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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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她沒勇氣直視他的雙眼,索性敗下陣來,微微垂着眼睛,好讓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話已至此,一切大白。

他的心意,如綿綿濃霧,四散在月下荒野,淡攏起她心頭紗。

席硯卿凝着兩汪深潭,聽到心間泉水,似審判的計時鐘,一滴一滴地往下墜。

快要乾涸之際,他等來一句意料之外的審判:

“我......腳傷剛好,不能站太久,我們去坐着說。”

席硯卿沒鬆手。

他一眼看透她的心思。

她想逃。

“好,”他點點頭,手中力道不松反緊,攔腰抱起了她,“我感覺這樣抱着說也行,你覺得呢?”

池漾:“......”

把她抱在懷裏,席硯卿終於有了點踏實感,語氣漸又溫柔起來:“沙發、餐桌、還是陽台,你選一個。”

“沙發!”池漾沒經思考,直接說了個最先聽到的地點。

其實,她恨不得席硯卿馬上就把她放下,畢竟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太直白了。

比上次測心率還要直白。

席硯卿依她,把她抱到沙發上放下,又緊挨着她坐下。

桌上擱着一個透明杯盞,裊裊幾縷清酒濁氣。

池漾好奇,彎腰去拿,放在鼻尖聞了下,一股清新淡雅的酒香氣。

她權當剛才那一幕沒發生,若無其事地問:“你剛才就是喝的這個酒?度數高不高啊?”

席硯卿眸色微斂,答得不合她心意:“怎麼?想看看我是不是喝醉了?”

池漾:“......”

席硯卿輕哂一聲,漫不經心道:“就這兩口清酒,能醉?我還混不混了?”

池漾瞎扯着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話:“那也不一定,你又沒拿酒精測試儀測過,可能不準。”

“也是,你倒是提醒我了,是得測測,”席硯卿鼻尖溢出一抹笑,“所以,你是不是要給我解釋解釋,上次測心率那件事,嗯?”

“......”

“我後來問過阿錦,他說那天他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剛一走到門外就被你叫進去了,那你給我解釋解釋,你那心率是因為什麼升上去的?”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了。

這晚月光皎皎,映襯出她眼中細碎的光。

“可能是心有靈犀吧,我預感到他要來了......”

她聲音輕飄飄,心裏卻明鏡般清楚,這理由牽強到根本站不住腳。

“哦~”席硯卿轉着音調,慢條斯理地拿過她手中的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他剛放了些冰塊進去,杯壁自然也涼,他不想她拿太久。

出乎意料的是,他手掌碰上她指尖的那一刻,並沒有感受到想像中的那股涼意。

席硯卿又確認了下她手的溫度:“你的手?”

池漾沒有躲,任憑他確認着,似乎對這個動作很習以為常:“怎麼了?”

他眼裏浮現一抹微妙的欣喜,笑言:“不涼了。”

就這三個字,撓的她心癢。

他們第一次握手是在律所,那次是只是一個禮節般的觸碰,她不好意思地說自己手有點涼,他笑着跟她說沒關係;第二次,在新加坡,她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一半冰山一半火焰;再後來,他成為她的新鄰居,每次給她從冰箱裏拿喝的,都會有心地在外面套一個杯套。

她還因此誤會過他......

見她不說話,席硯卿主動開了口:“池漾,我們談談。”

池漾一下子緊張起來,身子瞬間坐直,跟個小學生一樣,有些忐忑地問:“談什麼?”

席硯卿輕笑一聲:“還能談什麼,談談心。”

池漾機械地回:“哦。”

席硯卿放低嗓音,眼底蘊着疏淺笑意,忍不住撩撥她:“談戀愛也行,給談么?”

池漾:“......”

“漾漾,”他沉着嗓音喚她的名字,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你告訴我,那次在山區你看到我時說的那句‘第一次見到我就再沒忘了我’是不是真的?”

池漾心亂如麻,覺得自己在接受審判,不自然地歪過頭去,想躲開他的目光。

他這次沒那麼好說話,又把她板正。

她自知躲不過去,長睫輕掩着,弱弱嗯了一聲。

席硯卿步步緊逼:“我表妹過來給我送東西那一天,你因為她誤會我了是不是?”

池漾一臉不可思議:“你怎麼知道?”

席硯卿笑了下,語氣不慌不忙:“你忘了,那天晚上我去你家,給你的飲料特意加了杯套,結果你罕見地連碰都不願意碰,滿臉都寫着拒絕,還嘴硬要跟阿錦換,喝那個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口味;結果聽到她是我表妹后,就一把搶了回來。”

池漾:“......”

這人太可怕了,道行太深了。

席硯卿看她怔愣的模樣,寵溺地颳了一下她鼻翼,像哄小孩一樣,循序漸進地敲開她心門:“你的表現很難讓我不自作多情啊?還有,聽說池大律師是出了名的禁慾,那怎麼沒事又是摸我臉,又是摸我胸的,嗯?”

舌尖落在最後一個字時,他音調上挑,尾音拖得悠長,似黑膠碟片的最後一渠凹槽。

音韻戛然而止,餘韻卻綿延無邊。

池漾羞赧,低聲語:“我又不是故意的......”

