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蘇雪至什麼都明白了過來。...)

第 202 章(蘇雪至什麼都明白了過來。...)

蘇雪至什麼都明白了過來。

他這一趟,是抱着必死之心下去的。

昨天的第二次行動,是考慮到了人的安全距離,卻因為水的阻力,遺憾未能成功引爆龍王炮。這一次臨下水前,他忽然給自己留了這樣的話,分明是他的遺言。

她甚至都沒有阻止的餘地。

他一定是打算最後自己留在螺旋槳的附近,近距離引爆龍王炮,好打破封鎖,將這一批能拯救很多人生命的救命葯給及時地送出去。

她衝到了船頭,望着王泥鰍消失的那片江濤,眼眶發熱。

蘇雪至猜得沒錯,王泥鰍正是做了這樣的打算,抱着一定要把炮艇炸掉的念頭下了水的。起先他和兩名手下如昨天一樣,三人持着龍王炮,在水下朝着炮艇所在的江心方向潛游而過。

雖然順流,昨天也已來回了兩次,但江底礁峰林立,加上水體混濁,周遭看似平靜,實則深流涌盪,不知什麼時候就有暗波和旋渦撲來,方向也沒有定準,頭頂,足下,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都有可能。一旦被扯進去,即便能夠在這光線昏暗的泥沙水裏再找回方向掙脫出來,體力也將大耗。所以這也是三人同時下水的必要性,目的就是相互照應。

三人當中,以王泥鰍的水性最佳。事實上,整個水會裏,除了年輕時候的鄭龍王,也沒有誰的水性能比他更好了。

下水后,他的兩名手下在他的引領下,於視線幾尺之外便只見一片混沌的江水裏前行,到了距那條炮艇還有二三十丈遠時,為防被覺察,待洗足了氣,便完全地潛下了水面,閉氣而行。

正午烈日當頭,也算是上天助力,炮艇恰停了下來。憑着萬里挑一的水性和豐富的經驗,三人終於帶着龍王炮,成功鳧到了炮艇的附近,朝着船底深潛而下。

比起前面路程中的危險,這才是真正的考驗,稍有不慎,人與鋼鐵的船體發生擦碰,傷筋斷骨便在所難免。終於有驚無險,成功地將木箱拖到了船尾。這裏是炮艇的視線死角,也是直到此刻,三人才終於能夠得以接着艇身的掩護,上浮露頭,換過氣后,再次下潛。

槳葉勻速轉動着,周圍暗浪涌動。好在有了前兩次的經驗,這一回,那兩名手下配合王泥鰍的指令,試過幾次之後,終於將連着木箱的鉤子掛在了槳葉上方的舵柄之上。

萬事俱備,只剩最後繩索牽引爆炸的一步了。那兩名手下照下水前商議好的步驟,掉頭迅速離了船底,潛出去后,感覺不對,轉頭看去,見王泥鰍沒有跟上,依然停在船底附近。

水會之人的水下活動是家常便飯,無論是打撈或者禦敵,都需相互配合,為便於交流,自有一套自己才懂的手語。兩人停住,隔着數尺之距,隱隱見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馬上離開,說自己再檢查一下裝置。

昨天就是這最後一環出了紕漏,前功盡棄。二人知他心思縝密,此舉應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不疑有他。

為了確保能夠達到目的,箱中所填的□□,是平日的倍量。一旦成功擊發引線,爆炸勢必驚人,若是不在安全距離之外,即便沒有被碎片炸到,以人在水中的遊動速度,也躲不過因巨大水壓而導致的內臟破碎或是昏厥。於是遵照指示,奮力朝着前方潛去。

王泥鰍看着兩名手下的身影消失在了混沌的江水之中,再等待片刻,估計已經脫離危險圈,隨即攥住牽引繩,轉身潛出不到一丈的距離,便就停下,在水中穩住了身體。

他根據昨天的經驗,反覆推算,知這個距離,是在水下能控制的最遠的點了。再出去些,就會和昨天一樣,無法成功引爆。

他也十分清楚,在這個點操控引繩爆炸,自己生還的可能性極小,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但他別無選擇。

他停穩身體,仰頭看了眼頭頂上的那尊炮艇,影子黑漆漆,猶如巨山壓頂。他在心裏罵了聲狗日,再不多想,心一橫,正要拉索,忽然這時,水下意外地傳來了一道擊打耳鼓的沉悶的嗡嗡之聲,這聲音震得他的腦殼發暈,他勉強定神,發現不遠之外,原本勻速轉動着的槳葉突然加速,迅速旋轉,帶得掛在舵柱上的用錨球停穩的龍王炮箱體猛地在水中甩了起來,那根連接着掛鈎和箱體的五股麻繩也攪了進去,瞬間就被高速飛轉的槳葉給打斷了,箱體失了牽拉的平衡之力,晃晃悠悠地朝着江面上浮而去。

“不好!”

