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蘇雪至被帶到外面的一處大...)
蘇雪至被帶到外面的一處大院,竟見到了宗先生和校長。章益玖正陪他二人在說話,扭頭道:“您二位瞧,人這不出來了嗎?”
校長丟下了章益玖,快步走了過來,“小蘇你怎麼樣,你沒事吧?他們有沒虐待你?”宗先生也跟了上來,問她這幾天的情況,說校長聽到她被關進了這裏,急得不行,自己叫他不用來的,要是自己一個人不行,就再叫上別人,他卻不放心,昨晚連夜坐火車趕了過來。
章益玖略微尷尬地打着哈哈:“校長您這話說的,好像我章某人這裏是什麼龍潭虎穴,我成大惡人了?大先生放一百個心,我剛不是解釋了嗎,能有什麼事?只是有個誤會,就把小蘇接來這裏,好吃好喝待了兩天而已。”
校長顯然不大信他的話,沒說話,打量着蘇雪至,神情猶帶幾分焦慮和擔憂之色。
蘇雪至既意外,又感動,忙說真的沒事,一切安好,向親自來接自己的兩位師長深深鞠躬道謝。又見章益玖站在兩人後頭看着自己,頓了一頓,順着他的口吻,稱確實是個誤會,這幾天自己在這裏,並沒受到什麼不好的對待。
“章次長對我頗是照顧,有所需,便予以回應。”
章益玖笑道:“二位聽到了吧?我章某人確實沒騙你們。”
校長這才鬆了口氣,宛如迎接自己孩子一般,張臂抱了抱蘇雪至,說了聲走了,隨即彎下腰去。蘇雪至見他竟是要幫自己提箱子,哪敢這麼託大,急忙爭搶,說自己來。
章益玖朝副官使了個眼色,副官上前一步,劈手奪了過來。章益玖又作慈藹貌,安慰起了蘇雪至:“小蘇,這幾天嚇到你了吧?別怕,誤會已經徹底消除,趕緊的,跟兩位大先生回去吧。”
蘇雪至盯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了句謝,收回目光,在兩位師長的陪伴下離去。
出了大門,上了宗先生的馬車,校長就問她是怎麼了。
“上周你打電話來,不是說要回趟敘府老家嗎,怎麼變成這樣?要不是宗先生告訴我,我還完全不知道你出了事!”
最出色也最器重的學生竟被關進了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叫校長怎不擔心。
“對了,賀漢渚呢,他怎麼不管你了?”校長想了起來,又問了一句。
賀漢渚和王孝坤的這個事,現在顯然並不適合廣而告之,即便是面對這兩位師長。蘇雪至撒了個謊,說賀漢渚有事去了外地,至於自己,確實問題不大,有人舉報實驗室行違法之事,可能正撞了什麼風口,就被攔下帶了回來配合調查。“大約不知什麼時候得罪了什麼人,趁着這個機會報復,也未嘗沒有可能。”
兩位大先生十分惱怒,罵這世道小人當道。蘇雪至搪塞過去,轉了話題,問宗先生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事。宗奉冼說昨晚他接到了一個不知道誰人打來的電話,告訴他說,她被關在這裏,說完就掛了電話。他十分焦急,所以今天一早就打電話向王孝坤要人。
“或是你表舅的什麼朋友吧。現在人沒事,安然出來了就好。”宗先生又安慰了幾句,說今天去他那裏,他叫些相識的好朋友來,一起吃頓飯,替她壓驚,消消晦氣。蘇雪至感謝不已,跟去不提。
佟國風回到辦公室,越想越不放心,把一個心腹秘書叫了進來,親自口授電報,命立刻再拍出去。
秘書記錄完畢,佟國風遲疑了下,咬着牙關又改口,“改一下,答應他的條件,我再讓一成就是了。告訴薛道福,只要成事,二八也可!我二,他八!要他務必全力以赴,速戰速決,窖藏絕不能落到別人的手裏!”
秘書去了,佟國風又琢磨了下早上宗奉冼打來電話的事,傳入另個手下,讓去查下,消息是怎麼走漏出去的,“是不是章益玖那邊有內奸?或者,就是他本人授意……”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一個聲音說道:“不必查了,是我打的電話!”
佟國風抬頭,見是王庭芝來了,一愣,打發走了手下,皺眉教訓:“庭芝你怎麼搞的?你這不是拆台嗎?宗奉冼這些人,看着無害,較真起來,是個大麻煩!幸好總長本也沒打算再扣人了,他打來電話,順水推舟放了就是,否則,你這不是在替總長找麻煩嗎?”
王庭芝快步走了進來,盯着佟國風:“舅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佟國風看了一眼他,神色緩了下來,“算了,一個誤會,現在沒事了,人也放了,你別管了。我知道你和這個蘇雪至有往來,但私交歸私交,往後千萬不要再這樣了。這回沒大事,下次,未必就會這麼巧合……”
“不是蘇雪至!”
王庭芝雙手壓到桌上,傾身。
“我問的是賀漢渚!保定軍校的事已經解決了,他怎麼還沒回來?他去了哪兒?還有,爹為什麼要動西北軍?”
