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母親！”封宥走到近前，溫聲向封樂綾行禮，然後視線自然地落在未若的身上，軟了幾分嗓音，“阿若~”
若是平時，姜未若早就笑盈盈地攬住了他的胳膊。只是這兒會兒，剛被封樂綾打趣了，臉上的緋色還未褪去，看到他便不自覺地別開頭去。
封宥見狀，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家娘親。
封樂綾“撲哧”笑了，不在捉弄小姑娘，看向封宥，轉移了話題：“這是打哪兒來的？”
說起這個，封宥臉上頓時無奈一笑，又不自覺地看了阿若一眼，發現她已經恢復了平常，正彎着眼睛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趁顧將軍被父皇叫走，趕緊溜出來的。”難得的，他竟然說了一句俏皮話，把在場兩位女士逗得哈哈笑了起來。
見狀，封宥挑了一下眉毛，看向未若：“阿若已經同母親講了？”
未若笑嘻嘻地問他：“這些日子你被顧將軍纏着，可弄清他的心意了沒有啊？”
“什麼心意？”封宥呆了一下。
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未若有些恨他的榆木腦袋：“就是他到底喜不喜歡艷月公主啊！”
封宥笑起來，搖了搖頭：“那還用問嗎？若是喜歡，還整天躲着她？”
他說得很自然，兩個女人卻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睛裏看見了無奈和搖頭。
“怎麼？難道其中另有隱情？”封宥看過去。
封樂綾沒理他，直接看向未若，笑得溫和而帶着一絲狡黠：“改天把他們兩個都叫進宮，本宮見見。”
“娘娘召見，可是他們的福分了。”未若含着笑點頭，扶着她繼續往花園裏賞花去。
留下封宥一人有些錯愕地站在原地，疑惑不解：她們……在打什麼啞謎呢？
沒人理他，他一個人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沒想出什麼所以然，失笑地搖了搖頭，抬起步子緩緩地跟了上去……
*
上陽宮。
皇帝倚在羅漢床上，拿着奏摺認真地看着，不時地咳上三兩聲。
顧秉風立在下首，一雙眼睛擔憂地盯着他。
封旭堯不慌不忙地拿起硃筆落下批語，將摺子合上，放到一邊，這才掀開眼皮看向他：“你這什麼表情？朕暫時還死不了。”
顧秉風聞言皺了皺眉，聽不得皇帝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著“死”字。
封旭堯沒理他，問道：“睿王那邊可有動靜？”
提到正事，顧秉風立刻整肅起來，恭敬道：“沒有，這些日子安分地不像話。”
封旭堯吸了一口氣，輕笑了一下：“有長進了啊。”
顧秉風垂下眸，不敢接話。
“那倒不好隨便發落他了。”封旭堯道。
顧秉風一下子把頭抬起來：“陛下，睿王不除，後患無窮！”
封旭堯瞥他一眼，沒有說話，意思卻很明顯了：要你說？
顧秉風抿着唇，有些不忿地把頭偏到一邊。
喲，還給他擺臉色？封旭堯心下好笑。想到這些天聽到的趣聞，眼角染上了一抹興味：“朕聽說艷月公主最近老往將軍府跑？你們……”
“陛下！”顧秉風轉過臉，一臉嚴肅地打斷了他的話，“臣與公主並未有私情，請陛下莫要聽信傳言。”
就知道這傢伙是個呆木頭，就連他這個皇帝都看明白了，這小子還不承認。
“可是，朕答應過公主，和親的人選由她自己選，她若來求朕，你說朕可如何是好呢？”封旭堯做出一副很是為難的模樣。
顧秉風噎了一下，垂下了頭：“公主和親本就是與皇子親王相配，臣，不合適……”
“是不合適還是不喜歡？”皇帝逼視着他。
顧秉風握緊了拳頭，垂眸遮住眼底心事，對封旭堯拱手：“臣只想縱馬沙場，無心兒女情長，請陛下為公主另擇良婿……”
房間裏一時靜默。
封旭堯起身踱下來，走了兩步，側頭看他：“良婿？那你覺得誰是良婿？宥兒？……還是睿王？”
顧秉風：“……”
“怎麼不說話了？”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從上陽宮出來，顧秉風迎面和來找皇帝下棋的一禪撞到一起，他趕緊迎上去行禮，恭敬地喚道：“師父。”
封旭棠剛從妹妹那邊回來，這會兒見到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彷彿從前跟在他身邊，師父總是這樣無聲地鼓勵他一樣，顧秉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師父出家之後，就再也沒這樣拍過他的肩膀了。顧秉風胸口劇烈地起伏着，臉上浮現出激動的神情。
一禪看着他這副二傻子的模樣，眼睛辣了一下，沉下聲，語重心長地說：“秉風，你年紀不小了，早點成個家，師父也想抱徒孫呀。”
說完，收回落在他肩上的手，甩了甩衣袖，從他身邊走過，徑直往披香殿走去。
留下顧秉風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凝滯。
怎麼一瞬間，全世界都開始催婚了……
顧秉風立在風中，有些凌亂。
“你是說，風兒那孩子是因為不願意耽誤人家姑娘才躲着他的？”
夜，交泰殿中，封樂綾端着參湯遞到封旭堯的手上，用眼神示意他快喝。
封旭堯聽話地接過參湯喝起來，抿了一口，放下勺子，眼神溫軟地看向她，點了點頭。
“這孩子！”封樂綾嘆氣，又轉過身好奇地盯着他，“那你說，他對艷月公主到底……？”
封旭堯端起參湯又啜了一口，笑：“並非毫無情意。”
封樂綾的眼睛亮了亮，有些興奮地拉住他的衣袖：“那咱們可得幫他們一把！”
人老了，就像看着小輩們成家立業，封樂綾是知道顧秉風的身世的，威寧候府當初滿門戰死，實是受了奸人所害，如今只剩下這麼一根獨苗，怎麼能由着他這樣一直拖着不肯成親？
封旭堯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他不願逼他，是不想顧秉風被迫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可現在看來，他對艷月公主並非無情，如今局勢並不安穩，和烏咀聯姻迫在眉睫，若他們兩個真能成就一番姻緣，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總得讓孩子們心甘情願才好……”封旭堯輕嘆。
房間裏靜謐無聲，好一會兒，他從反應過來，側頭看向封樂綾，見她托着腮一臉溫柔地注視着自己，心猛地跳了一下，臉上溫度有些升高。
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有些結結巴巴起來：“綾、綾兒，怎麼這樣看着我。”
封樂綾垂眸輕笑，像個熱戀中的少女一般目光黏在他身上，輕輕地，小聲地感嘆了一下：“皇兄真是不一樣了……”
從前，他冷酷、乖戾，哪怕在面對她的時候總會故意收斂那些負面的情緒，可是封樂綾依舊能敏銳地感受到。
可是現在，她只能感受到他不加任何偽裝的溫柔、和發自內心的關愛。
這是她一直以後，最渴望的樣子。
封旭堯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嘴唇揚起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因為，你們都在身邊啊。”
此生，已圓滿知足。
“我好愛你，夫君。”封樂綾的吻輕輕地落在他的唇邊，像振翅的蝴蝶輕輕地落在一朵綻放的花。
封旭堯的睫毛劇烈的震顫起來。
三日後，皇帝的一句話像一枚炸彈般在四人的耳畔炸開。
“朕欲與烏咀結兩姓之好，故着太子封宥擇日迎娶烏咀公主艷月，婚事即刻操辦，不得有誤。”
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同一記驚雷將跪在底下的四人震得眼前發黑。
齊刷刷抬起了頭，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