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劍意

第十四章

眾修皆被威壓攝住，連不敢大喘氣，各個低眉耷眼，溫順無比。

其中一道最強勢的威壓直指林不語，林不語對着那負劍身影默然跪下。

裴鏡清訝然：“大師父、三師父、小師妹。”

孫七鶴第一眼首先確認裴鏡清安好，發現裴鏡清竟然一步元嬰，就連她都不免一怔，然後才誇了個“好”字。

燕太古倒是直接倒了裴鏡清身邊，在他肩上讚許地一拍。

差不多同時，孫七鶴就衝著林不語怒道：“在這跪什麼！回祖師殿跪着！”

裴鏡清和玄真五子都相處過，大師父如此震怒，讓裴鏡清更確定一件事。

剛才在劍陣中，林不語為留執念，棄考破陣而出，想來因為，讓他執念至今的，依然是他二師兄的死。

孫七鶴身為大師姐，怎可能坐視林不語放任執念、自戕自害？

大師父如此憤怒，是情理之中。

裴鏡清心底一嘆。

但他不禁思考起了一個問題。

在《仙山何處》三卷劇情中，作為男主凌雲的師門，裴鏡清給掌教真人孫七鶴、燕太古和林不語都寫了高光戰鬥劇情，並且也給出了二師父在道魔大戰中身死、五師父遠遊的基本設定。

但除了這些以外，包括四師父為二師父問命留下執念、五師父不知所蹤這些發展，都是裴鏡清沒有寫過的。

裴鏡清不知這是修真界的自然發展補完，還是抄襲之境提前為抄襲主角搶佔的先機。

但仔細想想，不論是作為原作者裴鏡清的師父，還是作為男主凌雲的師門，玄真五子都必然是抄襲者和抄襲主角的眼中釘肉中刺，擔心是應該，落到實際上，還是做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理建設。

裴鏡清想到這裏，心中釋然，專註釐清十三宗這件事。

其實孫七鶴這麼生氣，除了裴鏡清猜測的原因，當然還因為她收到外門靈訊符，才知道林不語把羲和冰魄連裴鏡清一起交了出去填魔熔漿。

她知道定是林不語算出了什麼。可他們身為裴鏡清的師父，無論處於什麼境況，無論有什麼大義、天命，師父把生死不知的徒弟交出去，就是失德。

所以這次，她是怒火中燒，催道：“還不去？”

林不語伏身一拜，身旁現出金字：師弟險鑄大錯，甘願領罰。只是如今事態未明，不知何人針對我玄真。鏡清正要問話，求師姐容我旁聽。

玄真教上下都知道，掌教真人輕易不會動怒，但她要是真動怒了，別指望能求情，求了罪加一等。

大師兄除外。

裴鏡清溫言道：“正是如此。我剛從冰魄出來，為釐清事態，還需四師父在場。大師父，讓四師父留下吧。”

孫七鶴到底沒再趕人，一拂袖，帶着小徒弟也移到了裴鏡清身側。

裴鏡清猜測道：“大師父、三師父也遇到了妖魔？”

孫七鶴皺眉：“北域。”

燕太古點頭：“我收到東海求援，濱海有魔門現世，妖魔數目不少。”

果然是被牽絆住了，和十年前那次一樣。

裴鏡清聽完想了想，運起修為，對眾修傳聲道：“前因後果，我與諸位都略知大概。南疆春池異變，妖魔作亂，你們上玄真求羲和冰魄……”

在場眾修依然在孫七鶴毫不收斂的渡劫期劍修威壓中戰戰兢兢，但聽到這裏，紛紛解釋起來，斬釘截鐵地和十三宗撇清關係。

生怕以後失去考試資格。

“鏡清真人，這可不是我們的主意啊！都是十三宗非要上玄真強討！”“我派從未對羲和冰魄起歹心！鏡清真人，我派可對天道發誓！”“鏡清真人，我們小門小派啥都不知道啊！”

孫七鶴左眉一挑，燕太古神色微動。這些修士，慫是應該，但除了慫，對自家大徒弟的態度，竟還帶了八分討好。讓兩個渡劫期修士都好奇，自家大徒弟究竟除結嬰之外還幹了什麼事，把這些修士殷切成這樣。

此時有修士記起：“鏡清真人，方才在場的14名十三宗修士，都被您的劍陣煉出了畫皮原形！現在在場的，一個十三宗修士都沒有。”

難怪都沒有十三宗修士出聲辯解。

裴鏡清一怔，快語確認：“那十四隻畫皮奪取的皮囊，全是十三宗修士？”