席硯卿貼她更近,嗓音纏綿地調笑:“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摸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聽到這話,池漾感覺鼻子被塞住,猛地深呼吸。

除此之外,眼瞳里還有一團濕潤,蘊着力,似要下墜。

她這次眼神沒躲閃,看向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席硯卿:“喜歡你,想跟你談戀愛的意思。”

這話太沉甸甸,太直抒胸臆,掠過前奏直衝沖地,朝她心門湧來。

一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池漾忽地感覺自己的心被人拽下去一截,她花了一些時間,才漸漸抽回意識。

“怎麼可能......”

她的聲音顫而弱,卻很真。

聽聞這話,席硯卿的笑容漸漸收斂,喑然看着眼前的她。

他感覺自己的心有點抽抽的疼,抬手幫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語氣裏帶了一絲自責和無奈:“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是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嗯?”

“裕泰的案子,指明要你當律師,就是為了和你一起出差;在遊樂場那次,也不算偶遇,因為聽孩子們說你們晚上要去我才去的;去山區那次也不是為了什麼考察,就是為了找你;想讓你用餐費抵債是開玩笑的,真正的目的是想和你一起吃飯,‘食材越貴過敏越嚴重’的說辭也是開玩笑的,真正的目的是想和你一起吃好多好多頓飯。”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里除了她,什麼都沒有。

但是,天邊最亮的那顆星,都不敢自比他眸中的這抹璀璨。

最後,他說:“在機場見過你之後,我也沒忘了你,一直在找你。”

池漾紅了眼眶,昭示着風雨欲來。

“怎麼可能......”

她還是重複着這四個字,聲音卻越來越低。

席硯卿語氣放緩:“漾漾,到底為什麼不可能呢?”

池漾抽了下鼻子,聲音帶了絲啞,如夜鶯淺啄,絲絲入扣:“你說過的,你剛搬來那一天就說過的,一般的女人入不了你的眼......”

得知這個原因,席硯卿終究沒忍住低聲笑起來。

池漾被他這笑聲襯得心慌,想要走。

席硯卿長臂一伸,把她攬在懷裏,不知所措又如釋重負地在她耳邊嘆了口氣:“你要是因為這句話誤會我,那我可真是冤大發了。”

池漾把頭埋在他肩頸,鼻尖溢出一絲疑惑。

席硯卿失笑,清淺呼吸落在她白皙脖頸:“你一般嗎?”

池漾感覺到耳邊一陣瘙癢,輕輕嗯了一聲。

隨即,一個讓她小鹿亂撞的答案在她耳邊響起:“從我認定你的那一刻開始,你在我心中就不一般了。”

池漾睫毛輕顫。

像是被一個太大的禮物砸中,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患得患失。

席硯卿:“搬到你對門也是故意的,不是為了什麼朋友,只是為了你。”

這下,池漾徹徹底底地懵了。

她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撇過臉,對着蒼茫夜色低訴:“可是你說過,不要讓我那麼快認定一個人,我還以為......”

後半句她沒說出來。

我還以為是你察覺到了我對你的喜歡,對我委婉的拒絕。

我才會在說出“那要是我,已經認定了呢?”這句話之後,心裏後悔的潰不成軍。

席硯卿反應過來她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追着她問:“以為什麼?嗯?”

池漾垂眸,下意識地玩着手指,語氣帶了絲愧疚:“以為我對你造成了困擾。”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因為那之後好幾天我都沒看到你,我以為你在躲我。”

聽聞此,席硯卿一把撈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裏捂着。

池漾手心傳來一陣溫厚的暖意,緊接着耳邊響起一聲溫柔的嘆氣:“我的錯。我那個時候以為你喜歡葉青嶼,所以才那麼說的。”

池漾瞪大了眼:卧槽?

席硯卿揉揉她虎口,溫聲安撫:“所以我以為你說的那句話,是在跟我攤牌,說你有喜歡的人了,讓我不要再來招惹你。然後,我一氣之下去國外出了好幾天差。”

“......”

“不過也好,情場失意商場得意,托你的福,賺了不少錢。”

“......”

說完,席硯卿身子靠上沙發背,眼底靜靜流淌着笑意,語氣悠悠然:“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抓住機會趕快問。”

只要你問,我就告訴你。

你心裏的那些褶皺,我一點一點地為你熨平。

池漾糾結了一下才開口:“那你後來都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了,為什麼還要拿杯套來試探我?”

席硯卿微斂眉眼,話語落在一灘鬆軟:“我也會不自信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一個這麼喜歡的人,我也沒什麼經驗,我也會怕,這個人不夠喜歡我。”

池漾頓住。這樣一個人各方面都完美到無懈可擊的人,竟然會說,他也會不自信。

靜謐良久。

上弦月恰好拉完一首小夜曲,樹影搖曳着,鼓動一場嶄新的風雲。

池漾低頭,聲音如擊水之卵,盪起一層漣漪,“那你有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席硯卿答得果斷:“沒有。”

——知道你的心為我留了條縫,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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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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