王泥鰍打了個激靈。

龍王炮一旦浮出水面被發現,也就宣告計劃的徹底失敗。

他經歷過大風大浪,臨危不懼,很快穩住心神,雙足一蹬,朝着脫離了位置的龍王炮追逐而去。

艦體微微晃動,開始移動,周圍的水體被快速轉動的槳葉攪得猶如一個沸騰了的無底旋渦,暗浪翻湧,望之生怖。王泥鰍憑着超人的水性,借江面折射入水的微弱之光,在水下奮力劈波追逐,終於追了上去,伸出手,猛地一抓,準確地抓住了那根在水中動如游蛇的麻繩。他心一寬,正要拖着箱體下潛,不料斜側一股暗流又朝他湧來,一下將他沖開,待他再次穩住身體想追,已是來不及了。模模糊糊地,他看見那口木箱晃晃蕩盪,在他頭頂之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王泥鰍心中一陣絕望,身體便隨之失控,幾乎就要嗆水岔氣。然而宛如奇迹一般,這時,那口本將就要出水的木箱彷彿又受了什麼力量的阻止,瞬間被壓住,接着,竟緩緩下沉。

他精神一振,腦子迅速清醒了過來,緊跟着,控制住了身體,隨即再次定睛望去,見混沌翻湧的江水之中,多了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正是那人及時到來,出手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王泥鰍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的手下去而復返了。但很快,他就隱隱地辨了出來。

這道身影,他太熟悉了。那就是和他同舟共濟,帶着他行走了幾十年水道的結義長兄,鄭龍王!

王泥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龍王走後,至今忽忽已是一年有餘了。王泥鰍每當感到重責壓肩全憑咬牙方能勉力支撐下來之時,就會情不自禁想到鄭龍王的一生,想到他對自己的囑託,想不知何日,此生是否還有可能,再和他會面。

這個時候,他沒在那埋葬了他少年時代的舊地守着群山和魂靈,竟出現在了這裏?

正當王泥鰍震驚之時,見那道正在水中控制着木箱的身影彷彿回過頭,朝自己招了招手。

確定無疑了!

龍王來了!他的結義長兄!大當家!他終於回來了!

剎那間,王泥鰍熱血激蕩,胸中的那口氣幾乎再次失控。他極力定下神,潛鳧靠近助他,很快,穩住了那口危險的箱體。

王泥鰍這才睜大眼睛,望向鄭龍王,見他近在咫尺,朝自己微微頷首,隨即做了個手勢。

他明白了,龍王讓他耐心等待,等時機到來,再次行動。

王泥鰍忽然覺得自己又有了主心骨。

一個能將水下的一切悉數掌控在手的人。

一位坐鎮着古老王國的王。

他回來了。

所有的壓力,也全都消失了。

他當然知道,人在水下,情緒激動是大忌,按下心中的興奮之情,回復明白。

炮艇漸漸遠去。抓住機會迅速換氣之後,再次龜息閉氣,靜靜停在水中。

炮艇在江心來回又游弋了幾趟,終於再次停下。兩人合力推着木箱靠近,再次潛到船尾底下,熟練地配合,順利將斷了的繩索接回在了仍留在舵柄上的掛鈎上。

王泥鰍隨即轉頭望向鄭龍王,想讓他離開,卻見他已抓住引索,迅速纏了幾圈,牢牢地纏在了他的手腕之上,隨即衝著自己勾了下拇指,指了指遠處。

他在讓自己離開。

王泥鰍怎肯。伸手去奪那根已纏上他手腕的引索。鄭龍王在水中一個騰挪,人便漂了出去,身形利落,宛如有股看不見到底力量在托着他懸空。

王泥鰍奪了個空,正要再追,卻見他已踏水停穩身形,朝自己再作手語。

只能成功,不可失敗。

你的本事比我好嗎?

有必成的把握嗎?

