三族。
紅狐一族善於制器,白狐一族長於靈植,只有香狐一族精通魅惑。
與狐仙、黃仙並列的還有三仙,柳仙是蛇,白仙刺蝟,灰仙老鼠。
楚人多情,楚詞裏對五仙多有美化,最經典一句叫做:“五仙銜谷,萃於楚庭。”
楚庭是楚國故都,二千多年前叫做鄢鄀,而今叫做棲鳳。
梁國建邦,焚書無數,卻焚不盡楚人的詩情畫意。
“小姐孤身一人,只怕多有不便!”顧懷謹站在門口,不肯邁步。
“再不便,也比你平白送了性命好。”
顧懷謹腦中諸多念頭,幻境亦真亦假,書卷里大多含糊其辭。天知道這女人說的是虛是實,就連她這個人是真是假,都在兩可之間。
“往東是些什麼?”
顧懷謹指了指東方,目光所及灰濛濛一片,像是山川起伏,又像雲起霧落。
“另一個世界!”女子平靜道。
顧懷謹點了點頭,嘆道:“我就是從那來的。”
女子哦了一聲,轉身往西屋去了。
顧懷謹跟進院內,自井旁取了一瓢水飲盡,便站在月季花前發獃。
日頭落盡之時,女子燒好了飯,在井旁支起飯桌,讓了座位,添了碗筷。
顧懷謹不再客套,胡亂吃了一通。
他現在胃口見長,三碗乾飯下肚,根本不見飽足,幸好井水甘甜,索性再取兩瓢灌下。
女子將西屋裏的乾柴平攤,取來一套被褥,交代兩句,自回東屋去了。
顧懷謹問她貴姓芳名,她只說萍水相逢,不知也罷。
輾轉睡至半夜,就聽西邊哭聲陣陣,顧懷謹起身出屋,女子也站在門前觀望。
“明日天一亮,你就西去,任誰問話,都不必理睬!”女子囑咐道。
“若是理了呢?”顧懷謹問道。
女子沒回話,只瞟了他一眼。
月光之下,美人如畫,這一眼,瞟得書生驚心動魄。
“記下了,任誰問話,我也不說。”書生紅着臉喃喃自語。
哭聲在下半夜消停下來,顧懷謹回屋假寐。他的聽力極佳,卻聽不到隔壁女子一絲呼吸。
詭異啊!他想。
窗外的夜空星河璀璨,四年來毫無進境的星空訣竟莫名有了些明悟。
日月五星皆照天下,謂之七曜。
眼下日月已成,五星還毫無蹤跡,翻遍典籍,關於五星的說法玄之又玄。
《乾元占經》出自萬法樓,是玉楚人所留,最是通玄。
他當初只顧刀法、劍術,不知是否還有第二個版本的《乾元占經》。
單拿已知的來說,《乾元占經》說金木水火土上應五星,下合五行。
金木水火土作為五行,代表着氣運動的五種狀態。
木代表氣出,即生長;金代表氣入,即斂聚;火代表氣升,即破滅;水代表氣降,即滋潤;土則代表着出入升降相平衡,即融合。
正如青蓮道人遺留世間的名作《六微大論》中所載:升降出入,無物不有,升降息則氣立孤危,出入廢,則神機化滅。
而作為五星,又有其他含義。
金星又名太白星,黎明見於東方,黃昏見於西方,常年如此,因此它代表常態。
木星又稱大歲,或太歲,俗語有命犯太歲之說,所以木星代表災難。
水星時而在太陽左邊,時而又在右邊,時而近,時而遠,代表變化。
火星,又名熒惑,位置多變,行蹤不定,代表着迷惑。
土星,還叫鎮星,居於五方正中,代表着力量、鎮守。
由此可見,金木水火土作為五行,仍變化於氣的運行,而作為五星,就代表了常態、變化、迷惑、鎮守以及災難。
人體法相天地,與宇宙密不可分。
體內既能凝聚日月,再造乾坤,必然會有伴生的星辰。
一直以來,讓他困惑的是,五星晦澀難明,體內何處能夠相仿?
正對窗口的是一輪滿月,月光灑落周身,他的氣息不斷攀升!
一個世界,另一個世界,他好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