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賬

算賬

池漾覺得,她還是別說話了。

席硯卿彎唇一笑,非要跟她過不去,順着她的沉默問:“你這是想報答我?”

池漾目光真誠:“嗯。這次真的多虧你,我不太喜歡欠別人人情,所以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吱聲。”

她感謝的話說得用心又投入,完全沒注意到席硯卿在聽到“別人”這兩個字時驟然黯淡下來的眸光。

他輕抿唇峰,一個抬眼,淡淡道:“那你先欠着吧。”

說完就往自己的卧室走,走到一半又停住腳步,回過頭叮囑:“餐桌不用收拾,等會兒有客房服務。我就睡兩個小時,電視可以看電影,我的電腦你也可以用,不要亂跑。”

池漾:嗯?

這什麼意思?

她都睡醒了,還不能回自己房間嗎?

“醫生說的,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兩天就睡在這兒,要不你再摔倒了,我還得大老遠再去抱你,所以你給我省點事兒。”

或許是剛才“別人”這個詞讓他很不爽,連帶着說話的語氣也不由自主地帶了些強勢。

池漾微微一愣,迫於他的氣勢,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

他們是在兩天後飛回的京溪。

池漾沒想到席硯卿竟然這麼巧地跟他們一個航班。

三個人一起到了機場,孟仲季身為晚輩自然而然地主動擔當起了值機這一工作。

結果,席硯卿一把拿過兩個人的身份證,對孟仲季叮囑了一句照顧好你們池律師,然後就逕自走向了值機櫃枱。

池漾&孟仲季:“......”

只消幾分鐘,席硯卿就辦完了值機手續。

大早上的,排隊的人不少,席硯卿這麼快就回來,很明顯,他走的VIP通道。

果不其然,池漾和孟仲季手中的登機牌由經濟艙生成了頭等艙。

池漾&孟仲季:“......”

他們來回定的經濟艙,倒也不是因為怕花錢,單純只是因為池漾覺得不到兩個小時的航程沒必要,一眨眼就過去了。

所以,池漾看着手中的登機牌,心情有些複雜。倒不是說在意升艙的錢,她就是覺得這個艙升得不明不白的。

她用餘光瞥了一眼席硯卿,他正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

池漾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她能明顯地感覺出來,現在的席硯卿跟工作的時候不太一樣,好像整個人都放緩了,唇角眉梢都含着笑。

是誰呢?

難道是他心中那個不一般的女人嗎?

突如其來的,一股又酸又澀的心緒包裹了她。

她再遲鈍,也知道這種心緒意味着什麼。

池漾垂下眸來,沒敢讓自己多想,自然也沒看到席硯卿投過來的目光。

席硯卿卻精準無誤地,捕捉到了她猛然收回目光的倉促瞬間,匆匆對電話那頭說了一句:“那到時候我去機場接您。”

說完,就掛了電話。

剛掛完電話,他手機就叮的一聲響了,提醒他有新的消息。

他點開一看,眼底先是閃過一絲驚喜的訝然,看到內容后,目光隨之黯淡下去。

對話框上顯示着:池漾向你轉賬兩萬元。

席硯卿:“......”

他真覺得他有一天要被這姑娘氣死。

池漾低着頭剛發完轉賬信息,一雙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就出現在了她視線的一隅。

她目光從手機上移開,隨着眼前人的身形輪廓往上移,先是看到一條貼合修身的黑色西褲,再是一件同色系的黑色襯衫。

跟那次測心率時差點讓她露餡的穿搭如出一轍。

想到那次的經歷,池漾像是怕他發現似的,非常心虛地哽了下喉,氣勢莫名矮半截。

席硯卿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她仰着頭,從他這個角度往下看,恰能看到她白皙修長的天鵝頸和精緻的鎖骨。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剛才接電話時的溫柔與笑容頃刻消失不見。再開口時,說話的聲音也不帶什麼溫度,冷冷發問:“池律師,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池漾不知道她誤解他什麼了:“嗯?”

席硯卿姿勢沒變,輕呵一聲:“我缺你這點錢?”

