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人志在天下

第4章 男人志在天下

寒江高等農業專科學校建校於1936年,是全省建校歷史最悠久的一所農業院校,也是新中國成立后全省唯一一所農業高等專科院校,一度被改為壽仙省五七幹校,成為全省縣以上領導幹部下放勞動的場所,一直到1977年恢復高考後才得以恢復辦學,在1978年開始面向全省錄取新生,近一半的生源來自於寒江地區。鍾國正所在的1979級共招了四個班一百六十人,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男生,開創了全國大學招生史上的先河。加上1978年招錄的兩個班中,也只有五個女生,農專就成了一群和尚,人們一走進農專,猶如走進了一個廟裏,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青年男人。所不同的是,廟裏的弟子是清一色的光頭,寒江農專的學生是清一色的長發。又如同炮校,和炮校不同的是,炮校學生穿的是軍裝,而他們穿的卻是八門五花,因此不僅他們自己而且連社會上不少人,也常常把他們學校戲稱為寒江的“炮兵大學”。

鍾國正學的是農學科農作專業。由於是清一色的男生,加上同學之間年齡差異懸殊,既有應屆高中畢業考進來的,也有下放和回鄉青年考進來的,大小之間的實際年齡相差有十多歲,有的已經生了兩個小孩了(當然高考表上填寫的只能是未婚青年,而且年齡最大隻能填在25周歲以內),班裏的同學就戲稱是“老中青三結合”班,氣氛也顯得特別的活躍。那些在下放和回鄉務農后考進來的年齡較大的同學,經歷過社會上的風風雨雨,體驗過幹部與不是幹部的差異,一入校就為當班幹部開始明爭暗鬥,搞得不亦樂乎,那些高中應屆畢業考進來的同學,就看那些年長同學的把戲,起他們的哄,要他們請客。

鍾國正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一直是班長,看到這些年長的哥哥們爭當班幹部,自己也就不想當哄么學生幹部了。但很多事情往往喜歡和人們搞笑,你越是追求,反而越追越遠,你越是放棄,反而越放越近。鍾國正本不想當班幹部了,班主任何平生卻偏偏要他當,他在沒辦法推辭的情況下,就選擇了學習這個班幹部職位。農專成立學生會後,他又被選為學生會副會長。他當上學生會副會長后才發現,大學表面上看去,是一處純凈的校園,其實並非如此。在純凈的虛名之下,掩蓋的是校領導之間、校領導與中層領導之間、領導與老師之間,老師與老師之間、老師與學生之間等等,各種各樣複雜、微妙的人際關係。就連同學間的玩耍,也常常以寢室、老鄉、興趣愛好來划圈定群的。

當進入大三之後,都面臨著即將走向社會各奔前程,原來的那些微妙似乎開始消失,一個個都變得十分和諧起來,客氣起來,寬容起來。鍾國正所在的寢室共有八個人,雖然都是應屆高中畢業生考進來的,卻各有各的特色,有笑話講得特別逗人的張大軍,有立志當作家一心一意寫小說的李慶華,有連上課都不忘練硬筆書法的文華明,有為報考研究生而自學本科課程的呂宏志,有一下課就找不着人影兒的許至高,有一天到晚“唔哩哇啦”自學英語的顏戈錫,有整天沉默寡言特立獨行的肖明和,加上特別用功學專業的鐘國正,就如同八個不一樣的銅像,八個不一樣的和尚,八個不一樣的神仙,常常把一個寢室搞得別開生面般的活潑,舞得翻天覆地般的熱鬧,弄得其他寢室的同學時不時的要加入進來。

離畢業前的半個月,和往常一樣,一到晚上十一點,所有寢室的電就被學校同時拉了閘。本來就已經很不明亮的寢室,頓時變得更加的不明亮。好在月亮不甘寂寞,悄悄地爬了進來,給不明亮的寢室帶來了一些朦朦朧朧的希望。李慶華躺在床上,突然傷感起來,自言自語的說,還有十五天就要離校了,想起這三年的生活,還真的有點捨不得啊。

是啊,我們八個人四個地區八個縣,十五天後,就真的是四面八方,各奔天涯了,也不曉得哄么時候,我們才能再聚在一起!平時惜字如金的肖明和第二個感嘆起來。

平時一下課就找不到人影兒的許至高,這時很積極的發佈着“路透社”小道消息。聽說好多人都在找關係,有的甚至找到省里去了,都想分配到省農業廳去,或者至少要分配到地區農業局,都不願回到縣裏去。

連上課都在自學本科課程的呂宏志一臉不屑的說,我才不管他分到哪裏去呢。分到哪裏我都一樣要考研究生,不考上重點大學的研究生,我是不會罷休的!我告訴你們,再過十年,沒有研究生文憑,要想搞研究做學問,肯定會被淘汰的!所以,你們要想今後有發展,就趕快做好準備考研究生!