有不少修士異口同聲：“是。”

裴鏡清面容一肅，莊重道：“事關重大，請諸位即刻派出若干代表，由我三師父帶領，共同前往十三宗一探！”

有些修士將先前的擔憂驚呼出聲：“十三宗可能出事了？”

確實，十三宗雖然比不上玄真教，好歹是南疆最大的十三個宗派，被畫皮無聲無息地殺了14個修士取而代之，竟無人查覺，怎麼想都不對勁。

裴鏡清偏過頭道：“有勞三師父。”

燕太古素來沉穩，知道事態緊急，眨眼間帶着二十個修士消失了身影。

裴鏡清：“一起稍等片刻吧。”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目前為止，得到的消息都大致符合裴鏡清的推斷。

南疆眾修剛才的許多發言，都提到了他們的宗派名稱，裴鏡清聽到現在，有不少在《仙山何處》中出現過的配角宗派。

這可作為修真界還沒被抄襲之境壓制篡改的佐證。

那麼，既然天道還是裴鏡清為《仙山何處》設計的道，這也就是說，天道依然注重勤修苦練，依然排斥捷徑，依然邪不勝正……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拿勤修苦練來說，因為裴鏡清認為修真就要踏踏實實修鍊，不僅要提高修為，還要修鍊道心，所以將金丹期設計為修真境界的分水嶺。

裴鏡清被冰封時，修真界修士近萬，能修成元嬰的修士，不足半成。

現在十年過去，裴鏡清剛才用劍陣考驗南疆眾修，除去玄真修士，641人中只有六個是元嬰期修士，考慮到這些修士已經是南疆各派派出的精英，暫可認為通過率並沒有太大變化。

而裴鏡清的劍陣也證明了，凡是修行不足、道心不穩的修士，都不可能突破修為。

這就意味着，抄襲文中的大背景：大部分正道修士都是道貌岸然、欺世盜名之輩，不可能成立。

一個心懷鬼胎的正道修士，修為必然不高，道心必然難立，不可能突破金丹，就搞不出大事。

這也是修真界還沒被抄襲之境壓制篡改的證據。

如此思索一番，時間僅過去片刻，燕太古竟就和二十個修士回到了場中。

裴鏡清心裏咯噔一下。

有個修士像是被嚇瘋了，他兩隻眼睛往外瞪，木楞地眨了眨眼，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十三宗，立刻跺着地面大喊起來：“死了！！！！都死了！！！！！”

在場眾修給他嚇得一愣，紛紛問，“什麼死了？”“誰死了？”

那修士歇斯底里地喊起來：“十三宗的修士全都死了！死了好幾天了！滿地都是碎肉！！啊——哈哈哈哈哈，他們有的，有的被拖到樹上，吃得腸子都耷在外面，哈哈哈哈哈哈——”

燕太古伸手在那修士的後頸一砍，將昏迷過去的修士平放於地，怕深受刺激的他說下去真的要瘋。

即使是歷經大戰的燕太古，神色也不佳，但仍沉穩地敘述觀察：“十三宗修士無一死裏逃生。卻不是同日死亡，最早的是半月前，最晚的，剛死不過半日。妖魔似乎將他們蓄養在宗內，作為食糧，或嬉殺玩樂。看死狀，或許是數只高階狸魔。”

玄真眾修神色錯愕不忍。

南疆眾修皆是嘩然驚恐。

十三宗被高階妖魔佔據了半個月，竟然無人發現！

仔細一想，這半個月各派精英盡出，都在春池這抵抗妖魔，確實也沒精力察覺十三宗的事。

但如此一來，從春池異變到羲和冰魄，這不就是個挑動修真界內鬥的連環計？！

何人如此歹毒？！

在場眾修翁然討論一陣，說到最後，只覺得汗毛倒豎，十分驚怖，漸漸的無人說話。

不安的沉默后，有小門派的長老，擔憂起自家安危，拱手對裴鏡清道：“鏡清真人，多謝玄真相助。在下挂念門人安危，願先走一步。”

這話帶起了一片告辭之聲。

既然如此，再留下也問不出什麼。

裴鏡清只看到抄襲文的第八章，不知道後續劇情，但將前因後果仔細捋了一遍，向眾修說出自己的擔憂：“南疆春池一事，恐怕只是個開始。我擔憂，魔門還會在其他地方出現。”

“請諸位提高警惕，守望相助。”

燕太古主動道：“我明日過來，在南疆盤桓數日，再查查線索，也防止妖魔生事。”

孫七鶴利落道：“也好。”