佟國風一頓:“你胡思亂想什麼?賀漢渚沒回來,自然是有事在身。至於西北軍,那是正常的陟罰臧否……”
王庭芝打斷了佟國風的解釋,“舅舅你當我三歲小孩?蘇雪至一個醫生,整天在實驗廠里埋頭做事,好端端的,你們會大動干戈用專列把她給弄到這裏來?吃飽了撐着?“
“舅舅你老實說,賀漢渚去了哪裏?爹是不是要對付他了?為什麼?”
他整個人都俯了過來,問完,雙目緊緊地盯着坐在對面椅子裏的佟國風。
佟國風沉默了片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王庭芝的身邊,低聲道:“其實舅舅正也想着哪天有空,找你聊兩句的。庭芝,舅舅知道你和賀漢渚好,你將他視為兄長,但現在開始,你要防着他些,保持距離,不要再像以前那樣,什麼都聽他信他……“
“為什麼?到底怎麼了!”
“賀漢渚以前大仇未報,知道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別說和陸宏達斗,怕是連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講,所以投靠我們王家,替你爹做事,和你交好。現在陸宏達死了,他報完了仇,野心起來了,和西北軍暗通款曲。這是幹什麼?拉大旗,立山頭!日後準備逼老曹一樣逼走你爹――”
“不可能!”王庭芝面露怒色,“我認識他有十幾年了!他不是這樣的人!”
佟國風哼了聲,“既然你說了,舅舅也不瞞你。不錯,賀漢渚是趁着這回軍校的事,跑了!他要是心底坦蕩,他跑什麼?你爹是不講道理的人?當年他和蘭雪落難,是你爹不顧被牽連的危險,將他們接了過來,栽培他十幾年,對他對比你這個親兒子還要好,對他寄予厚望。現在他有什麼要求,不能攤開和你爹講?你爹難道真會為難他?他是怎麼做的?跑了!我就不說忘恩負義和背叛,這不是心裏有鬼,是什麼!還有,你把他視為兄長,但你以為你真了解他?他這個人,有幾分本事,自然也就野心勃勃,心機深沉。你信任他,但他會把什麼都告訴你?”
王庭芝漸漸沉默了下去。
佟國風見侄兒雙目凝定,神情發滯,彷彿有些走神,拍了拍他的胳膊:“庭芝,你閱歷不多,容易感情用事,被人的表象欺瞞。賀漢渚他真的很危險。你聽舅舅的,以後對他,要多留個心眼……”
王庭芝驀然回過神來,微微咬緊牙根。
“怎麼做,我清楚。”他轉身,走了過去。
十來天後,入夜,一行四五人,登上了漢口的江岸。
是夜,在這裏休息過後,明早,一行人將改道,取捷逕往西北。
這便是賀漢渚一行人。
這裏早遠離京師。天高皇帝遠,中樞的直接影響力幾乎可以不計了。他們要考慮的,是如何儘快抵達此行的目的地,太平廳。
落腳下來后,豹子請賀漢渚去休息,自己帶着幾個手下,輪值守夜。
賀漢渚和衣,卧在一張床上。
深夜,他人雖感到有些疲倦,但卻久久無法入眠。倒不是因為房間破舊,床板硌硬。條件比這更惡劣的地方,他也睡過。輾轉良久,至凌晨三點多,他知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走了出來,讓守着下夜的豹子去休息。豹子正在抽煙提神,推辭。賀漢渚微笑道:“去吧。我累了,自己會休息。”
豹子不再推辭,抓緊這天亮前的最後一點時間,進去補覺。
他們這夜落腳的地方是間旅館,距江岸不遠,投宿者多是些東西南北往來的行商苦旅。白天舟車勞頓,這個時間,人皆夢酣,耳畔萬籟俱寂。
賀漢渚在窗邊坐了下去,手摸到了豹子留下的一個香煙殼,便隨手拿了支煙,劃了根火柴,點了,吸了一口。
這是豹子慣抽的一種用土煙葉切碎后卷的烈煙。賀漢渚久不抽煙了,被嗆了一下。
他低頭,悶悶地咳了兩聲,極力壓下后,便掐了煙,背靠着輕微咯吱作響的板壁,舉目,看了眼頭頂的夜空。
夜色深沉如海,彷彿永遠見不到盡頭。在這片無邊的黑暗裏,星子卻如棋布,閃爍着點點的光輝。
他凝視片刻,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身上長衫的懷,在懷裏,指尖觸到了一封貼身收着信。她讓豹子轉給他的信。
那信很短,三句話而已,字跡也很潦草,顯然是匆忙間寫下的。
賀漢渚卻不知看了多少遍了。
“我親愛的,去做你該做的事。”
“真正地擁有和王孝坤之流對抗乃至打倒的實力,這就是你對我的最大的保護。”
“還有,我想讓你看我穿裙的模樣。待你回時,下次見面,但願不致讓你失望。”
賀漢渚微微仰頭,慢慢地閉上眼睛,彷彿睡了過去。
天漸漸亮了。
旅人再次風塵僕僕地踏上了前路。彼時,身後恰晨光熹微,曉星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