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醒來了

終於醒來了

“你跟我發牢騷也沒用,師父既是要捨出去自然有他舍的原由,”晏昊用手扇了扇葯缽飄出的蒸汽,鼻子湊近聞了聞,“雖說珍貴,咱們兩個可沒少吃。”

“一年不才一顆么。”

“一年一顆足矣,再多也是浪費,你以為吃白米飯吶,”晏昊抬眼道,隨即又哀嘆一聲,“其實咱們還真是浪費了,牛嚼牡丹,多好的丹藥啊,可惜咱們資質愚鈍,沒讓藥效發揮出來。”

“天貺君曾經跟師父許諾,一千兩銀子一顆,預訂十顆,不過師父沒答應他。後來又有人聽聞凝神丹功效神奇,竟被抬到了千兩黃金一顆,”子雅回呵呵地道,“師兄,要是咱們師父對外兜售,那師父立馬就富可敵國了。”

天貺君嬴奇亦是緋院十二君之一,來自金石宗,是宗主嬴飛的弟弟。

緋院的任職者是從岐黃、御氣、金石、祛邪四宗遴選而來,從各宗門選調進緋院,除了名額要考慮到各宗平衡外,最主要的是看候選者的修為和德性。

方術天府有一帝四尊十二君二十四士,一帝稱為百稔大帝,上一位百稔大帝嬴伯駒在二十多年前得道飛升后,雖然後面也曾召集四大宗門推選過幾次,可每次都出點事故不得成功,導致天府最高的職位便一直空着。

百稔大帝的位置沒人,緋院大小事務的決策便由四尊共同協作完成,但難免會出現扯皮拖沓現象,拉幫結夥也越來越明顯,緋院的威望也弱了許多。

四尊是按四季輪序當值,分別為青陽尊(春)、朱明尊(夏)、白藏尊(秋)、玄英尊(冬),當前四尊的修為都在八境之上。

十二君是按月份輪序當值,分別為孟陬君(正月)、花朝君(二月)、蔦時君(三月)、清和君(四月)、蕤賓君(五月)、天貺君(六月)、首旻君(七月)、函鍾君(八月)、霜序君(九月)、功曹君(十月)、水正君(冬月)、嘉平君(臘月),十二君的修為至少都在六境之上。

二十四士是按節氣輪序當值,分別為翦綠士(立春)、煙柳士(雨水)、卉新士(驚蟄)、淺黛士(春分)、杏村士(清明)、百和士(穀雨)、晴川士(立夏)、騰浪士(小滿)、樂啟士(芒種)、雲極士(夏至)、凝霞士(小暑)、金氣士(大暑)、玉屏士(立秋)、離雲士(處暑)、玲瓏士(白露)、洗色士(秋分)、清光士(寒露)、白明士(霜降)、墨花士(立冬)、孤鳴士(小雪)、折竹士(大雪)、抱影士(冬至)、鶡冠士(小寒)、青蒼士(大寒)。二十四士的修為雖然有六境的,但大都在五六境之間,入選二十四士的,主要憑的是個人在江湖中的聲望,重在其德性。

除了帝尊君士,緋院還有不少外司以及三十六鶴使七十二鹿差,不過,這些都是相當於雜役,修為有高有低,只要突破了四境就行。

“花朝君被魔門中的屠典重傷后,半隻腳已踏進了地府,是師父高超的醫術把他救回來的。花朝君康復后,師父贈了一顆凝神丹給他,不久之後,便傳出花朝君修為大增的消息,法力超強,花朝君南下平江府復仇,屠典十招之內被花朝君擊殺。天貺君大概是眼紅花朝君的脫胎換骨,所以才向師父提出購買的提議,”晏昊沉吟片刻,轉頭問子雅回,“師弟知道為什麼師父沒答應么?”

花朝君周追和蔦時君一樣,都屬祛邪宗,但周追是祛邪宗旁系子弟,來自南康軍都昌縣(今江西九江都昌縣)元晨山周氏,是周氏門主周立之父。

“當然是生氣了,把咱們師父當成銅臭味的商人唄。”子雅回哼道。

“咱們師父胸襟寬廣,宅心仁厚,視萬物平等,對人從來不分三六九等,哪會把商人視為低賤之輩。之所以不賣,是因為天貺君根本不知道凝神丹的妙處。”晏昊正顏道。

“師兄是說‘置之死地而後生’?”