他聲線沉着,分辨不出這話語裏是生氣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些。

池漾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你不要誤會,我知道你不缺,但我們不能平白無故地接受你的好處,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此話一出,席硯卿覺得有一團燥熱梗在喉間,怎麼都發不出去,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想多了,我就是不願意去排那麼長的隊,順手給你們升了艙。還有,你這錢數怎麼算的?升艙的錢用不了這麼多。”

池漾目光認真:“我就大概算了一下,還有住在你那兒的房費。”

席硯卿:“......”

他在心底默默淬了自己一口,心想他怎麼就偏偏喜歡上這麼一個人。

末了,他嘆了口氣,認輸般地在池漾身邊坐下,心底生出被逼上梁山的孤膽。

跟我算這麼清楚是吧,那行,我也跟你算清楚點兒。

他眉眼上挑,一副挑釁之姿,字裏行間蘊着一層冷漠的寒意:“那你給的可能不夠。”

池漾:???

她算過,這是短途航線,兩個人升艙的錢也就一萬多,再加上房費,她也就在他那裏住了兩天,雖然是酒店條件最好的套間,但一個縣,貴能貴到哪兒去。

再加上她這個人寧可自己吃虧也不願讓別人吃虧,所以不可能少給。

“你沒把人工費算進去。”席硯卿一本正經地解釋:“你應該知道我的身價,知道我是玩風險投資的,分秒之間都是利益。”

池漾無語凝噎。

她一個學法的,就這麼被訛上了?

席硯卿目光定定地看向她,想看她會怎麼接。

沉默許久后,他終於等來她的下文:“那你開個價吧。”

席硯卿:“......”

聽到這兒,他氣得恨不得直接回一句,你以身相許就得了。

正巧孟仲季買咖啡回來,席硯卿不想在他面前繼續這個話題,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解決辦法:“這事不急,你好好想想我缺什麼,等你想好之後我們再談。”

池漾:???

怎麼感覺自己被勒索了。

-

飛機落地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多,三個人都在飛機上吃了午餐,因此都不怎麼餓。

本來就定好的,法律援助之後有兩天的休假。孟仲季早就跟朋友約好要去京郊玩,機場正好在去京郊的路上,於是他跟池漾和席硯卿道過別後,就先走一步。

又剩下了池漾和席硯卿兩個人。

席硯卿:“你回哪兒?我送你。”

池漾或許是還停留在“她欠他債”的陰影里,果斷擺手拒絕道:“不用了,我弟弟過來接我。”

“直接回家嗎?”

“嗯,要不要搭我們的車回去?”

“不用了,我還要去公司開個會。走吧,把你送到你弟弟那兒。”

席硯卿其實挺想搭這個順風車回去,但是沒辦法,這一趟臨時的“出差”,致使公司很多事情都積壓着,他必須要過去處理。

兩個人到達出口,就一眼瞥見了來接自己的人。

就是這畫風,好像哪裏不對的樣子。

裝扮、氣質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正撐着欄杆聊得正歡。

正巧,聊得正歡的鐘離聲和雲錦書,也看到了他倆,紛紛揮手示意。

席硯卿和池漾一臉茫然地看着這幅圖景:鍾離聲和雲錦書在朝他們揮手示意之後,又不約而同地拿出手機,好像在掃什麼東西。

掃完之後,鍾離聲一臉慈愛地拍了拍雲錦書的肩膀,雲錦書也回以滿面春風。

席硯卿:“......”

池漾:“......”

更詭異的畫面出現在之後。

到底是年輕人有活力。雲錦書一溜小跑着,噌的一聲就跑到了池漾身邊,看到她空空無一物的雙手,眉眼飛揚地問:“姐,你行李呢?”

池漾的思緒還沉浸在“你跟鍾離聲是怎麼勾搭在一起”的事情中,茫然地指了指左邊站着的席硯卿。

雲錦書一抬眼就認出這個人是誰,笑着跟他打招呼:“席大哥好,我們見過,你是我們的鄰居。”

“鄰居?”鍾離聲剛巧走到他們身旁,聽到這個字眼,音調一下子抬高了幾許,似乎相當不可置信,“你們是鄰居?”