聽玄真教三位修士這麼說，竟不計較羲和冰魄一事，在場的南疆眾修一時怔愣，都自發對玄真教眾修施了一禮。

隨後陸續散了開去。

裴鏡清有心給四師父求情，看看大師父，到底是不敢，只笑道：“大師父，咱們也回家吧？”

孫七鶴卻道：“不急。試試劍。”

正陸續離開的南疆眾修，忽然感應到刀氣劍氣縱橫，又有巨大的裂冰之聲，他們有的停在半空觀望，有的趕回來看。

孫七鶴一個個點兵。

孫七鶴：“凌雲，砸冰。”

凌云：“是。”

凌雲劍沒出鞘，以修為凝出一道頂級劍意，揮向萬里冰封的春池，只聽冰層斷裂聲入波浪般層層遠去，整個冰面節節碎開。

孫七鶴不知凌云為何不出劍，但既然完成了，也暫時不去說他，又點道：“子魚，把冰碎了。”

子魚：“是。”

手持陌刀的年輕女修，縱身凌空，大喝一聲，整個人和刀一起飛身斬下，刀氣霸道肆意，一刀落下，整個春池的冰都碎成了冰沙。

因為裴鏡清破冰而出時，身上最後那層羲和冰魄掉進了春池中，所以魔氣已經盪清大半，只有幾股頑強的魔熔漿還在吞噬靈泉，還有一道魔門的虛影正試圖凝成實體。

孫七鶴：“秦磐。”

秦磐七十二根冰璃靈針飛向春池，靈針間穿引修為凝成的靈線，在春池上方結成一個凈靈陣，魔熔漿受到牽引，被凈靈陣分離出靈泉、吸出春池，秦磐耗盡修為將凈靈陣加速，才將魔熔漿吸出三分之一。

林不語出手幫忙，把魔熔漿全數收進一個靈器葫蘆里。

孫七鶴：“太古。”

燕太古無需指令，即刻開始封印魔門。

他手划太極，將周身靈氣凝成雲氣涌動的太極陰陽八卦形狀，靈雲組成的太極陰陽八卦旋轉着，越轉越大，飛到春池上方時，已經能將春池整個覆蓋住，燕太古低喝一聲“封——”，太極陰陽八卦驟然落下，乾坤移動，金光四溢，魔門虛影瞬間被打碎，封印完成，太極逐漸穩定后，整一個沒入春池中，消隱無蹤。

孫七鶴看向裴鏡清：“鏡清。那道劍意。”

裴鏡清滿足地看着師父師妹徒弟各顯神通，原本以為到此結束，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

那道劍意？

裴鏡清一回想，明白了。

是十年前，那天早上，他帶着小九去見大師父時，被大師父拍進識海的那道劍意。

但大師父悟出的這道劍意還是太張揚了，裴鏡清認為其實並不適合自己……

孫七鶴催促地看他一眼。

裴鏡清把披着的道袍扔給徒弟，焰芒劍出鞘。

他持劍破空，調整心境，劍招靈動變幻，蓄意數招后，將一道頂級劍意掃向春池：“微雨落——春風忽來。”

春池上空忽然飄起了靈氣繚繞的微雨，隨着降雨，春池在短短數息間恢復了舊日靈貌。

萬里靈泉淼淼氤氳，池畔被魔熔漿燒死的花樹朽木重生，接連轉綠開花，剎那間繁花似錦，如雲堆樹，在風中輕輕搖曳。

圍觀的南疆眾修，被玄真教下一代和下下一代的超修為實力鎮得說不出話，就算剛才玄真眾修不計較的大量讓他們生出一絲僥倖，現在也全都被實力震飛。等到了裴鏡清這，已經是連嫉妒都沒了。他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名修士不甘驚嘆：“玄真教，實乃修真界第一宗門。”

大徒弟優秀歸優秀，到底是涉世未深。孫七鶴這才滿意：“走。”

語罷，她先拽着林不語不見了，燕太古趕緊跟上，臨走前拋了個飛舟靈器給秦磐。

凌雲立刻上前給落地的裴鏡清披好道袍，隨後自然地牽着裴鏡清往前走，裴鏡清也沒覺得哪裏不對，跟着徒弟領路的腳步走，步伐竟然十分默契。

秦磐手拿飛舟，無奈地在他倆身後提醒：“大師兄、師侄，反了……”

凌雲一愣，低聲跟師父道歉，裴鏡清笑說無妨，兩人繞了半圈，繼續走。

秦磐人都傻了：“……你們，真打算走回玄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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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盲人領錯路一次，裴老師犯迷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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