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昏暗的燈光打在酒館的木桌上,倚在桌邊的男人眉目鋒利,唇邊卻掛着玩味的笑容,手裏的酒杯打了個轉兒,晃到對面女人的面前。

塞麗娜挑了挑眉,“怎麼?今天任務做的不錯?看你倒是一點不累的模樣。”

路易斯舔過唇瓣,“沒想到會碰上你,女王小姐,今天賞臉不?我想你可是想了好多天。”

塞麗娜勾起一抹笑容,傾身向前,狀似端詳着路易斯英俊的臉龐,而後歪了歪頭,“唔……外貌合格,可惜……老娘今天沒興趣。”

路易斯垮了臉,“為什麼呀?”

“今天我有約了。”

“什麼約?帶你家大人一起赴約?”路易斯瞥了眼趴在一邊桌上休息的男人,“你家大人精神似乎不好啊。”

“精神不好也能秒殺你。”塞麗娜嗤笑。

路易斯聳了聳肩,“我又沒說這個,嘛,一談到你家大人你就跟吃了火、葯似得。我現在閑着嘍,啥時候有空了可以來找我。”

“任務做完了?”

“是啊,都快過年了。再說,過不了多久我也要走了。”

“去哪?”

“去聖佩羅,一單大生意,”路易斯笑得意味深長,“你們還扎在這兒?”

“哪兒能啊?”塞麗娜皺眉,“這個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可能我們也要換地方。”

路易斯看了眼她眼底的沉重,沒答話。烏斯懷亞的這家酒館在夜間就是各類人馬匯聚的時刻,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不同身份,無一例外不能向外人透露。相遇之後的招呼或者你情我願的交流,都建立在不牽扯私人生活的基礎上,彼此之間只會有模糊的身份概念,卻從不往深處問。

對他們這種人,這是無需言說的規則。

就在這時,趴在桌上的男人動了動,慢慢地抬起了頭,似乎是頭疼,拿手抵住了額頭。微皺的眉眼凌厲而漠然,眼底含着漫不經心的神色,略顯蒼白的臉色才顯出絲病態。

“塞麗娜。”他低低喊了聲。

塞麗娜唰得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人呢?”男人有些不耐煩,淡灰的眸色顯得冰冷而不近人情。

塞麗娜瞅了眼安安靜靜垂着的門帘,為難地撓了撓頭,“大人,或許還要會兒吧。”

男人頓時擰起眉,貌似不大高興。

他們又等了片刻,男人也點了杯酒坐在一邊沉默地飲着,半邊臉隱在陰影里看不清神色。

終於,門帘忽得被掀起,一陣寒風颳了進來,又很快散去。

帶着清冷氣息的人摘下兜帽,冰雪般的發色將昏暗的酒館映地透亮,一雙眸幾乎在瞬間就鎖定了屋裏最為沉默也最為危險的男人。

蘭德爾彎唇一笑,“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路易斯一口酒水差點噴出來,他愣愣地盯着蘭德爾半天沒反應過來。不會吧,塞麗娜要等的人就是薩爾?薩爾他啥時候和這群人扯上關係的?

路易斯雖然不清楚塞麗娜他們暗地裏到底是做什麼勾當,但猜也猜得出來,連軍隊都在抓,肯定不是些小打小鬧,怎麼也得扯上國家機密了。

薩爾打算幹嘛?

造反嗎?

路易斯心裏胡思亂想,猛地冒出這個猜測,他突然發現在意識到這個可能性時,心裏完全沒有害怕,反而渾身血液沸騰般地激動。哈,沒想到他還挺有革命精神的嘛。

蘭德爾似乎沒有與他相認的打算,直直走到男人那邊的桌上去了。低頭沉默的男人微微抬頭,冰冷的眸子在蘭德爾的身上掃了一圈,然後像是發現了什麼猛地跳出了一米遠。

蘭德爾:“……”

“你身上有魔物?!”

男人低沉的聲音不大,卻像炸雷般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塞麗娜瞬間站到了男人的身邊,路易斯沒動,一雙眼卻緊緊盯着蘭德爾的動作,神情嚴肅而擔憂。

蘭德爾沉默。

他盯着男人,心底里飛快地思考着可能性。明明查爾斯掩藏的身份誰也看不出來的,為什麼這個人會這麼輕易看出來?

片刻后,他對着男人笑了笑,淡定地坐了下來,寬大的袍袖移開,露出懷裏窩成一團睡覺的小狼狗,“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聽過馴養惡魔?”

塞麗娜與路易斯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底的茫然。

男人卻輕笑一聲,眼神如針芒般刺在小狼狗的身上,“馴養魔寵倒是聽過,那不是禁術嗎?”

用神術來禁錮惡魔來將其心魂攝取最後變成自身的走狗,這種神術也只能捆綁一些實力較弱的惡魔,在戰鬥中只能發揮很小的效用。而且,由於此術的不穩定性和反噬可能性早就被禁止了。

“禁術這種東西在你們眼裏還有意義?”蘭德爾淡淡道,“別忘了你們現在可是直接與教廷敵對的。”

“它是你的魔寵?”男人依舊不肯離開這個話題。

蘭德爾嗯了一聲,將睡到一半被喊醒的小狼狗放到桌子上,戳了戳它的頭,“馴養了幾年了,沒問題。”

小狼狗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好像沒理解蘭德爾的動作。

男人皺了皺眉,“這……不會是被攝失心魂傻了吧?”