“是啊。”雲錦書應道。

鍾離聲:“你們住哪個小區啊?”

雲錦書:“御府左岸。”

鍾離聲看看席硯卿,再看看池漾和雲錦書,腦子裏一團漿糊似的,七葷八素地攪來攪去,好不容易才理出點頭緒,不可置信地問:“池律師不會就是你姐吧?”

雲錦書搭上池漾的肩,一臉驕傲:“是啊,我親姐。怎麼,你們認識?”

鍾離聲點點頭,但心裏依然疑團叢生。他指指席硯卿,繼續確認着:“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的鄰居是他?”

雲錦書有點哭笑不得:“是啊。”

席硯卿無語,心想叫池漾的時候你倒是能規規矩矩地尊稱一句池律師,到我這兒就只剩一個人稱代詞他了......

你搞清楚我才是你上司好不好!

怕鍾離聲說漏嘴,席硯卿打斷他:“還不走?你想讓全公司的人等你一個?”

“走走走,這就走。”鍾離聲附和着,跟上腳步。

席硯卿往前走了兩步,還是放不下心,於是又折回來,對雲錦書叮囑:“你姐姐腳踝扭傷了,你注意保護着她一點。”

雲錦書聽了,頓時睜大眼睛,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几許:“姐!你受傷了!”

引得無數行人注目。

池漾無奈撫額,她就知道雲錦書會是這個反應,所以才沒有說。

她睨他一眼,咬牙切齒地警告:“你給我小點兒聲!”

鍾離聲聽到之後也折回來,語氣有些失落地問道:“池律師,原來你只是腳踝扭傷了啊?”

不是那個啊。

“......”池漾無語,“我只是腳踝扭傷,鍾特助好像很遺憾?”

鍾離聲:“......”

好像是有點。

席硯卿看不下去,一把把鍾離聲扯走了。

鍾離聲驅車往投行開,用餘光瞥着副駕上的身影,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我說老席,你這個人挺狠的啊,別人追女孩送花,你追女孩搭房?”

席硯卿專註看着會議資料,扔他一句:“那房,我自己住。”

鍾離聲一臉瞭然:“對啊,所以我沒說送房,而是搭房。”

席硯卿不以為意:“你愛怎麼說怎麼說。”

鍾離聲就沒見過席硯卿這個樣子,一下子來了吐槽的興緻,滔滔不絕道:“還說什麼給清讓哥買的,你也是挺能糊弄我。”

席硯卿懶得接話。

直到看完會議資料,他才開口:“這事兒不準讓第三個人知道。還有,你剛才那句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只是扭傷了腳踝?”

鍾離聲:“......”

他能預感到,他要是敢把真正的心思說出來,他應該會當場下崗。

-

這邊的車上也是一問一答,進行得如火如荼。

“姐,你怎麼跟席大哥一起回來了啊?”

“你這小屁孩怎麼什麼都管,我們飛機上偶遇的不行嗎?還有,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的?還有,你怎麼知道他是我們的鄰居?”

“他前幾天來找過你,給了我一張名片,還說他就住在對門。”

“找過我?什麼時候?”

“就你出差的那一天。”

“你怎麼回他的?”

“我說你出差了。”

砰的一聲,池漾覺得心裏有根弦顫動個不停。

“你跟他說我的出差地點了?”

“沒,我又不認識他,怎麼可能跟他透露你的行程,萬一他對你圖謀不軌怎麼辦,這點防範意識我還是有的。”

“哦。”

那根顫動的弦,又在瞬間回歸了原位。

也是,他怎麼可能專程來找她呢。

“對了,你怎麼會跟鍾離聲在一起?”池漾揮去腦海里的那些索然與失落,換了個話題。

“我倆都來機場接人嘛,我今天上午去實驗室了,就穿着校服,他認出來了,我們是校友就聊了幾句。”

“這樣啊。”

後面雲錦書又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什麼實驗室的佈置,什麼與鍾離聲的聊天內容,什麼他這兩天的收穫......

池漾卻感覺自己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也是必須親歷那樣的時刻,她才能明白,那一瞬間的遺憾與失落,原來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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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硯卿:欠賬了,別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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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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