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中央戲精學院畢業的嗎?
以沈淵和齊小麟的腳力,不過一個時辰,便穿越了蔓延數里的死寂之森、跨過了蒼茫無際的貧瘠荒野。在爬過一座入雲高聳的山嶺,穿過茫茫白霧的遮擋后,前方視野驟然寬闊,一座升起數道裊裊炊煙的小小村莊,便這樣屹立於腳下。
齊小麟當即歡呼一聲,高舉雙臂蹦躂幾步,眨眼間竄出去十數米,回過頭對沈淵招手道:“大佬大佬,快點呀!”
大佬仍是那副不疾不徐的鎮靜模樣,不為外物所動。齊小麟遺憾了一下,接着瞬息又樂了起來,蹦蹦跳跳的在亂石橫立的峭壁間上躥下跳,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歡快小曲,歌聲彷彿一縷秋日清晨的陽光。
偶爾和沈淵的距離拉得遠了,齊小林還會原地蹲下來等上一等,就着足邊的小草、螞蟻自娛自樂玩上半晌,見沈淵走近了,又站起身繼續往下蹦躂,活脫脫一隻停不下來的山間小兔子。
就這樣停停走走地下了山,齊小麟望着身邊一隴隴的田地,好奇十足的眼裏閃爍着靈動的光芒。
此時正值深秋,稻穀剛剛割了,田間只剩一茬茬不足三寸高的麥茬子,孤零零留在原地,遍佈在整個田壟里到處都是,活像用久后毛都只剩下短短一截的舊刷子,顯得有些破落。
每隔一段距離,還能看到被收集起來的麥稈子被束成一團,草垛堆得有半人高。
齊小麟猴子似地躥進了田間,拔起一根枯黃乾癟了的稻草,放在手裏左右晃了晃。接着捏起兩根彎着的稻草放在頭頂兩邊,對大佬俏皮眨眼:“你看你看,兔子耶~~”
他神態天真無邪,又生得唇紅齒白、俏皮可愛,一雙黑眸活潑靈動,着實是討人喜歡的緊。一位坐在家門口剝豆子的大姐,看到齊小麟跳進了自家田地,捂嘴輕笑了起來,眼神柔軟一片。
就算是一貫不好講話的大佬,也沒有說些什麼,默默站在田埂旁,看着齊小麟嘻嘻哈哈到處摸摸、碰碰的模樣。看着齊小麟心靈手巧的用一捧麥稈,作出了一隻活靈活現的……烤鵝,然後獻寶似的拿給他看,口口聲聲說這是他鵝兄……
大白鵝:所以愛是會消失的對不對。
村子裏的一切,對齊小麟而言,都是新鮮的、有趣的。
他看到一座座的木屋散落在田間,牆壁是由泥巴糊成的,個別牆壁半破開、露出了裏面一條條規整的竹條。屋頂還密密鋪着一層層方才在田裏看到過的麥稈,同樣用竹條收束、鋪平,看起來格外的厚實暖和。
個別人家若是“富庶”,還會用編製好的細密竹簾包裹在泥巴牆外,如同一層蓑衣,既能抵禦夏季的酷暑,還能擋一擋來勢兇猛的風雨。
齊小麟東看看、西摸摸,前進的腳步並不快。然而,也就是這樣破敗不繁華、偏僻不熱鬧的邊陲小村,伴隨齊小麟前進的步伐,卻是看到村中心的主街道,逐漸出現了一群格格不入的人事物,以一種截然不同的畫風,生生扎進了這鄉土風景之中。
齊小麟頭一回見到這麼多陌生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當即張大嘴巴,震驚地站在原地,一幅驚呆了的模樣。
只見路邊接踵摩肩,人聲鼎沸,熱鬧非常。一位位手提長刀、腰佩利劍、身穿勁服的武林人士,行走在樸實無華的泥巴路上。
他們的精氣神十分鮮活敏銳,舉手投足間透着股強悍。與方才在田埂間偶爾看到的幾位村民截然不同,看不到任何質樸、老實的憨厚氣息,相反十分具有攻擊性,眉眼中帶着股武人們特有的自信。
道路兩旁更是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茶坊、小攤、麵食、湯飲,基本都有用竹竿將一塊塊厚實的布匹架在半空,遮擋陽光。
在齊小麟的左手邊,便有兩張棕色四方桌擺在路旁,桌子旁放分別著四張長凳,桌子上還擺放着陶瓷做的茶壺、碗與筷筒,看上去很是乾淨清爽。
再一放眼望去,那更是不得了。一座座茶館、酒樓、糕點坊、兵器鋪不勝枚舉。夾雜在高掛的大紅燈籠中間,各式各樣的掛牌、燈箱懸在頭頂最顯眼的位置,隨着風緩緩搖蕩。
酒館外有寒潭香,秋露白,十里香,女兒紅……腳店外有廣寒糕,定勝糕,魚羹,梅花湯餅……兵器鋪有制勝錘、百殺刃、丈八長.槍、蛇頭飛弩……全都是齊小麟過去十多年,想都未曾想到過的存在,看得他是眼花繚亂,一派心馳神往。
他不禁有些情緒激蕩,心道自己遠離家鄉,告別親友,獨自流浪,為的不就是這樣精彩紛呈、跌宕起伏的大俠生活嗎!
從此刻起,這一座大城市(誤),就將成為他齊小麟化身武林傳說的第一步!這一步,對他來說,是小小的一步,對整個武林來說,卻是巨大的飛躍(劃掉)是濃墨重彩的歷史新節點!
想到這裏,齊小麟不由得神情肅穆負起雙手,昂首挺胸,心情激昂而又珍重的抬起了左腳,向前緩緩的邁出了第一步……
踏……
他成功了!他做到了!歷史順利記載下了這震撼人心的一刻!