小狼狗懵懂的眼神頓時一變,轉頭朝男人望去,冰冷凌厲的眼神竟是讓男人也心裏一驚。不過很快小狼狗就轉過了頭,眼巴巴的盯着蘭德爾。

那小眼神兒不說蘭德爾也懂。

他嚴肅道,“不行。”

小狼狗委委屈屈地嗚了聲,趴在了桌子上,眼角餘光釘在了男人的身上,心底的殺意一點沒消散。

蘭德爾摸了把它的頭,與男人對視,“雖說是首次見面,我也不廢話了。監獄裏的事想必塞麗娜都與你說了,實話說,我幫你們的忙也是有條件的,你也不像是不履約的人。”

男人挑了挑眉,“什麼條件?”

“我對你們的組織很感興趣。你們發展了多久到如今的規模?目的單純地是對付教廷嗎?。”

“如果只是這些,告訴你沒問題,”男人隨意地坐在他對面,“我們組織發展沒多久,幾年而已,一開始人不多,後來慢慢地就擴展地很大,據點不在烏斯懷亞。但很快教廷就意識到了我們的存在,之後我們的人就迅速減少了,以至於我們現在每在一個地方都不能待很久。烏斯懷亞我們不過待了半年,沒想到就被教廷發現了。昨晚救的那些人里有些是我們的人,有些是被牽連的。”

“你們在布加斯大陸分佈的範圍很廣嗎?”

“如果說是我們這一類人的話,分佈是很廣的,到處幾乎都有。但他們不都歸我管,”男人低聲道,“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掌權人。”

蘭德爾有些詫異,“這麼說來,你們的勢力很大?”

男人笑了一聲,“不,恰恰相反。分佈太廣太散,教廷的打擊就像教訓小孩一樣,很輕易就能讓我們毀滅。”

“那為什麼不聚集起來?”

“因為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一樣,”男人目光深沉。

蘭德爾微笑,“比如你呢?”

男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要什麼與你有關係嗎?”

“或許有呢,你還欠我一個條件,確定不告訴我?”

“你的條件就是這個?”

“就是這個。”

男人沉默半晌,道:“我要自由。我要脫離貴族統治和教廷管轄的自由。”他眼底彷彿包了一團火,談到自由時,火焰明亮熾熱,在那張沉默的臉上劃過鮮明的痕迹。

蘭德爾深深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他低低笑了半晌,眼裏劃過一道懷念,“我一開始就想問了,你認識柯頓將軍嗎?”

塞麗娜本是在一旁靜靜聽着,這下頓時暗叫不好,自家大人和柯頓將軍的淵源向來是禁區,一旦提到了都會惹得大人大怒。

她着急地看向男人,卻見男人神色不變,語氣也很平淡,“認識,怎麼了?”

“他是個英雄,我一直都很敬佩他勇敢堅毅從不妥協的精神,”蘭德爾笑道,“你很像他。”

男人嗤笑一聲,冷冷道:“一個叛軍將領,也是個英雄嗎?”

“叛軍?”

“他與惡魔勾結,殘害數萬百姓,這些在歷史上都有記載,你不知道嗎?”

蘭德爾瞧着男人森冷的眉眼,心裏瞭然。

“歷史這種東西向來都是統治者的遊戲,再說,若過百年等你留名史上,你又覺得教廷會將你作為何種角色?”

“你很會說話,”男人盯着他,“你說的我也都知道,但都沒有用。”

“所以,”蘭德爾一頓,“你恨他?”

男人猛地朝他看去,眼神森冷如刀。

小狼狗霎時間從桌子上直起身子,頂着男人赤、裸裸的殺意露出冰冷的獠牙,這一次蘭德爾沒有阻止它。

塞麗娜在一旁為難地勸着,“大人!大人你別放在心上,都是些陳年舊事了……”

男人一直沒吭聲。

反而是蘭德爾輕輕開口:“你能看出魔氣,應該也是有着天賦的吧。甚至可以說,你比起常人來說天賦異稟,是佼佼者才對。但我現在卻在你身上看不見一絲神力的存在,這並不正常。”

“所以說,是有人扼殺了你的神力來源,對嗎?”

隨着蘭德爾的話音落下,男人周圍的氣息愈加冰冷,卻始終不發一言。

塞麗娜終於看不下去了,“大人就是被那群貴族給害的!他們摧毀了大人的神脈,才讓大人落得現在這般境地。因為身份問題,大人一直在聖林學院受着貴族的冷眼和折磨,甚至——”

“塞麗娜!”

被男人一嗓子吼給嚇到,塞麗娜默默閉了嘴。

蘭德爾沒露出同情的神色,他看着眉眼陰鬱的男人,笑了聲,“所以說,我該稱呼你——柯頓先生?”

男人沉默地盯着他嘴角的笑容看了半晌,突然收斂了身上的殺意。

“尤利塞斯·柯頓。”

蘭德爾彎眸淺笑,“蘭德爾·薩默菲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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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與惡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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