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離

第2章 別離

當夜戌時一刻,馮家主母賈氏剛準備脫簪梳洗,就聽的管家唐若柳急促地拍打屋門通稟:“大娘子,不好了,出事了!”

賈氏聞聲,便匆匆地打開門,疑惑地詢問:“何事如此慌張?”

唐若柳有些氣喘,滿臉是汗:“大娘子,老爺被指謀害張貴妃,現在已經被下獄了!另外,官家還下旨要抄了咱們馮府,滿門正法!幸虧我當時在宮外等候,還有命逃回府中向您秉報,否則待會官府的人到了,全家都難逃此難啊!”

賈氏驚得微微一踉蹌,她用着極為吃驚的語氣道:“老爺為人忠厚,怎麼可能會謀害張貴妃?他一定是被人給陷害了呀!”

唐若柳也意難平地頓了下腳:“唉,確實是與曹皇后等人有關,不過這當口糾結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您得趕緊帶着少爺和小姐逃離這裏,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一聽唐若柳提到孩子,賈氏立時愁急之色攀上眉梢:“則安,錦織!快,快隨我一起找他們!”

後院裏,馮錦織和她的兄長馮則安正在池中撈捉金鯉。因為錦織才過十二歲,所以身形仍是稚相,睡蓮池雖不深,但也卻沒到她腰間。

則安看着她撲稜稜的樣子,顯得很是擔心:“錦織,快別折騰了,眼下夜深寒氣重,你若是凍着了,免不得染上風寒。而且爹娘信仰黃老學說,對這金鯉很是崇拜,倘若被他們發現你在這偷偷捕捉,可是要挨揍的。”

錦織回過頭盈盈一笑:“哥哥,昨個我可是親口答應要送條金鯉,給隔壁薛妹妹做生辰禮物的,可不能食言。你要是不幫我捉,就好生替我在旁邊打燈,別老跟我絮叨。”

則安無奈地搖了搖頭:“唉,我可真是拿你這個頑劣的小娘子沒辦法,成,那你小心着捉,仔細着別摔倒。”

錦織低着首,不耐煩的應答道:“知道啦!”

“則安,錦織!則安,錦織,你們在哪兒玩呢?快些出來!”

則安聞聲,忙沖錦織道:“糟了糟了,娘來了!”

錦織折騰了好半天才捉住一條金鯉,一聽賈氏尋來,嚇得兩手一松,又把那魚給送回了蓮池:“這麼晚了,娘尋我們作甚?哥哥,快些拉我上來,若被娘逮住可就糟了!”

錦織在則安幫助下上來后,便趕忙狼狽地解開系成結的裙擺,然而正當她那綉着梅紋的裙邊方落,賈氏已和管家撞見了他們。

賈氏快步走上前,衝著手足無措的兄妹倆急道:“哎呀,你倆怎麼跑這來了,可叫娘一通好找,快,快隨我去祠堂!”

則安以為賈氏是發現了錦織私入蓮池捉魚,褻瀆了神明,要帶她去祠堂挨家法,便趕忙護着道:“祠堂?娘,錦織是因為一時好奇才進池裏捉魚的,您千萬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如果你真要帶她去祠堂動家法的話,就打我好了,我照看妹妹不周,該罰。”

賈氏眉心緊緊一蹙,竟然失聲落起淚來:“家都要沒了,還動什麼家法,趕緊隨娘逃命去吧!”

錦織睜着不解的雙眼,疑惑地問道:“娘,咱們家出什麼事了?”

唐若柳道:“老爺被官家治了罪,現在朝廷已經派人來抄家了。”

錦織眉眼一揚,很是驚詫:“官家為什麼要治爹爹的罪?”

賈氏一把拉住錦織的手:“沒時間跟你們多解釋,趕緊隨我走,快!”

四人倉惶的來到馮家祠堂后,賈氏便立刻走到供桌前,抓住正中的青銅諦聽紋三足香爐的耳朵,用力地旋轉三圈后,旁邊的櫃閣竟緩緩的向後挪動,立時地上便呈現出個有下梯的密道。

則安驚訝地嘆道:“娘,兒子隨你和爹爹上供敬香多年,竟不知這祠堂下竟有一條密道!娘,這密道是何時修建的?”