“沒錯。凝神丹在大傷過後,藥性才能彰顯,傷得越重病得越沉,效果越好,生死一線,藥效最好。這也是咱倆年年服用而無明顯裨益的原因所在,不過,雖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但在服用凝神丹之前,前提條件必須是傷愈病消康復之初,要不然死得更快。天貺君性情急燥,行事最為冒進,如若用錯了,豈不是適得其反。”

“凝神丹焙制太過繁瑣,不是你我能學得了,但我還是覺得師父偏心,茹英丹只傳你一人。”子雅回氣鼓鼓地道。

“玉脂膏師父不也只傳了你一人么。”晏昊不好意思地憨笑一聲。

“玉脂膏哪有茹英丹好,法力高深的自然會調養得皮膚白皙,根本用不着玉脂膏。”子雅回委屈巴巴地道。

“天下哪有那麼多法力高深的人,你仔細想想,到底是玉脂膏的受眾面大還是茹英丹的受眾面大?師父安排好了的,師弟要是不滿,向師父老人家抱怨去。”晏昊無奈地搖了搖頭。

“嗤,我哪有那個膽,”子雅回悶悶地道,“師父的良苦用心我再笨也猜到了,無非是根據咱們的資質,一人傳授一項立身之本,真要是完全掌握了玉脂膏的製作,憑此一技,我在子雅氏一門中自是無人敢輕視。雖是如此,但我還是心有所憾。”

“糟踐師父的苦心,你為何而憾?”晏昊嗤笑道。

“師兄難道一輩子甘願做個撥弄算盤珠子的商人?”子雅回不恥地道。

“師父告誡過,天下各行各業都有其道,潛心篤行就是修道,矢志不改便是修行,”晏昊看了看子雅回,“師父苦口婆心教誨咱倆十年,沒料到師弟卻還是不安分守己。”

“師兄可別亂說,”子雅回不滿地道,“誰說我不安分守己了,是你自己愚笨罷了,沒領悟到師父真正的教義,你說的是師父教導的沒錯,但師父還說過,為人處世不能過於拘泥法古,要適度遵循本性,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更能取得突破。”

“師弟有什麼特別感興趣的事?”

“窩在工棚和商鋪多無聊,要是能像蔣溪客、韓定之那樣,道法高深,修為過人,為百姓降妖除魔,縱橫江湖那多快意,那日子才叫過得爽。”子雅迴向往地道。

蔣溪客是祛邪宗旁支徽州休寧縣(今安徽黃山休寧縣)齊雲山蔣氏子弟,韓定之是祛邪宗旁支信州上饒縣(今江西上饒)靈山韓氏子弟,兩人結伴遊歷天下十多年,為百姓除害,為官府平亂,在江湖上美名遠揚。

“縱橫江湖?蔣溪客韓定之修為再是過人,還不是被杜鵑門給殘害了。”

“可不就是,你以為道法高深就能……誰?……哎喲,道友醒過來啦。”突然插進來的聲音讓晏昊一驚,回頭一看,原來床上那位傷者已經坐了起來,好像自然睡醒了一般,不見一絲重創患者的虛弱。

“啊哈,師父說得果然沒錯,他還真是能做到創口自愈。”子雅回也反應過來。

那人從床上起來,躬身向晏昊子雅回行了一禮:“多謝兩位小道友出手相救。”

“客氣客氣,”子雅回回了一禮,“我們也是全憑師父的吩咐,閣下要謝就謝我師父吧。”

“不知尊師是天柱山呂門哪位高德?”那人又行一禮,展顏笑道。那一笑,貝齒半露晶瑩剔透,兩顆明珠似的眼睛星光燦然,頓時讓晏昊子雅回如沐春風。

“呂門?閣下為何猜想我們是呂門中人?”子雅回一愕,立馬反應過來,自我介紹道,“我們不是天柱山呂氏的,而是來自岐黃宗沂山宗家的。”

岐黃宗旁支呂氏雖然世居徽州潛山縣(今安徽安慶)天柱山,但呂氏子弟懸壺濟世足跡遍佈天下,基本上各州各縣都有呂氏子弟的醫館,大宋周邊的國家也時有權貴邀請呂氏子弟去看診,而且還有很多呂氏子弟以又苦又累的游醫作為修行方式,所以呂門醫術在民間的聲望相當高。