鍾國正剛剛從李曉明那裏得知,自己的選調生已定,這幾天就要正式下通知了,因而也就豪情萬丈的說了起來,我們還不到二十歲,男人四海為家,志在天下,分到哪裏都一樣,是金子在哪裏都要發光,是人才到哪裏都是舞台。

鍾國正,你說的這個話,只有一點點道理。文華明馬上反駁鍾國正,你的這個話就像封建迷信一樣,信之則有,不信則無,完全是一種心理作用,或者說,是一種阿Q精神!我問你,金子埋在地底,即使有光,那光發得出來嗎?光發不出來,哪個人看得到?除非有人把那埋着金子的地方挖開來,把壓在金子上面的泥巴巴擦乾淨。即使金子在地上,如果有人坐在金子上面,或者別人有意或無意的把東西蓋在了金子上,又或者和你來一個金屋藏嬌,誰可以看得到金子的光芒?即使是太陽,當被烏雲遮蓋時,都找不到它在哪個地方獃著涼快呢,何況一個人。所以,金子只有放在沒有任何遮蓋的地方,才能讓別人看到它發的光芒!但這也只是理論上的,在現實中還當另外考量考量。

再說人才,哄么才是人才?文華明越說越激動,幾乎是在演講了,這本身就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用秤秤不起,用斗量不到,只有用你的人說你是人才,你才是人才,不是人才也是人才,否則,你最多就是一個人而已。中國這麼多人,一個人就像海里的一滴水,有你不多,沒你也不少!所以,是金子哪裏都發光,是人才哪裏都是舞台,只有兩種人才會這樣說,一種是那些失敗的人,為了自我安慰,他們常常說自己懷才不遇;一種是那些成功的人,為了鼓勵和安慰那些比自己混得差的人,才會這樣說。我們這種普普通通的大專生,上有自命不凡的本科生、重本生甚至研究生,下有多如牛毛的中專生,處在最尷尬的中間位置,不上不下,上下不是;不高不低,高低不行;不好不差,好差不會;不里不外,裡外不成。講文憑,上下不是,論能力,高低不行,是典型的四不像。哄么人才,最多就是一塊磚一片瓦一個鋪路石,甚至就是一粒普普通通的沙子而已!

顏戈錫聽文華明這麼一說,也緊接著說道,對,我們不過就是一個大專生而已,哄么人才不人才的,能夠跳出農門不當農民,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吃上一份國家糧食,拿上一份國家工資,就謝天謝地謝主隆恩了啊!所以,我要自學英語,到那個時候,我就多了一條選擇的路,多了一個秘密武器。

鍾國正聽他們兩個這麼說,就不甘心的爭辯道,我堅信,只要努力,總會有所收穫的!我就不信,我們大專生就沒有發展的空間!毛主席當年,不也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師範生嗎?如果按你們的說法,他還哪么領導中國革命?

李慶華馬上反駁鍾國正,說,那是戰爭年代,是破壞規則的年代,是亂世出英雄的年代,現在是和平年代,是遵守規則的年代,是知識分子的年代,兩者是沒有可比性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你曉不曉得?

呂宏志聽到這裏,就哈哈大笑的說道,所以,我一定要考上研究生,而且一定要考上重點大學的研究生!我沒有考上本科,更沒有考上重點大學的本科,就考重點大學的研究生,將來再來教這些重點大學的本科生、研究生,成為我們最最忠言逆耳的文華明同學所說的金子和人才!我就不信,我吃着國家糧食,拿着國家工資,還考不過那些比我小的、沒有邏輯思維能力的小鬼螺絲!親愛的同學們,你們就等着我這個人才同學,到時候來拯救你們,想當官的,讓你們噹噹省長!不想當官的,就讓你們當個把總農藝師!

就這樣,八個人在不知不覺的爭論中打起了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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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選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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