賈氏深嘆一聲:“是你們曾祖臨終時下令修的,你們曾祖原是朝中的兵部侍郎,因涉及軍務之爭,所以最後落得個晚年凄涼。臨逝前,他讓人修了這座密道,並交代後人棄武從醫,遠離朝廷的黨爭,儘力保全馮家後世安寧。但如果終究難逃滅頂之災的話,便可經這條密道離開,絕處逢生。”

賈氏說完,便繞過供桌,取下馮家曾祖馮炳牌位前的兩把金戈。那倆匕首通身呈梭形,刀柄和刀鞘都鍍有鎏金,紋路雕刻好似片片魚鱗,刀鞘尾尖處鑲有一枚深紅碧璽,整體望去,仿若兩條泛有耀目光華的瑤池金鯉。

賈氏的神色很是哀重,彷彿有萬千難言思緒縈繞心頭:“這是你們曾祖在世時的貼身之物,原本我以為馮家再也用不到這種護身殺器,卻不曾想今日竟仍要你們兄妹重新執起。則安,錦織,你們拿好了,往後,你們要學會保護自己。”

兄妹倆剛接過金戈,就聽得前院傳來脆亮的拍門及呼呵聲:“刑部奉官家旨意,前來馮府拿人,識相的速速開門,束手就擒!”

唐若柳面色一緊,忙道:“不好了,刑部的人到了,大娘子,咱們趕緊離開吧。”

賈氏咬了咬牙,辭色決絕:“唐管家,你帶着孩子先走吧,我想留下來。”

則安詫異地問道:“娘,你為何要留下來?”

一陣涼到脊寒的風疾掃過賈氏的面龐,許是風迷入眼的緣故,她竟不禁流下兩行清淚:“生而同衾,死亦同穴,娘要與你爹共進退,另外我是馮家的主母,有些責任我必須得擔起來。”

則安聽出她的意思,乍然變了臉色:“您是主母,那我還是長子呢,身為家裏的頂樑柱,我得與您共進退!”

賈氏登時怔住,雙肩瑟瑟發抖:“胡鬧!你若是也留下來,那錦織該怎麼辦?則安,你也是個十七歲的大人了,怎麼就不能理解為娘的苦心呢?”

錦織雖不能完全理解他們的話意,但卻也聽得半知半解,遂伸手抓住賈氏的袖口問道:“娘,您可是不與我們一起逃走?娘,錦織可不能沒有你!”

賈氏蹲下身,慈愛的撫住錦織的雙肩:“則安,你瞧瞧你方才的話說的,都把你妹妹給說急了!錦織,娘不是不走,娘是想等爹爹回來后,再隨他一起追上你們。”

錦織伸手擦拭掉賈氏臉頰上的淚:“娘說得可是真的?”

賈氏凄惶地點了點頭,站起身道:“當然是真的,娘何曾騙過你?好了,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由你唐叔先帶你們離開。唐管家,這條密道通向城外的玉霞觀,你們出去后便一路西行,逃往西夏。西夏的飛龍使梁仲鈅與我們賈家乃是連襟關係,可以投奔到他們那,懇求收留。唐管家,我這雙兒女就拜託你了,你的恩情,我生生世世都不會忘!”

唐管家道:“大娘子放心,老爺這些年待我如親人一般,唐某便是拼了這條性命,也一定會保全少爺和小姐。”

轟隆一聲,前頭忽然傳來一記撞門的動靜,賈氏的臉色霎時急得變白:“不好了,他們開始撞門了,你們趕緊走吧!”

泣不成聲的則安跪下給賈氏叩了一個響頭,撕心裂肺道:“娘,兒子不孝,只只能來世再給您和爹盡孝了!”

賈氏滿眼潸潸,悲泣傷心,她拉起則安,哽咽着囑咐道:“兒啊,你妹妹就託付給你了,你們一定要保重啊!”

則安乾脆的抹了抹眼淚,轉身便疾步跳入密道,相比兄長的果斷,錦織則顯得很是躊躇,又懼又舍的她,一把抱住賈氏嗚咽道:“娘,娘……”

賈氏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錦織乖,隨你唐叔趕緊離開,唐管家,快帶她走!”

唐若柳抱起錦織朝密道走去,淚眼迷離的錦織朝賈氏伸長胳膊,希圖她能牽住自己的手,隨她一塊逃離:“娘,我不想和你分開,娘……”

賈氏捂住痛徹心扉的胸口,凄聲道別:“錦織,去吧,去西夏!那的白丁香開了,塞北的雪也下了,清凈的光景在等着你!”

唐若柳和錦織進入密道的同時,府門也被撞開,前院立時哭喊聲匯成一片。賈氏迅速的將櫃閣歸位,栓上門后,便跪在蒲團上,朝祖先牌位道:“各位列祖列宗,為了保住馮家血脈,妾身只能火燒祠堂,儘可能拖延時間,不讓官府發現密道,你們若是在天有靈,還請赦免妾身罪過,並且保佑則安他們,能夠平安抵達西夏。”

賈氏求禱完后,便從容地推倒窗邊那座綴滿火花的多頭燭台,灼人的焰舌瞬間便點燃了曼陀羅香色纏枝寶羅帷幔。賈氏望着越燒越烈的火舌,眸中不禁流露出絲縷輕鬆和柔情:“老爺,妾身先走一步了,黃泉路上,我漫步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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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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