岐黃宗宗家雖然是杏林巨擘,道門醫者的統領,但姜姓子弟很少在外行醫,求治的人要麼不辭千里趕赴沂山,要麼修書派函來宗家請醫。另外,姜姓子弟行醫治病是要分對象的,姜姓子弟深居簡出,能被姜家出手救治的要麼是名士賢流,要麼是罕見的疑難雜症,加上一個暗底下被人詬病的原因是,凡是求姜家人出手相救的,必須要把自己知道的秘辛全盤告知給姜家人,因此岐黃宗宗家在民間的聲望並不顯。那人出口就稱他們是呂門的,子雅回略一思索就知道原由。

“尊師是姜家道友?”那人神情甚是意外,“不知尊師名諱是……”

“家師名諱上爾下雍。”晏昊回道。

“姜爾雍……姜爾雍……”那人神情獃滯地喃喃個不停,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失態,含笑道,“原來是緋院的霜序君道兄出手相救,怪不得我恢復得這麼快。”

“我師兄正在為你煎藥,眼看着就好了,閣下不必拘禮,坐下稍候片刻。”子雅回心裏翻了個白眼,套什麼近乎,我師父也就讓師兄把你背回來了,脈都沒給你號一下,都是你自個兒修為到家。但子雅回心裏又有些納悶,為什麼一提到師父的名諱他會如此失態,難不成跟師父相熟?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晏昊把葯缽從爐上拿了下來,往竹碗裏潷出葯汁。

“鄙道名叫文木。”文木攏了攏袍袖,就着身後的竹椅坐了下來。

“門耳聞么?”子雅回打破腦袋也想不出祛邪宗下面有姓聞的一門。

“不,文章之文,樹木之木。”文木莞爾。

“文?”子雅回仍是想不出祛邪宗的文氏出自哪。

“雖是祛邪一脈,但我無門無派無師承,一個散修的修士而已。”文木看穿了子雅回的心思。

“那文道友的表字……”子雅回拱了拱手。

“無家可歸的漂泊客,哪來什麼表字,就一個名兒,文木。”文木苦笑了下。

看了看晏昊和子雅回略顯尷尬的表情,文木這才想到人家不知如何稱呼自己,便道:“我是景德元年的,比尊師小兩歲。”

“您知道家師歲齒?”子雅回錯愕地看了看文木。

“尊師不是咸平五年的么。”文木笑道。

“沒錯。”晏昊點了點頭,同時也很是不解,不知道眼前這人怎麼這麼熟悉自己的師父。

“文道友跟我師父很熟么?”子雅回直白地問。

“‘熙陽無限好,陌桑春不老’。雖然和尊師不熟,但岐黃宗四大青年才俊人中龍鳳,道門中誰人不知何人不曉,何況尊師還是排在首位的。”文木呵呵笑道。

岐黃宗人才輩出,但最近一輩中聲譽最高醫術造詣最深的有四人,便是世人嘴裏的“熙陽無限好,陌桑春不老”,分別指宗家的姜熙姜爾雍,呂氏的呂陽呂景暉,逄氏的逄陌逄青野,子雅氏的子雅桑子雅璧成。

四人中,姜爾雍最早修到六重境,二十二歲結丹,呂景暉三十六歲結丹,逄青野四十歲結丹,子雅璧成三十九歲結丹。

“不錯,家師是最早結丹的,二十二歲時修為上就破六望七了。”子雅回這下確信眼前之人是師尊輩的長輩。

“我和尊師都是在天聖二年結的丹。”文木這下算是給他們解釋了自己為什麼看上去這麼年輕的原因。

“啊?!”晏昊子雅回一呆,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雖然從印堂的丹印可以確信此人的修為已過了六重境,但沒想到出生於景德元年的人,竟然在天聖二年就結了丹,短短二十載就有如此修為,實在是不敢想像,比他們師父還要早兩年,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像他們這種資質的,豈不是如同草木。

“我無門派依附,隻身浪跡江湖多年,機緣湊巧下悟了幾樣驅魔除妖的法器,跟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各府各第並無蔓牽絡連,稱呼大可隨意。”文木頜首示謝,接過晏昊端過來的葯碗,一飲而盡。

“文爺也是十七年前就結了丹?”子雅回的仰慕之情不是一點點。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空靈谷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空靈谷
上一章下一章

終於醒來了

%