離開,這是命令。

頭頂水光模模糊糊,混沌的江水正不停地沖刷着他的雙眼,酸而疼。他看不清楚鄭龍王的面容,卻能感覺的到他神色肅穆,如一尊漂立水中將一切悉數掌控手中的神o,凜然而巨大,完全不容半分的反抗和質疑。

王泥鰍定住了。

他依然想奪。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在對面那個熟悉的人的威逼之下,他竟無法反抗。就在他愣怔的時候,又一股暗流沖了過來,他被沖得在水中翻了個跟頭,正當他極力穩住身形之時,身後突然又多了一股極大的力道,彷彿有人重重推了他一下。他再也控制不住身體,隨暗流晃蕩着飛漂了出去,等他終於能夠再次自控,轉頭,眼前只剩下一團模模糊糊的人影了,他極大睜大酸痛得幾乎就要流淚的眼,眨了一下,再次睜開,眼前已變成混沌,什麼都看不見了。

江口的那頭,蘇雪至和水會的人已經苦苦等了超過半個小時了。不見他們回來,無論是王泥鰍還是他的兩名手下,也不見遠處那條炮艇有異動。它依然是老樣子,時而在江心移動,時而停下,炫耀着它的威武。正當她焦心如焚坐立不安,幾名水會幫眾商議要下水過去探查情況之時,忽然,她的耳中傳入一聲沉悶而巨大的爆炸之聲。

這聲音如開金裂石,餘音若雷,在江口兩岸的對峙山峰之間嗡嗡回蕩,震得所有人都是一陣氣血沸騰。

蘇雪至猛地看去,見對面遠處那條炮艇的尾部掀起了一排幾丈高的巨大白浪,浪牆砸下來,將正在炮艇尾部的一個人卷下了水,瞬間吞沒。

王泥鰍下水去炸炮艇之事,那些一同被困在這裏的船家並不知曉。已經三天了,對面那條炮艇絲毫沒有要走的跡象,眾人早就怨聲載道,不知何時是頭,突然發現如此大變,頓時興奮了起來,呼朋喚伴,翹首觀望,議論紛紛,眼見那炮艇被浪濤給沖得開始在江心胡亂打轉,彷彿喝醉了酒,再不復之前的威風,且不止如此,漸漸地,船尾下沉,而船頭大有翹起之勢,原來竟是船身也被剛才那一下不知因何而來的爆炸給炸壞了,後頭進水,就要沉下去了,又見艇上的人開始張皇奔跑,大聲呼號,風吹來,入耳之聲竟隱隱仿是日人鳥語,這下眾人愈發激憤了,大聲痛罵東洋雜種狗碎,吵嚷之時,那炮艇越沉越快,最後在江面掙扎了一下,徹底地消失不見。

“日本人沉船了!走了!可以走了!”

江口處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似的歡呼之聲,不知哪條船上,竟還帶着爆竹,沒片刻,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人人喜笑顏開,已被堵了三天的眾人紛紛爭相掉頭,沿江岸奔回到自己的船上,數百密密麻麻停泊着的船隻開始動彈了,很快,前頭的船爭先朝江口順流而下,當來到那條炮艇沉沒的江心附近時,發現還有幾人彷彿會水,竟堅持着仍未被江濤吞沒,見船來了,本能求生,口中嘶聲力竭地喊着“他斯開台“――眾人不知這是在喊救命,只幸災樂禍地指着那幾顆在江濤里上下浮動着的人頭笑。一個船夫衝著奮力游來的日人狠狠地呸了一聲:“他死開抬?我看是你媽死了抬!你爹死了抬!你全家死了,一起抬!”近旁另個船夫的同伴便在三天前那條被炸爛的船里,人早不知所蹤了,恨得牙癢,紅着眼,舉起手中的船槳,對着一個已經游來伸手要攀上船舷的日人的頭狠狠地拍了下去,那日人慘叫一聲,腦瓜開瓢,紅的白的濺了出來,眼睛一翻,人往後仰去,就被一個打來的江浪吞沒,不見了頂,只江面變成了一簇臟紅的顏色。船夫這才放聲大哭,噗通一聲跪倒在了船底,流着眼淚,用力地砰砰叩頭,也不知是在拜天,拜地,還是拜水上人自古以來便奉謝着的水中龍王。

堵了三天的船隻紛紛順水而下,漸漸地,擁塞而嘈雜的江口變得疏通。蘇雪至和水會的人卻依然等不到王泥鰍他們回來,眾人沿着江岸喊名字,水性好的,紛紛跳下了水,正到處找着,有人興奮地高聲喊了起來:“夫人!三當家上來了!三當家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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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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