齊小麟雙手握拳做了個yes的手勢,內心瘋狂os:作者大大,你有好好把我這英俊瀟洒帥氣逼人的樣子記錄下來嗎?!你的文筆足不足以描繪出我萬分之一的光芒?!實在不行你把筆交出來讓我來寫啊!我行我上!
【………………】
若有朝一日齊小麟真的會死,他肯定是死於戲多。
請問你是中央戲精學院畢業的嗎?
……
且不管那頭的齊小麟的心理活動是如何的精彩紛呈,這邊,沈淵注視着與四周破舊村落格格不入的景象,好看的眉間微微皺了半分。
因為這邊的領主格外昏庸無能,連帶他治下的領民——尤其是偏僻鄉下就更是如此——皆是一幅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模樣。家中有田還有座泥巴蓋的房子倒還好,算是這裏比較富庶的了,上繳八成的糧食收成后,總歸能吃飽肚子。更多人都是住在牆壁破到只剩下一半的屋子角落裏生活,稻草鋪子的旁邊就是臟舊的碗與筷子,比家徒四壁還慘,這些生活細節是沒辦法作假的。
然而眼下呢?大塊大塊完整的布匹奢侈到拿來遮陰,鋪了整整一條街。只有在城中正店才能得到皇權特許釀酒權、准許在店內販賣的佳釀,在這種鄉下地界也敢肆意銷售。沈淵還從店內聽到女聲悠揚婉轉的彈唱,和武林人暢快豪邁的大笑聲,這時才剛過了晌午,日頭還大亮着呢,便已經有人喝得酩酊大醉了。
隨眼一瞧店外,破爛的牆壁上,掛着一串串大蒜、辣椒和玉米,魚乾、臘肉更是層層疊疊絲毫不少,顯得很是富饒。仔細一看店內,更是發現桌椅、酒櫃、多寶格,全是用紅木卯榫而成,上頭甚至還精心的打了一層亮亮的蠟,看上去格外高檔。
可以說,在齊小麟眼中看來,熱鬧非凡光鮮亮麗的繁華大街,於沈淵而言,無處不透露着古怪氛圍。就像是有誰,把城中的傢具、裝飾,連物帶人通通復刻到了這個鄉鎮裏來了一樣。唯獨可惜屋子與石板路沒法直接抬過來,這才讓眼前場景看起來很是突兀迥異,格格不入。
他逕自找了一家看上去最為乾淨、檔次相較來說也最高的(單層)酒樓走了進去,尋了處光照好些的位置坐下。
齊小麟緊隨其後,滿腦子想着“絕對不能讓人看出我是初入江湖的菜鳥,姿態一定要瀟洒,表情一定要帥,此時此刻我就是這條街最靚的仔”。
絲毫沒有察覺到因為他們二人的進入,酒樓內瞬間停下的交談聲,與充滿了審視、打量、覬覦的混雜目光。
他頗有些興奮的坐在長椅上,總有些“坐立不安”似的靜不下來。還沒故作淡定的裝上幾秒,下一刻手掌就摸在了油光發亮的紅木桌面上。感受到細膩硬實的微涼手感,齊小麟樂呵起來,嘻嘻笑着,也不知道一張桌子到底哪裏有趣了。
就彷彿小孩一樣,眼睛裏總是帶着光,對這陌生的世界充滿了新鮮嚮往。
小二和旁邊一眾食客一樣,默不作聲觀察着沈淵二人。見他們打扮低調,相貌卻很是不凡。進屋后眉眼間絲毫不見怯弱,透着幾分從容。舉止雖不似那些俠客豪邁洒脫,卻又各自藏有風骨。心道這武林藏龍卧虎,什麼樣的人物都有。看起來牛皮哄哄的,可能就是個只會嘴皮子功夫、一戳就破的紙老虎;看起來存在感極低的糟老頭、臭小孩,沒準就是個誰都惹不起的隱士高人。
一時片刻摸不準二人根底的小二兀自殷勤的笑着,眼神流轉間,心中已是百轉千回。他動作利落又熟練的將肩頭上掛着的抹布拿下,替沈淵他們將本就一塵不染的桌子擦得越發光亮,笑容滿面地遞過菜譜,恭敬說道:“您二位想吃些什麼?鮮果時蔬、雞鴨魚肉、百年陳釀,應有盡有!只要您吩咐一聲,我們定為您奉上最好的。”
手寫菜譜是放在沈淵面前的,小二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齊小麟腦袋一個勁地湊到沈淵身邊,半個身子都倒了過來,眼睛瞅了瞅菜譜,光看名字都饞出了口水。
看看這菜譜上花樣繁多的菜名,真是叫他長見識。
以前,他光知道,鵝死了之後會變成烤鵝。現在,他還知道可以變成蒸鵝、燉鵝、叫花鵝、鐵板鵝、紅燒鵝……
齊小麟一抹嘴邊不存在的口水,忙對小二說:“嗯……給我來道酸辣大白菜!”
又酸又辣又大又白,光看名字就知道這菜一定牛逼!只有他這樣的大俠才吃得起!(誤)
大佬倒是沒反對,只是稍微給了點意見。
“不要辣。”
小二笑吟吟地應和:“好嘞!酸辣大白菜,不要辣。”
大佬又道:“不要酸。”
小二笑容不改,輕鬆應對:“好嘞!也不要酸!”
大佬繼續說:“不要白菜。”
小二:“………………”
小二一臉尷尬,差點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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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菜上來了,齊小麟指着面前的空盤子,街頭賣藝般朝四周眾人朗聲道:“今日,在下就為各位表演如何花樣百出地吃空氣!請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實在不行,留個評論也是極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